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兰芝看了信后便鲜少出现在知微面前,不是那丫头应了文柏的心意终日寻觅情郎忘了主子,也不是贪玩偷懒没了章法,大抵是因为只要与知微打上照面便免不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和突如其来的追问。故以,兰芝常常私自寻些外院的活计打发时间,要么便借着问责犯事婢女的缘由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连日来那丫头未对感情之事松口,知微便不忍心再与巧慧打趣此事,可她明白,兰芝心里定是有文柏的,女儿家若是不真心喜欢又怎会扭捏羞怯。直到此事经由杨延修传到了文柏的耳朵里才让某人悬着的心落了地。
是日,巧慧奉上茶水,笑道:“姑娘,听说文柏兄弟自从表明了心意便没日没夜的魂不守舍,茶不思饭不想的等啊等,如今可好些了?”
闻言,知微乐道:“听侯爷说,如今得了准信更是没个正行,说话不着边际,嘴角弯到耳根,走起路来更是巴不得用跑的,常常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用侯爷的话说,就是用笔蘸蘸他的眼窝便省了用墨。”
巧慧听得出神,忽而捧起脸颊道:“文柏对咱们这傻姑娘还真是用情至深,让人好生艳羡。”
知微挑挑眉,拉起巧慧的手:“文柏一来情真意切,二来人品贵重,三来文武双全,确为良配。若他二人良缘得成也是一大幸事,只是,也盼你能觅得如意郎君。”
巧慧羞涩地转过头:“姑娘莫要说了,如今我方明白兰芝为何要躲着我们了。”
主仆两人一阵欢笑。
这时,兰芝从外走来,轻跑至两人身边,神气道:“听说没有,二姑娘今早闹了个笑话,如今满城皆知。”
见两人皱着眉头,兰芝道:“城东头有座观音庙,求子最是灵验。今日开坛礼拜,香火鼎盛,原与往日无异,可谁想天降大雨,香民纷纷退场,行容急切。那庙外二十多层台阶,雨天湿滑,不少人失足跌落。”
巧慧道:“跌了就跌了,有何奇怪的?”
兰芝瞪大眼睛,道:“好巧不巧,二姑娘身边的女使没扶好主子致使二姑娘滑了十几层台阶,摔得那叫一个惨呐,男男女女四仰八合扭在一起,极是混乱。这一番难堪境地中二姑娘帷帽掉落,瞬间被几个眼尖的百姓认了出来,眼下这事也传开了,闹得沸沸扬扬。虽是受伤痛上一阵子也就痊愈了,可哪里能免得了闲言碎语。”
知微理了理思路,摇头道:“她如今身份尊贵,跑到那去干什么,若是为了求子,自然有皇家到场可去,真是糊涂。闹出这么大的事,她在许王府的日子只怕不会再如从前那般舒坦。”
“不舒坦才好呢。”巧慧心情颇佳,“不过说来奇怪,二姑娘自打嫁过去也算是专房独宠,她又那么渴望诞下子嗣巩固地位,怎会迟迟不见怀有身孕,落得这般急切模样。”
“莫非……莫非二姑娘的身子……”
见兰芝拧着眉,欲言又止,知微莞尔道:“不会,我摸过她的脉搏,不是不易有孕之人。”片刻后她神色一变,“难道是……”
如此,巧慧和兰芝也敛了笑意,不敢再出声。没错,若沈云娇的身子未有亏损,那么问题的来源便是许王一人。都说许王近年来身子抱恙可汴京城里头早就传遍了,官家对外宣称的病因只是用来遮掩的幌子,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对皇室秘闻多有探问。不过转念一想,许王的几位娘子是有过身孕的,卢娘子这胎就是佐证,所以许王这隐疾绝不是先天而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今年来许王病症越发严重,已到了不能养育的地步。
若是如此,沈云娇一向骄横跋扈的性子怕是要在这件事上吃了哑巴亏了。从她今日求子心切上来看,定然是还被蒙在鼓里。亦或是许王自己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否则应当不会残害卢娘子肚子里的孩子。
知微默了片刻,吩咐道:“二姐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哪有不去看她的道理。巧慧,备车,兰芝,差阿云去风箫阁知会一声,莫让侯爷挂念。你们二人马上陪我走一趟。”
去往许王府邸的路上,知微采买了不少祛瘀滋补的药物,交待了巧慧和兰芝颇多事情。
进了门,一路西行才到了沈云娇的院子,院中陈设富丽确实一番荣宠正盛的样子。左脚还未落定,便听沈云娇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四妹妹,这是上赶着来看我的笑话?”
走至床前,沈云娇穿着便衣斜倚在案桌前,脸色虽然难看但依旧眼神尖戾。知微笑了笑:“二姐哪里的话,我是医者又是沈家的女儿,得知二姐摔伤了身子特来瞧一瞧。女儿家不比男子,太医们医术再精也有不妥当之处,不如让妹妹看看,否则若是哪里伤了筋骨,只怕是要痛上月余,实在影响二姐闺中和睦。”
沈云娇一听有理,又一向认可知微的医术,这才放松身子躺了下去,遣走女使婆子只留下秋萍一人,没再咬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知微悉心为沈云娇诊断擦药后已是满头汗水,兰芝立马端来方凳,巧慧立即递来茶水,似乎都很紧张自家姑娘的身子。
沈元娇斜着眼笑了笑:“哟,有些日子没见,妹妹这身子倒是愈发金贵了,从前也不似这般。”
巧慧回礼道:“娘子有所不知,姑娘她已有身孕。如今身子还未坐稳,一听娘家姐姐受了罪,怎么也不听劝,拉着我们便往王府里赶。我和兰芝实在责任在身,若是出了事怎好交代。”
闻言,沈云娇和秋萍相视一眼,眼神里皆是震惊,愣了许久也未说出话来。
最终还是秋萍机灵,上前解了围:“娘子好福气,恭喜娘子。”
兰芝挂着浅浅的笑,道:“都是娘子的秘方”
知微制止道:“别瞎说,二姐取笑了,这丫头总爱胡说,不过是我运气稍好些罢了。若论福泽,自然是比不得二姐的。”
沈云娇听到“秘方”二字,眼神一变,转而笑盈盈道:“好啊四妹,明知道今日我为求子才落得这般苦楚,还要将这生子秘方藏着掖着,真是全然不顾念与我姐妹情分。四妹一向潜心医术,卢氏那般孱弱身子也能经你之手日渐回春,保住那腹中之胎,怎得到了姐姐这里,你就这般心狠?”
巧慧忙道:“二姑娘,咱们姑娘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偏方未能包治百病,许是姑娘觉得不适合您的身子才不愿于此事多舌。”
沈云娇继续笑着,往秋萍使了使眼色,秋萍会意道:“四姑娘有所不知,另几房娘子虽不如咱们姑娘这般得宠,可若无子嗣相保,且今日这番遭人闲话……这份恩宠实难长久。如今已拟书信回禀相爷处境,都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爷也是极为挂念的,正四处为姑娘寻觅良药。四姑娘既是沈府的女儿,怎得不知其中艰辛,还望您莫将从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在心上,惹得姐妹生分,又失了相爷的心意。”
好一手明里暗里的逼迫,看着眼前这个闷棍丫头,知微终于明白心思缜密毒辣的刘姨娘为何要将秋萍扶为沈云娇的贴身女使,这番情境,她也能做到妥帖稳重,字字点明用意。
知微继续为难道:“二姐,沈家于我有恩,我又怎会不识抬举。只是这药中有味禁忌,且应由男子在合欢之夜服用……”她压低声音,红着脸,“许王殿下何等尊躯,妹妹实在不敢……”
沈云娇满脸回悟,转而低低一笑:“这有何难,只要你我皆三缄其口,又有谁人可得知?”说完,遂指使秋萍去携笔墨,知微便以不宜留有痕迹为由暗暗摇了摇头,只知会秋萍牢牢记下。
另嘱咐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亦不会一服便能起效,二姐当小心才是,不能被人发觉。”
沈云娇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赶忙遣秋萍好好送客。知微三人走至拐角廊外,兰芝突然委屈道:“姑娘,这么好的方子怎么就这么给了她,她从前那样对你!都怪兰芝嘴上不严,出了错漏。”
知微侧过身,安抚道:“无妨,方才所述药方不是全的,我特意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位药材,只此一味,功效差之千里。”
“哪一味?”二人异口同声。
知微招呼两人走近些:“关木通,可助合欢之事。”
闻言,三人俱是羞红了脸。知微作出“嘘!”的手势随即带着两人悄悄离开。
此时,廊边木窗外一个身影闪过,秋萍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离开。
走出许久,兰芝终于喘气道:“姑娘,憋得我好苦……”
巧慧道:“这方子既是二姑娘主动要的,姑娘何不顺水人情给得干脆些?而且,姑娘怎知那秋萍会来偷听?”
知微莞尔道:“她本性狐疑又与我有怨,怎会轻易信我?这样一来,倒显得自然些可信些。沈云娇心机深沉且是许王的枕边人,定会助我将此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他害我父亲屠我满门,实在是怪不得我狠毒,只是唯恐连累了侯爷……还有你们。”
两人拼命摇头,泪水涟涟,她们自然明白残害皇子一事一旦败露必是万劫不复之地,可皆是一如既往地站在知微身边。
她笑了笑:“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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