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不知道第几声的时候,玉翘端着盥洗用具走进屋内。
榻上的少女蜷缩在最里侧,背靠雕花红木床板,乌黑柔顺的青丝在帛枕上铺开,身前空出一大片位置来。
丝制的薄被早就被踢到一旁,或许是太热的缘故,少女双颊绯红,小巧圆润的琼鼻上渗出几颗细汗,衬托得恬静的睡颜更显娇憨。
玉翘忍不住心生爱怜,放下手里的物什走上前。
她先是用帕子擦干少女脸上的汗,然后轻声唤道:
“郡主,时候不早了,您该起了。”
这番动静之下江寒枝到底是醒来了,意识却未完全清醒:“好困……再让我睡会儿……”
昨夜她看一本游记入了迷,过了三更才在玉翘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合上书页,这会儿正是困意最浓的时候呢。
小姑娘努力睁着惺忪的睡眼答话,迷迷瞪瞪的模样让玉翘心头一软。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漏刻——已经卯时一刻了,书院规定卯时正刻到堂,若是去迟,那位素来以严苛著称的郑夫子恐怕不会给郡主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她狠下心说:“今早是郑夫子的课,若是去晚了,郑夫子又要责备您了。”
“什、什么?!”
江寒枝腾地坐起,瞄了眼漏刻显示的刻度,困意直接跑到九霄云外。
“糟糕,都这个时辰了。“
她急匆匆下了床:“玉翘,快帮我更衣!”
女子梳妆打扮总要费一番功夫,但这些对玉翘而言都是日常做惯了的事,她手脚麻利地替小主子收拾好仪容。
梳头的间隙,江寒枝问道:“对了,连晟呢?”
“少爷已经先行前往书院了。”
玉翘的手指灵活地穿行在发丝与发丝之间:“早些时候国公爷去上朝,顺道捎了少爷一程。”
“爹爹也真是的,怎么不叫我一起?”
江寒枝不满地嘟起嘴。
“国公爷是怜惜您,”玉翘笑道,“临走前特意嘱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呢。”
瑛国公江庭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对儿子严格要求,对女儿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星星绝不给月亮,全京城都知道国公爷有多么宠爱这位掌上明珠。
江寒枝知道自家老爹对自己的包容一向没有限度,平常晚点也就算了,今天可是那位郑夫子的课啊!
尽管时间紧迫,但玉翘还是将发髻梳得无可挑剔,江寒枝来不及对着铜镜欣赏,便背上书箱朝门外跑去。
经过膳厅时,国公夫人正在里头用早膳,瞧见女儿火急火燎的样子吃了一惊:
“还以为你跟你爹他们一起走了,怎么现在才要出门?”
“夜里闷得睡不着,所以今早起晚了。”
江寒枝不敢说自己是因为看闲书才熬的夜,连忙扯开话题:“先不说了阿娘,我得赶紧去书院才行。”
“诶、等等,早膳还没用呢……”
“来不及啦!”
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温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玉翘:“把郡主爱吃的都装进食盒里,待会儿马车上先垫下肚子,可不能饿着听课。”
尚渊书院是京城最大的一座书院,坐落于京郊的山脚下,原本是专门培育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的,在前朝经过温相大刀阔斧的改革后,上至皇室子弟,下至平民百姓,不问出身不分男女,只要通过入学考试,皆有机会在此间就读。
书院不能带小厮和丫鬟,江寒枝和玉翘作别后,便跳下马车一路狂奔,一鼓作气冲上长长的阶梯,终于赶在规定的时间抵达她所在的崇文堂。
刚踏进讲堂,卯时正刻的钟声跟着响起。
郑夫子用充满责备的眼神狠狠地瞪了过来,江寒枝假装没看见,故作镇静地溜到自己的坐席。
此刻是学子们晨读的时候,隔壁的勤学堂传来朗朗读书声,反观崇文堂里则是一片死寂。
一帮二世祖们撑着下巴昏昏欲睡,郑夫子冷冷地扫视着这群丑态毕现的纨绔子弟们,手中的戒尺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只要看到哪个敢趴下,便毫不留情地挥过去。
这番光景在崇文堂也不算稀奇了。
尚渊书院的办学宗旨虽是不分高低贵贱、让天下年轻人都有书可读,但实际经营过程中各种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
寒门学子想进书院只有通过入学考试这一条道,他们每个都埋头苦读,唯有这样才能出人头地,于是被分进最好的勤学堂;而崇文堂里汇集的基本是京中勋贵的后代,他们无需努力便有爵位继承,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次次小考都是学院垫底,连进尚渊也是父母给山长塞了大把金银的缘故。
介于两者之间的厚德堂是朝臣儿女的所在地,他们的父亲没有爵位只有官职在身,比不得崇文堂里的尊贵,又不肯自降身份去勤学堂,因此被分在厚德堂里。
勤学堂的学子鄙视这帮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崇文堂则对隔壁的自命清高和惺惺作态嗤之以鼻。
两边谁都瞧不上谁,大小摩擦偶有发生,但都知道把握一个度——勤学堂惹不起家里权势滔天的小祖宗们,崇文堂对未来的朝廷官员也懂得留几分薄面。
因此,在书院严格的规章制度下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
江寒枝在位置上坐定,余光瞟到前排的王文昕和李君悦将书本支楞在桌上,端的是认真诵读的姿态,手却藏在书本下奋笔疾书些什么。
她只看了一眼便心下了然——
敢情这俩家伙在补上回郑夫子留的课业呢。
坐在左首的宋越安驼着背,嘀嘀咕咕地念诵着课本上的内容,看到江寒枝时稍微点头致意后马上又把头垂了下去。
江寒枝回以一个微笑,越过他望见最左边的座位还空着,于是问:“四皇子,宋疏桐还没来吗?”
宋越安是当今圣上永昌帝的末子,却不得圣上喜爱,比他年长的二皇子已经封王开辟府邸,与他同龄的太子更是聪明早慧,处理起政务得心应手。
唯独宋越安碌碌无为,眼看就要及冠了,依然在尚渊书院里待着,性格畏畏缩缩的,明明骨子里流的是真龙天子的血,却在一屋子并非皇子皇孙的少年当中毫不起眼。
这不,江寒枝只是随口一问,宋越安就表现出惶恐的模样,小声应道:“还、还没……”
“都这个时辰了,真有他的。”
整个午前都是郑夫子授课,江寒枝觉得自己踩着点来已经很有勇气了,没想到宋疏桐比她还离谱。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阵骚动,江寒枝闻声望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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