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云瞻一案,开封府衙已经审理数日,许王殿下亲自坐阵,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无不关注,人人都盼着早日结案。在襄王等人的据理力争这下,勉强还能保得住袁云瞻一条性命。其实官家同样希望此事能水落石出还袁家一个清白,不想伤了和袁府的和气。
自那日从飞嫣楼归来,杨延修已在书房独处了好些日子,知微总会在夜间往风萧阁送些滋补汤药,却次次被拒之门外。风萧阁的烛火总是亮到很晚,在外人眼里,侯爷的确刻苦用功,一心为了科考。
知微明白,杨延修不是一个能置身事外的人。不想理会自己是其一,其二,他不会放任袁云瞻的案子不管。所以,这段时日以来,知微的心中总是隐隐担忧。
杨延修先是以温书为由宿在风箫阁,再是多次拒绝画岚院的探望,府中下人有心眼的没心眼的都开始私下议论,揣测着两位主子的心意。巧慧和兰芝面对此番情境不免心中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知微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想来侯爷虽然身负隐疾,阴晴不定,但好在身体康健并无短寿之相,虽然会在勾栏瓦舍为了头牌姑娘与人争执,但家中后院尚且清朗,知微无需再抽空料理宅内琐事。
受些冷落又算什么,又不是受饿受冻。若是能找到凶手为父亲和同门报仇,哪怕远走高飞也未尝不可。知微明白自己并不是贪生怕死贪慕权贵之人,更明白侯爷并不亏欠自己什么,反而,自己身为报恩之人就该有报恩之人的觉悟,不能再多要求什么。
只是,无论自己怎样寻些好吃的东西和好玩的事打发时间,心中的纹理沟壑处总不可避免地生成一些可感的苦涩,酸溜溜的、麻溜溜的,很不好受。
清晨时,赵大管事托暖思传了话,说月底去扬州的官船已经定了日子。知微安排好了一切,派人去问王念青和王妙韵的意思。王念青那边尚未回话,知微正托着腮等候,心里期待着这位母亲的首肯,这样就能寻了机会去码头看一看,多出去走走。
门外一连串的窸窣脚步声,知微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襟。来人竟是王妙韵,巧慧上了茶水侍候在侧。
知微笑着道:“妙韵,怎么是你来了,要带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提。这几天,我打算出府一趟,再多采买些吃的用的,亲眼看到他们搬上船才好。”
王妙韵眼神流转,道:“表嫂用心了,妙韵感念在心,只是”
“只是什么?表妹不必客气,直说就是。”
见知微不明就里,自家姑娘又羞于开口,雨秋道:“大娘子有所不知,老夫人向来疼爱姑娘,几日前就说过希望姑娘再留些时日,这几日夜里更是因为不舍之情难以入眠伤了身体,导致白日里思绪倦怠,毫无食欲。姑娘想着总不能进京一趟还落得个不孝的罪名,即便回到扬州也心有不安。”
王妙韵卷着帕子,道:“表嫂,左右我尚未婚配,多待些时日又何妨,总不能辜负长辈的一片心意。就是白白让表嫂替我张罗了好些日子,觉得实在对不住,特来赔礼。”
知微拂去王妙韵眼角的泪,笑道:“哪里的话,这是好事,表嫂高兴还来不及。在这院子中本就无聊得紧,能有妹妹和我说说话也欢畅许多。至于船只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句吩咐的事。”
王妙韵点点头,接过雨秋手中的衣物道:“这是一件冬氅,原想着作为谢礼赶在回扬州前缝制好送给表嫂,如今看来,当作赔礼才好,还望大娘子不要嫌弃才是。”
知微刚要推脱拒绝,王妙韵已将冬氅打开披在她肩头:“真好看,表哥福气真好,表嫂姿容胜雪艳丽无双,我若是男子定当视若珍宝。”
这件冬氅用料考究,既轻柔简便又舒适保暖,既华贵又不出挑,领口下摆皆是针脚细密平整的粉色合欢花刺绣,栩栩如生极为称肤色。
若是不收这份礼显得生分淡漠了些,知微不好拂了面子,顺着王妙韵的意思夸赞一番嘱托巧慧一定好好收起来,笑道:“表妹绣工了得,这样的一件宝贝穿在身上任谁也是锦上添花艳若桃李,我既穿了就不舍得脱下,多谢表妹。”
雨秋机灵道:“大娘子客气,姑娘常说与您格外投缘,早把您当做亲姐妹看待,还常常和我说起,要请您和老夫人赏脸去扬州待些日子。只是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知微道:“扬州人杰地灵,我一直很是向往。若有机会,我一定前去拜访。想来是我的疏忽,与表妹走动少了些才让你觉得生分,此后再遇到什么事一定不要放在心里,表妹若信得过我就把我当做姐姐便是。”
王妙韵闻言,顿时羞红了脸。知微心中一怔,若有所思,她温声道:“雨秋,姑娘可是有了心上人?”
雨秋摇了摇头,王妙韵抬起眸子连忙摆手:“未曾。只是确有一事想请表嫂帮忙。”
知微与巧慧相视一眼,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莞尔一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王妙韵红着脸道:“乞巧将至,皇后娘娘每年都会在别苑举行乞巧盛会。表嫂也知道,妙韵从小寄情女工,若是能在乞巧当日拔得头筹赢得娘娘青睐,也许能在汴京寻门好亲事,这也是父亲、姑母的意思。妙韵虽为官宦之女,可毕竟比不得汴京城里头的王公贵族子弟,若没有侯爷的引荐只怕也无缘面见皇后娘娘。所以,妙韵妙韵还请表嫂”
“你想让我带你一起去?”知微笑道,“这些都是小事,无须挂齿。母亲一向疼你怜你,你若是能留在汴京和她做个伴,也算是我的一份孝心。”
见知微答应得干脆,王妙韵并未多做叨扰。巧慧见二人走远,又拿出冬氅瞧了瞧,嘀咕道:“这表姑娘真是心灵手巧,心思细腻,出手大方。”
知微淡然道:“东西是好东西。”
巧慧拧着眉,问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微道:“就是因为东西太好所以才太不寻常,即便是技艺再熟稔的绣娘没个五日也完成不了这样一件精致的绣氅,只怕她早就知道自己回不了扬州的事了,最起码早就有此打算。”
巧慧瞧着知微了然于胸的模样,才恍然道:“要说表姑娘确实有些让人看不透,明明侯爷与大娘子近来不睦的事满府皆知,她还偏要说什么‘若我是男子定当视若珍宝’这样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故意来挖苦您的呢,巧慧听了心里也跟着难受。”
“好了好了,左右她所求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随她吧。待会,你替我给赵生传个话,给些银子让他好好打点,不能白白操劳。”
这时,兰芝拎着裙子跑了进来,说前院来了宫里的人,点明要见侯府大娘子,此刻人正在前头等着。
知微问道:“你别急慢点说,哪个宫的?”
兰芝边走边答:“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位宫娥,带着娘娘的令牌过来传话。”
见了知微,那宫娥很是客气,行礼道:“大娘子安,奴婢传皇后娘娘话。”知微会意立马屏退左右,那宫娥又道,“皇后娘娘近来身体抱恙,在别苑休养。念起大娘子医术高超,特请大娘子前往别苑一叙。”
中宫娘娘身体抱恙秘密移居皇家别苑,此等大事竟从未耳闻,看来事情并不简单。知微瞧这宫娥的样子也是不想多有声张,立马低声答应。原想着立马前去,谁料那宫娥却说:“此事不急,大娘子打点好家中事务后,明日再面见娘娘也不迟。”
送走那宫娥后,知微命兰芝收拾好衣物,向两人说清缘由,准备明日带着巧慧和兰芝一同前去。原想着将此事告知婆母,又怕引来无端猜测招人担忧,知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待明日摸清来龙去脉后再做打算。
杨延修那边,知微离不离开侯府似乎根本没人关注,与其又去碰一鼻子灰,倒不如悄悄地走再悄悄地回。最后,知微还是叫来暖思交代了几句:“明日,我带着巧慧和兰芝出府逛逛,你帮着料理府中琐事。若是母亲和侯爷问起,还请他们不必担心。”
暖思急忙道:“大娘子出府游玩,是要去哪里?可要多带些人手?这世道乱得很,袁家三郎的案子如今还未了结,大娘子记得早去早回才是。”
兰芝道:“没什么,随便看看,很快就会回来。去的地方也不远,有我们俩跟着大娘子怎么会有差池。”
巧慧点头道:“是啊,你就放心吧。”
归宁之日,经历沈荣山的威胁,知微始终带着戒备提防着身边人,除了巧慧和兰芝,实在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完全相信。暖思问得越是详细急切,知微几人便越是怀疑,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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