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修跟着兰芝便出了门,文柏提起蟋蟀踉踉跄跄地跟了出去,这屋子再待下去非得冷死不可。还没等杨延修开口,兰芝伸手将二人往花园领,笑道:“侯爷,大公子在花园等您。”
“花园?”杨延修低笑两声没再说话。文柏听了问道:“不是说大公子在大娘子那嘛?兰芝,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兰芝吐了吐舌头,扮了鬼脸道:“侯爷都没多问什么,你的问题可真多。大公子压根就没去郁竹院,是姑娘担心侯爷不喜应酬,特意安排了大公子在花园等着,好让侯爷得空透透气散散心。”
文柏一改往日爱逞口舌之快的脾性,被兰芝怼了亦未面红耳赤面露不悦,杨延修将手搭在鼻尖笑而不语,会心一笑,心道:终于有人能压得住你了。文柏啊文柏你也有今天
见到文柏傻憨憨的笑容,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杨延修甩了袖子快步走了,明白了三两分文柏的心意。
沈行章带着三五小厮在花园一角等着,打远处见了新姑爷,蹦蹦跳跳地喊着妹夫妹夫,四下里的人拽着各处的衣角劝诫着莫要失了分寸,他扫去了小厮们的手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见侯爷没有回应,文柏跳起来挥了挥手,提溜着蟋蟀呼应道:“大公子,我们在这”
整个沈府,杨延修竟没有个落脚的地方,无奈笑了笑,只能随着文柏一道去寻了沈行章。以往,凭着自己的身份参加沈府家宴尚且游刃有余四处逢源,如今顶着姑爷的名头似乎哪里也去不得了,不觉坐立难安起来。
斜坐在假山石上,垂眸望着沈行章和文柏打闹的样子,那般的恣意畅快,勾勒出记忆中自己儿时的模样,他低低笑出声来,难怪知微这丫头如此偏爱这沈府大郎君了,沈荣山、刘暮烟、沈云娇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沈老太太掌家多年更是以这偌大的沈府利益全力着想,何来一份真正的祖母对孙女的疼爱,当然,薛明如的慈爱里永远也避免不了掺杂着对沈行章的筹谋。如此想来,知微虽为沈府嫡女却背负了太多东西,沈行章周围便是沈府唯一的净土了,知微爱待在他身边,就像自己现在躲藏在这地一般,寻得心安罢了。
只是,怎样的一个姑娘才能永远明媚满面,从未在自己面前叫过一声苦,流过一次泪,从不向自己要求什么,抱怨什么,总是眨着大眼睛温柔地在自己面前嘘寒问暖,问自己爱吃什么糕点爱喝什么茶,要不要捏捏肩揉揉腿,总是人畜无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辜纯白地让人心疼。
双手枕在山石上,杨延修在背阴处躺了下去,凉风吹散额间的湿热。好几日没有睡个整觉了,此刻竟觉得累了,上一次虚弱至极的时候他便这样躺在知微的背上,林间树荫下的微风和今日一般和煦,吹得人心乱如麻,心猿意马。
“侯爷侯爷”
耳边声声轻唤,那样清晰,那样熟悉。杨延修感觉到有人压在身上,不由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的瞬间,知微正垫脚趴在假山石上伸着食指拨弄着自己的睫毛。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过一簇睫毛的长度,湿润的鼻息轻触着双唇。
一时慌乱,杨延修从山石上挺身而起,知微似那受迫的兔子般弹开身子却一脚踩空向后顺势倒去,杨延修飞身踏石揽腰相救,知微闭着眼睛落入杨延修的怀抱中。环转之间,知微知道自己在杨延修面前出了糗,揉着眉心,半睁着眼睛从指缝中看着杨延修的下颌装势道:“哎唷哎唷哎唷磕到头了,痛,痛得很”
杨延修抱着知微无奈地笑了笑,宠溺道:“早知如此,何必当众撩拨”
知微从杨延修怀中挣脱,摩挲着额头道:“当众?撩拨?”她环顾四周,窃笑道,“何来大庭广众?何来众目睽睽?原来侯爷是因为才如此慌乱不堪,差点害得我落入池中丢人现眼。罢了罢了,既如此,我便不再追究了”
杨延修往身后一看,方才在此斗蟋蟀的几人其实早就无隐无踪了,抽了抽眉头,扶额掩饰起局促来。
知微笑了笑,打趣道:“文柏见侯爷在此休憩,唯恐打扰了侯爷便偷偷带了大哥去别的地方玩耍,又差了人来知会我。眼看前头家宴要开始了,我只是个来传话的,绝没有觊觎侯爷美貌的意思,侯爷可千万”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股温柔又坚定的力量将知微拉向了杨延修,只听得他在耳边扬起嘴角轻浮道:“四下无人,娘子为何不早说官人我,没有经验,下次定不会煞了风景,你说怎么罚便怎么罚,可好?”
没有经验?煞风景?知微一字一句地听了进去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但这两个字她却听得无比清楚
官人
心头一震,知微只觉呼吸难耐。“官人”一词对勋爵官宦人家的大娘子来说,再普通不过,熟悉不过,而她也是侯府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这两字她却从未说出口过,仿佛陌生的很。她莞尔一笑,似乎懂了杨延修为何常常因为一句“侯爷”而跟自己闹别扭,倒是自己不解风月糟蹋人心了。
眼睛湿润,她抬头看着杨延修,伸手勾住侯爷的脖颈,一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微怒又哽咽道:“那便罚侯爷,今夜为我捶腿,方才踮着脚,酸得很!”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低声道:“好啊,遵命”
“姑娘姑娘”巧慧的声音传来。
知微如惊弓之鸟,松开了勾在杨延修身上的双手,一个踉跄。杨延修背着双手撇头暗笑起来。巧慧站在长廊的拐角处,通传着席面开了,杨延修拉起知微的手说道:“走吧。”
巧慧远远地跟在后头,一直想要找知微说话,但看着两人阴影不离的样子,一直没有等到机会。知微并着杨延修跨进门的时候,婆子们张罗着来人落座,知微看着一大家子人忙忙碌碌的样子甚为热闹喜庆。祖母因为身体不适没能到场一起热闹,知微总觉得有些遗憾。环顾四周,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狠狠地抓住了知微的眼睛,那人喜笑盈盈八面玲珑,回过头来,不出所料正是沈云娇。
“二姐,你也回来了,怎么没人和我说。许久未见,二姐气色越发好了,想来是许王殿下疼惜姐姐的缘故。”知微行了一礼,笑道。沈云娇没有理会知微,走到杨延修面前道:“侯爷和四妹的归宁之宴,我自然不能缺席。父亲早早知会过,我是向殿下早早告了假的,为得就是姐妹相见,一家团圆。”
杨延修越过沈云娇,拉起知微入了座。巧慧附耳向知微说道:“方才大娘子差人来通传,说二姑娘也回来了,奴婢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向姑娘禀告。”
知微会了意,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薛明如,笑道:“父亲,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没见刘姨娘。二姐与许王殿下一向恩爱,少有机会能回府一家团圆。巧慧,快去请姨娘过来。”
沈荣山见薛明如似有默认的意思,顺势招呼女使打了圆场:“快快,在我和二姑娘之间加把椅子,你们这些个丫头,做事这样不稳妥。”
“别,妹妹有心了,还是让秋萍去请吧。”沈云娇笑得傲慢,全然没把在座的人放在眼里。
沈云娇一朝得势,许王恩宠在身,加上好好的女婿拜门宴不好就这样毁了,薛明如只能一忍再忍。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刘暮烟跨着婀娜窈窕的步伐进了门,身着丁香色织锦绣裙,既是妩媚动人又是端庄得体,说是临时被女使叫了过来,任谁也不会相信。刘暮烟出生官宦人家书香门第,虽身为姨娘鲜少有机会参与高门大户的聚会宴席,但席面上的人情礼仪一概熟知,应付起来也算信手拈来。沈荣山之所以极为看重刘暮烟,自然离不开刘暮烟集于一身的样貌和才情。
刘暮烟向沈荣山和薛明如行了礼,满是感激之语,又依礼问候了杨延修。沈云娇欣喜地将刘暮烟扶到自己身边,泪眼婆娑。其实,作为许王府的沈娘子虽身份尊贵,却不似寻常人家的娘子一般,能有官人陪同回娘家拜门。作为妾室,别说有夫君陪同,连归宁也是奢侈之事,今日便是沈云娇嫁进许王府后第一次回门,瞧见刘暮烟难免触景生情。
“好了好了,这么高兴的日子哭哭啼啼做什么”沈荣山安慰道,“宽儿呢?怎么没见他?”
刘暮烟道:“宽儿近日很是用功,连日来虽不算废寝忘食悬梁刺股,但学问确实倒是长进不少,学究对他也是口口称赞。宽儿一心博取功名,力求次年开春能会试中第,榜上有名,早日为官人您分忧,所以整日里待在书房,茶水饭食都遣人送了进去,就差宿在那儿了。”
沈荣山轻挑眉头,满脸欣慰道:“难为他有此心意,也是你教导有方。”
“姨娘将三哥教得这样好,二姐姐也得嫁如意郎君,真是沈府的大功臣,知微代母亲谢过姨娘”知微起身行礼。
刘暮烟无奈一笑,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只道是应该做的。杨延修仰头看着知微,嘴角带笑。
薛明如示意知微坐下,笑道:“别站着了,今日的主角是侯爷和你,不谈其他的事情。主次有别,不可本末倒置,都动筷吧。”
“是啊,都别愣着了。章儿多吃点,都是你喜欢吃的”沈荣山说了这话,一桌子的人才松快起来。
“听闻许王殿下近来身体不适,多在府中休养,怎么没有一起过府凑凑热闹?”杨延修品尝着知微夹来的一块肘子肉,淡淡问道。四下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微明白一向寡言的侯爷是在帮着自己报方才被撂在一边的无视之仇,嘴角微微上扬,私下拍了拍杨延修垂在膝上的手,谁知自己的手被反扣在那人掌心,温暖摩挲。
“哦”沈云娇挤出一丝笑容道,“殿下虽在家安养,但公务缠身,许多堆积的折子要看,实在抽不开时间。”
“嗯若不是公务繁忙,想必殿下定会赏光前来。许王一向亲民厚德,前些年李娘子、张娘子回门之时,殿下都曾陪伴左右,想来是在为川蜀之地百姓民生烦忧,还望殿下多保重身体才是。”杨延修没有抬头,一边吃着碗里的饭菜,一边低声应道。
沈云娇失神地轻搅者碗里的白米饭道:“是,云娇定向殿下转达侯爷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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