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婚姻嫁娶仪式繁琐,历时冗长,自古皆是。也许正是这历经考究的婚姻才更能够天长地久,门当户外的爱情才能得到更多的祝福。许王与沈云娇,安远侯与沈知微的姻缘乃天家赐婚,荣耀非凡,省去了纳采、问名、纳吉所要经历的小半年时间。二皇子许王已有正妃一人,卢娘子、张娘子两人,沈云娇凭借沈府的地位虽为妾室但高居侧妃之位,一向眼高于顶的沈云娇上头虽有正头娘子压着她却毫不在乎这些。毕竟许王一旦登基,她便是贵妃之尊。凡事谋而后定,这是刘姨娘苦口婆心谆谆教导的,所筹所谋讳莫如深。
可到底不是正头娘子,宫中礼官一应安排,择选吉日后向沈府宣定,从文定礼、纳采礼到奉迎礼行程不足一月,沈云娇生肖属马,六月正好是大利之月,礼部与沈府商议后请期定在六月初二将沈云娇纳入王府。
沈荣山权倾朝野,官家很是倚重。寻常人家的女儿纳入王府做妾只会打点些金银细软,沈云娇不同,该有的聘礼一样也没少,虽说数量上与王府明媒正娶的大娘子相差甚远,可该给的体面都给了。为了让沈云娇嫁入许王府后有足够的话语权,沈荣山、刘暮烟双双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作为沈老太太的亲孙女,老太太这边也很是舍得,加上宫里刘贵妃送来的物件,初二出嫁那天,足有十车楠木箱子,里面装满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锦被美衣,器盏用具。许王府派了礼官遣了轿子将沈云娇迎进了门,打点在离主殿一院之隔的芊露阁。当晚,许王与沈云娇行了周公之礼,沈云娇正式成了许王府的沈娘子。
自打沈云娇进门后,就是专房恩宠,引得其他三位娘子颇为不满。
为了避开许王的喜事,杨延修的婚事便被耽搁了下来,定在六月十六。
直至初十,纳征之日。杨老夫人一早差了仆人按照礼单清点了聘礼数目,银钱、珍珠、玉器、束帛、俪皮、大雁数不胜数。在媒婆和押礼人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便往沈府去了。
王念青虽然没有见过沈知微,可在王妙韵的三言两语里总结下来,只觉得是个狐媚子。官家赐婚是其一,杨延修一直未娶是其二,两方压迫倒不得不承认这门亲事。这些天来,王妙韵跟着打点婚礼事宜,忙前忙后,王念青看在眼里满是心疼和愧对,对她越发地宠爱。王妙韵,原本应该上月月底便回扬州,可是既然杨延修的婚礼将至,便又有了留在汴京的理由。
杨延修展开面前的青松仙鹤玉骨扇,指着送聘的队伍,回头问起文柏:“这些聘礼,可够分量?”
文柏啧吧啧吧嘴,倒吸一口凉气道:“这还不够分量?襄王当初娶亲的排场也就如此了。咱们府上可不比那些个在职的贪官污吏,没多少油水。这架势,像是侯爷要将侯府掏空了似的。”
杨延修收了扇子,沉默半刻道:“你不知道,一个无父无母的人会有多艰难,若是寻常百姓便也算了,无奈孤身一人卷入这贵胄爵门之中。这点东西算是给她的一点底气吧。”
“侯爷您不知道,这门亲事若不是官家赐婚,夫人那边怕是要将咱们风箫阁的门槛碾平了。哎,这些东西够夫人心疼好一阵子了。”文柏低着头道,“我是害怕,侯爷为了四姑娘的体面,倒让婆媳之间生了嫌隙。”
眼看着聘礼队伍拐了弯消失在视线中,杨延修踏进侯府门槛,没有理会文柏。在杨延修心中,只要自己始终站在沈知微身边,谁还能伤得了她。
礼乐奏响,声音由远及近,沈荣山并着薛明如稳坐高台,眉眼松动翘首以盼。整个御街两侧,百姓连连拍掌叫好,都道天造地设、门当户对,一路追随着队伍停在了沈府门口。不一会儿,一个婆子通过层层宅门,急切地入了正殿大堂,挥着帕子喜笑盈盈地通传:“大人,大娘子,这礼队已经到了大门口了。梁管事带着小厮们在外头卸聘礼,一车又一车,阵仗极大。”
薛明如听后展了笑颜,虽说是天子赐婚,安远侯府着媒人送来聘礼大可意思意思,但听下人们的通传,杨延修非但没有糊弄了事甚至格外看重。薛明如悬着的心放下了,侯爷对知微是真心的,她由衷地替知微高兴。沈荣山从椅子上正了正身,薛明如能够看到的一切他自然也能看得到,跟着后头欣慰开心。相比薛明如,沈荣山的眼神透出让人看不懂的光,似乎盘算着什么,总不是那么纯粹。
“官人,您瞧瞧,侯爷对咱们知微多上心。”薛明如在徐妈妈的搀扶下起了身,有些激动。
“是是是,好啊,如此,我便放心知微嫁过去了。”沈荣山摸了摸胡子又道,“这么快就卸了聘礼,岂非太过轻松了,快点,差人去门口拦着点。”
一旁的传话婆子开了口:“大人放心,章哥儿、宽哥儿拦着门呢,虽是卸了聘礼但还没让抬进门。大公子说了,要想进门得先斗赢了他的蟋蟀才行。”
沈荣山和薛明如听了宠溺地笑了笑,都说沈行章这事办得好。
那婆子又道:“是啊,方才我来传话的时候已经摆上蟋蟀盆,眼下还没进门,想来是咱们哥儿的蟋蟀斗得好。”
薛明如有些担心,侧头问起沈荣山:“官人,这样下去恐会耽误了好时辰。”两人商议后,决定让人去门口传个信。意思是点到即止。那婆子刚转身要走,只见小厮们抬着一箱又一箱聘礼从正殿门口走过,沈行章、沈行宽引着安远侯府的押礼人和媒人往这边走来。
几番说笑后,众人陪着安远侯府的一群送礼人去了侧殿大堂开了宴席,茶点酒菜纷呈很是丰盛。
兰芝在前厅偷听偷看了盛况,提着裙子便往郁竹院跑,迫不及待地要转述自己看到的一切,一路上磕磕碰碰啼笑皆非。
知微在巧慧的撺掇下,正在几个女使的簇拥中试穿着昨日绣院送来的嫁衣和彩冠。兰芝猛地一推门,女使的手一抖,差点将冠子掉在地上,还好有惊无险。
“哇,姑娘这一身真是气派的不得了。侯爷见了定被迷了魂去。”还没等知微开口训斥,兰芝先走进了,围着知微三圈,嘴里不住地感叹着。知微只能心照不宣地朝着巧慧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
“这嫁衣特意寻了绣院里手艺最好的两位师傅夜以继日绣了整整十日才完成,自然巧夺天工光彩夺目。”巧慧帮知微束紧了嫁衣腰带,抬眉说道。
只见这红襟绿褂嫁衣穿在知微身上相得益彰,将将能看到穿在玉足上的一双绣鞋若隐若现。领口和两袖映着朵朵盛开的祥云,腰间和裙摆合欢花灿烂如华,身后暗纹龙凤从肩颈铺陈至脚踝寓意龙凤呈祥。
知微移步到镜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微润,心道:父亲,女儿要嫁人了,你看到了吗?
“姑娘,奴婢替您盘发,戴上冠子试试。”拿着嫁冠的女使道。
兰芝笑了笑,说道:“别急,我去差人叫李姑姑来,让姑姑给咱姑娘想个别致的花样,十六那日姑娘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凤冠霞帔已是上乘精绝,再有李姑姑的巧手自然锦上添花。快去叫人吧,顶着这一身行头还挺累的。”知微笑了笑,同意了兰芝的想法。
兰芝示意女使放下冠子退出去,又遣了其中一人去唤李姑姑,等人都退了出去,兰芝走到知微和巧慧身边,高兴地拉着她俩的手得意道:“前院里可热闹了,彩礼遍地,人声鼎沸。侯爷呀真是大方,出手阔绰。听人说眼下京里都传开了,说侯爷与咱们姑娘情投意合、天造地设呢。”
“侯爷不过感谢我举手之劳,是侯爷为人豁达,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来的情投意合。”知微描着眉,否认着兰芝的话,“只怕,是我一厢情愿。”
巧慧梳着知微的长发,笑道:“侯爷给足了咱们体面,又是咱们姑娘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都应当受到咱们厚待。等姑娘嫁过去,要想尽办法服侍好侯爷才是。”
“巧慧说得对,我正有此意。”知微转头看着巧慧,很是欣慰。巧慧不光心地善良,而且一向善解人意,总能和知微想到一块去。
沈知微清楚地知道,她是去报恩的,哪怕侯爷未必真心。
李姑姑走进门后,列举了女子婚嫁常梳的几种发髻,在兰芝、巧慧和知微几人七嘴八舌的商议下,最终定了百合合欢髻,配上这点翠珍珠步摇发冠更衬得花容月貌。定下发髻和妆容后,知微让人匆匆卸了冠子和衣裳,委屈道:“压得我头痛,想到几日后要带着这一身衣冠一整天,便觉得脚步虚浮喘不过气,做高门贵女可真不容易。”
“姑娘就当是为了侯爷,可不能还没过门就让夫家叫人取笑,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兰芝听说,侯爷的母亲杨王氏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老侯爷当年被俘后绝食而亡,气节撼动三军,杨夫人寡母一人支撑整个侯府,可是手段了得。”兰芝看着女使们都散去了,低声说道,“当年,杨家二房、三房的人都对这安远侯的爵位虎视眈眈,最后还是被杨夫人保在了自己儿子头上,想来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姑娘嫁过去后可得小心点。不过,兰芝觉得,姑娘肯定都能应付得来。”
巧慧道:“你说得这些,我也有所耳闻。但以姑娘的才智,咱们不要过于担忧。别看姑娘现在满腹牢骚,怨声载道的,真到了那天定然比咱们任何人都安守本分,遵守事理。”
“也是。”兰芝点点头。
“对了,方才李姑姑来的时候,我见她好像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见我们聊得开心便没再多说什么。你们可知所为何事?”知微方想起李姑姑在给自己盘发时好几次扯到了发丝,一阵阵生疼,回想起来,觉得也许是有事相求。
巧慧、兰芝沉浸在知微大婚的喜悦里,并未注意到这些,双双摇了摇头。知微只能让兰芝再去请了人过来。
李似萍提裙进屋的时候,知微正坐在茶案边等着。李氏遂知自己的心思,四姑娘已经看在眼里。
“李姑姑,你”
知微的话还没说完,李似萍便跪在地上,怎么劝也不起身。知微拿她没办法,只能问道:“姑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信得过我便同我说说,我自知人微言轻,命小福薄,可若有能帮得上的一定会为姑姑想想办法。”
李氏擦了泪说道:“若是不信任姑娘,奴婢也就不会来了。”她看了看一旁的巧慧和兰芝,眉头深锁。
“说吧,她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知微会了意,安抚道。
李氏点点头,道:“奴婢求姑娘,求姑娘答应,带我一起去侯府。”
三人听了一头雾水,安远侯府?什么理由会让李似萍要跟着去侯府当差?虽说陪嫁女使可以多带些,可从未听过哪家嫁女儿还陪嫁梳头姑子的,知微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必姑姑要跟着我去安远侯府并不是为了誓死追随我,毕竟咱们也就才见过几次面,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父亲如今当朝得势,咱们沈府不比那有爵位的府第差。是否姑姑在沈府有什么难处?不如明言”
兰芝听了惊呼:“姑姑莫不是犯了什么过错,所以畏罪潜逃?可别连累了咱们姑娘。”
知微听了只觉得这丫头傻的可爱,让她赶紧闭上嘴。
“不是不是。”李氏瘫坐在地上终于说了实话:“我有一个女儿名唤阿云,自小生的有几分姿色,平日里很少出门在外现眼。一日我活做的晚些,阿云担心我便出了门来沈府寻我,不巧正遇到了几个在烟柳巷子吃醉酒的地痞,这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对阿云动手动脚,阿云拼死逃出饶了路回到家中。原以为此后便能平安顺遂,没想到这几人不知从哪打听的消息,知道了我们的住处,常常喝醉酒后便徘徊在我家门外,现在孩子他爹日日夜夜在家守着一刻也放心不下,全家断了营生,就靠着我这点月钱过日子,都快走上绝路了。”
知微问道:“为何不报官?”
“报官?呵呵一来阿云并未真正受到伤害,二来此事若闹大了岂不是要逼着孩子去跳河。阿云才十四岁啊,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呀”李氏拂袖抹泪,话语中令人动容。
又道:“四姑娘宅心仁厚,奴婢不会看走眼,这才以下犯上求着姑娘带我一起去侯府,再让阿云侍候您左右,摆脱了那些好色之徒,我这个做母亲的才能放心。”
“满府里那么多主子,你偏偏挑中了我,别的不说,这已是对我的莫大肯定了。”知微扶起李似萍道,“二姐嫁到许王府的先例摆在那,不过带了秋萍和春雪两个贴身的人,我这边,巧慧和兰芝自不会落下。姑姑若当真愿让阿云签了身契跟着我,我自会回禀母亲求得恩典,亲厚相待。”
“舍得舍得!”李氏眼神亮了起来。
“只是姑姑你”知微叹了口气,“只怕无能为力。”
原以为李氏听了会皆是落寞,没想到她倒通透,不住地磕头言谢,没说半个不字。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的安危得保,自己自然什么都好。李似萍是聪明的,懂得良禽择木而栖,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府邸她都侍奉过,她明白像沈府四姑娘这样的人不可多得。她抬起头,目光灼灼,起誓般坚定:“日后姑娘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得!”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姑娘都快嫁做人妇了,有的都是美好前程。”巧慧笑道。
李似萍听了锤了额头,想来不该如此说的。
“姑姑如今靠这梳头钱过日子,我倒觉得屈才了。这样吧,您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了,明个儿便去母亲身边当差吧,就跟在徐妈妈手底下做事。自我走后,母亲无人侍奉在侧,我的心中很是牵念,劳烦姑姑尽心侍奉左右,若遇什么事,万望告知。”知微朝着李氏作揖,诉说自己只此一个心愿。
“姑娘放心!”李似萍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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