昨日,满京都的王公贵子、名门贵女扒龙舟的扒龙舟,踏青的踏青,还有那放纸鸢的、打午时水的、包粽子的比比皆是,忙得不亦乐乎。
时值仲夏之日,天气还未完全炎热起来。今个儿一早,御街官道上的场景足以令百姓惊叹,成群结队的女使仆人,络绎不绝的马车,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不明所以的稚嫩孩童结着伴地凑在大人们前头只当是哪家官人娶亲,没准能赏些瓜果圆子,有时遇到个闲在一边等待家眷的马车,车里的贵人们当真会趁着出游的高兴劲拿出些自带的糕点蜜饯分给嘴甜的孩子们,一派和乐融融。
沈府的两架马车不前不后处在赶赴西山队伍的中间位置,前头那辆车里坐着沈荣山和沈行宽。沈荣山往年从不参与小辈们的事情,今年官家放旨格外看重,又因许王、襄王两位殿下的面子不得不跟着小辈们凑凑热闹。另一边自然而然,沈知微只能和二姐沈云娇挤在同一个空间里,再加上贴身女使几人,宽敞的马车里显得格外拥挤。
从天子脚下到西山猎场,乘坐马车需得半个多时辰才能到,一路上无聊的很,知微、兰芝、巧慧三人有说有笑打发时间,沈云娇坐在马车上斜睨着这主仆几人,百般的嫌弃,秋萍坐在一旁不敢吱声。
彼时出了城门,路过一片京郊水田,微风拂开垂帘,满目农作美景映入。兰芝、巧慧兴奋地向知微说着窗外的美景,徐徐微风吹散闷热,知微觉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哎呀,这田里的蛤丨蟆跳三跳,还得歇一歇。怎得你们主仆几人一路没个消停的?”沈云娇轻嗅了帕子,理了理耳后的发髻微抬着上眼睑说道,“到底是乡野丫头,见了农田庄稼总是格外的亲热。估摸着也快到了,别在这丢人现眼。”自视清高的沈云娇瞧都没瞧知微一眼,只看了眼角落的秋萍,两人抿唇相视一笑。
巧慧、兰芝听了虽然生气却没再说话,到底是自己聒噪了些害得自家姑娘被数落。
知微从容道:“二姐,百业农为本,时时刻刻我都记着自己踩着石头过河。妹妹见此情景想到一首诗,叫做‘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竟还有闲工夫在这吟诗。”沈云娇不以为然,秋萍从木匣子中拿起一块香糖果子递给沈云娇,沈云娇咬了一口闭目养神起来,细细想来才发觉哪里不对,倏然睁开眼大有决眦之势,猛然间将手中的半块果子掷向知微。
好在兰芝机灵伸手挡下了,她小声道:“二姑娘,您怎能殴打姊妹?等到了西山,奴婢定要禀明大人,让主君替四姑娘做主。”
“好啊你沈知微,别似你一人读过书似的,这布袋和尚的诗我也读过,后两句‘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你这是在讽刺我六根未净,贪婪自私。”沈云娇气急败坏,自己再有攀龙附凤的心也不许旁人说道半句。
“并未。”知微示意兰芝放下拦在自己面前的手,不惧沈云娇的眼神坚定答道,“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两个眸子碰撞,溅起四射的火花。
“姑娘,到地了。”赶马小厮在外面一声通传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两位姑娘在女使们搀扶下下了车,跟着沈荣山向远近各处的高门大户人家挨个行礼寒暄。
王妙韵立在不远处,四下也不认识什么人,忙问起雨秋那丫头:“表哥到了吗?”
雨秋摇摇头道:“还没有,侯爷和文柏兄弟走得迟,但自行御马脚程快,想来也该到了。”话音刚落,杨延修骑着那匹文柏重金购得的宝马从远处赶来。
“侯爷。”王妙韵挥手,东京城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不免局促不安,杨延修的到来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杨延修朝着王妙韵点了头,王妙韵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四处议论声渐起,都不知这位面生的姑娘是何来历,与这位俊俏寡欲的侯爷又有什么关系。
“沈大人。”杨延修拢起袖子微微颔首,“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相爷好兴致啊。”
“见过侯爷。”沈行宽并着沈府女眷纷纷行礼。
昨个听说了兰芝的经历,知微已经猜出安远侯身后的娇俏娘子是谁了,沈云娇却不知情,眼看着杨延修身边的姑娘巧笑倩兮又一副安远侯府正头大娘子的气势便气不打一处来,瞬间精神了起来。
“侯爷说笑,听犬子说起侯爷应下西山围猎的约,一开始我还不信,如此看来所言不虚。今日的赛场定然很是精彩啊,不虚此行不虚此行。”沈荣山面慈眼笑,拿捏着长辈该有的和蔼模样。
“襄王一再相邀不好推脱。”杨延修摆摆手,笑道:“不过看客,作陪之身。”
“看出来了,侯爷身边不乏美娇娘,可不是作陪之身?”沈云娇满口的醋味,呛人得慌。知微心里被沈云娇逗得乐开了花,无奈掩唇强忍着笑意。
“放肆!”沈荣山赔笑道:“我这姑娘一向口无遮拦。”
“无碍,云娇妹妹还是这么天真烂漫。大人,这位是扬州观察使的女儿,母家的表亲妹妹。”杨延修解释道,眼神望向沈荣山的时候总离不开知微那张为了憋笑微微低下的脸。
听到沈云娇的说辞,另一坛醋也打翻在地,王妙韵心中嘀咕:这个被侯爷夸赞的相府姑娘想必就是自己精挑细选的香囊的现任主人了。果然一脸狐媚样,是个不知礼数的。
王妙韵朝沈荣山行了礼,回身后发现那沈云娇正不可一世地斜睨着自己,心中一惊,无奈身份悬殊只能笑意相迎。
“行了,都进去吧,二位殿下也快来了。”沈荣山一语作罢,众人转身朝赛场走去。
蹴鞠场内,一圈的高阶看台,主位席地而设两方锦绣坐塌,其余各处纷置茶案坐凳。帷幔相隔,男眷一处,女眷一处。那帷幔随风飘扬,既能遮阳,又能起到避嫌的作用。主位自然是留给许王、襄王两位殿下,主位两边按照朝中地位官职大小依次排开,相应而列。今年取消了无球门式蹴鞠花样的展示,单刀直入,二位殿下到场寒暄之后立即开拔,左右两军整装待发。球场之中央两根高三丈的竹制球杆立起,洞网络之,球门径二尺八寸,风流眼仅宽一尺。各方踢过一次算一筹,最终以筹数多者为胜。
“三弟,比赛无聊得很,何不押宝?想来有趣。”比赛已然进行了一刻有余,看台上的许王摘下一颗葡萄放入口中饶有兴趣地说道,左右两名婢女手持丝绣团扇来回摇动,尽力赶走暑热。
许王殿下天资聪颖、满腹经纶,又因长得与官家极为相像所以深得陛下疼爱和信任。自从大皇子当年醉酒纵火烧宫,品行不端被贬为庶人后,二皇子便一路喜获晋封,虽未正式册立,但是不管在官家心中还是文武百官眼里,许王早已位同皇太子。前些年,二皇子还是陈王的时候曾因病改任开封尹兼任侍中,官家于朝堂上、后宫里都从未明说二皇子所染何病,天眷近臣中早有流言蜚语,说这二皇子只怕是先天不足,不能长寿。
当然,流言蜚语不可全信,三人成虎却居多数。
“二哥,您日理万机不太了解,往年这蹴鞠赛场可是热闹非凡,今年不是这蹴鞠赛没有看点,而是爹爹的那道圣谕使然。”襄王瞧着一排的吃茶看客,道出了其中玄机。
“此话怎讲?”许王问道。
襄王抬了抬眉,许王也顺着那方向望了去:“二哥,那文国公世子,茂国公世子,沈相家的三郎,永昌侯、宁远侯、安乐伯家的小郎君,韩大人、李大人、曹大人家的公子,往年都是这蹴鞠场上的好手。今日收敛锋芒,养精蓄锐起来,为得就是这午后的围猎能够一较高下。场上的都是宫里的和各府组织的蹴鞠队,技巧有了,意味倒少了。”
“原来如此,难怪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如此说来,本王倒是更为期待这场围猎了。”许王起身拂了袖,“也罢,沈大人你陪我去官驿走走。三弟,这边有劳你费心了。”
襄王起身应是,众人颔首俯身相送。许王同沈相走后,官眷中的气氛轻松活泛了不少。襄王令下自由休憩走动,见杨延修坐在案前自顾饮茶,襄王走上前两人聊了起来。
“怎么?这场结束后,不如咱们各领一队切磋切磋,还请侯爷赐教。”
“殿下哪里的话,多年来我未曾赛过一场,早已生疏,就不献丑了。”杨延修心不在焉,头撇向别处,襄王也跟着看起了热闹。原来是那秦砚世子正与沈家姑娘纠缠,沈四姑娘带着两个女使想要四处走走却被拦下。
“四姑娘是去何处?秦砚可否作陪?这地方我熟悉,也好为妹妹引路。”秦砚扑腾着纸扇,扇下一块玉珏在阳光下闪着光亮。
“多谢世子慷慨。眼下不过见西山景色宜人,正欲四处走走。有劳世子挂心,知微告辞。”有了祖母寿宴之夜的惊吓,一向稳重的知微心中有些不安,神色凝重。兰芝和巧慧搀扶着知微的左右手,生怕姑娘被人夺了去。好在朗朗乾坤,秦砚有贼心也没贼胆。几番言语周折,知微终于“逃出虎口”。
“侯爷、侯爷。”文柏小声叫喊,杨延修依旧没有回应,只一双鹰眼紧盯着秦砚叫人不寒而栗,文柏预知杨延修动了气,看着襄王的眼睛傻愣在一旁,他明白如若侯爷不是因在人前收敛半分,那手中的茶盏早已掷了出去,只怕现下秦砚已然头颅开花。
襄王未知全貌,只当是杨延修用情至深,转头对文柏说道:“你家侯爷的心上人受了欺负,你便杵在这?”
文柏缩着头笑了笑,他倒是想要干点什么,总得得到侯爷的同意才行,何况侯爷一向不许他擅作主张。杨延修正在气头上,文柏想着待会气消了再做打算。可是襄王既然开了口,出了事自然有襄王殿下担着,文柏转了脚尖下定决心要帮主子小施惩戒,还没走出半步,杨延修冷咳一声吓得文柏一哆嗦停住了脚步。正当文柏想要回头摆出痛哭流涕的嘴脸表现出自己的迫不得已以求侯爷从轻发落时,身后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语调传来,冷静而平缓:“别闹出人命。”
文柏龇牙咧嘴:“得嘞!”而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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