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桐沿着江寒枝来时的宫道一路寻去,他目力极好,很快就发现落在几尺外的一支嵌翠珠花。
找到了。
他勾起唇角正欲上前时,一只手快他一步捡起了那支珠钗。
青年很小心地用手帕包裹住珠钗,仔细拂落上面沾染的灰尘。
怎么又是这家伙……
宋疏桐不爽地拧眉:“喂,放下。”
乔玄闻声望了过来,看见他颇有些意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世子殿下。”
宋疏桐无视他的问候,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拿这珠钗作甚?是你的东西吗就拿?”
“方才远远看见太子殿下和一女子经过,身影和郡主有些相似,我本来还不敢确定……”
乔玄手握珠钗,眼底了然:“看世子的反应,这是郡主的东西吧?”
“是又如何?”
宋疏桐冷笑:“你想以归还此物为借口靠近江枝枝吗?乔公子应该清楚这是女子的私物吧,经你手保管是不是不太妥当?”
“世子所言极是。”乔玄很是认同地回答道。
还算识相。
宋疏桐得意地哼了声:“既然知道就把东西拿来吧。”
他伸手索要珠钗,乔玄却没有动作,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此物为郡主贴身物品,经外男之手确实不妥。”
青年似笑非笑,像是笃定对面少年会被激怒般悠悠开口:“敢问世子又要以何种立场将此物归还给郡主呢?”
然而宋疏桐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哑口无言。
“这就不劳乔公子费心了。”
宋疏桐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笑容挑衅:“我跟江枝枝青梅竹马十几年的交情,关系自然比某些来路不明的人深厚。”
言下之意是比你有资格。
乔玄垂落在身侧的左手微微收紧,很快又放开,神色自若地将珠钗递了出去。
“那就麻烦世子归还此物了。”
“不麻烦,本来就是我的任务。”
“……”
少年笑眯眯地接过珠钗,尖锐的前端划过乔玄指腹,留下一道深红的凹陷。
乔玄无视那阵刺痛,将手拢进袖中淡声告辞。
宋疏桐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笑容逐渐消失。
他才不相信那家伙会这么巧捡到江枝枝的珠钗,怕不是特意守候在此制造偶遇吧。
真是好心机。
失而复得的珠钗静静躺在掌心,宋疏桐面无表情地攥紧它,稍加施力便轻而易举地将其拦腰折断——
怎么可能让江枝枝用乔玄碰过的东西?
破坏掉这给他添堵的物件,宋疏桐心情愉悦了不少,踏着轻快的步伐返回东宫。
少女坐在宽大的红木扶手椅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面前摆着一盘剥好的葡萄。
“找到了吗?”
宋疏桐摊开手掌,将断成两截的珠钗展示给她看:“今天人来人往的,许是被谁不小心踩坏了吧。”
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这会儿却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坏了啊……”江寒枝露出惋惜的神情,“我还挺喜欢这一支的。”
“一支珠钗而已,回头给你买支更好的。”
宋疏桐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顺手拿起颗葡萄递到她唇边:“诺,吃葡萄。”
坏了支珠钗并不是什么值得纠结的大事,江寒枝没多想,啊呜一口咬住近在咫尺的葡萄。
她吃得急,贝齿轻轻磕碰在少年的指腹,宋疏桐顿时如被烛火燎到般迅速收回了手指。
汁水勾勒出形状美好的唇线,把饱满的嘴唇浸润得晶莹剔透,无声诱引着人一亲芳泽。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宋疏桐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躁动,努力装作云淡风轻。
冷静,不能让她看出破绽。
“寿宴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谁料江寒枝刚站起又马上跌回原位,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坐太久腿麻了……”
她向前伸出白嫩的手心,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向少年撒娇。
“……”
撩而不自知最致命。
“真、真拿你没办法……”
嘴上嘟囔着,宋疏桐还是很配合地将小姑娘拉了起来。
寿宴在章华殿举行,进殿门后男女分席落座,江寒枝和宋疏桐在门口分开走向各自的座席。
见他们前后脚进来,温氏和宁王妃同时露出暧昧的笑,眼神里尽是揶揄之色。
“我说那臭小子怎么一进宫就失了踪影,原来是跟枝枝在一起。”宁王妃打趣道。
“在东宫碰巧遇到了,不是约好的……”
两位母亲心照不宣地拖长音调“哦”了声,明显不相信。
怎么感觉越抹越黑。
江寒枝无奈叹气,放弃解释。
她偷偷斜眼向宋疏桐的位置望去,发现不止她一个人,其他贵女的视线自从宋疏桐进来以后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她们交互耳语,脸上洋溢着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怯。
宋疏桐今日的装束和平常无异,一身宝蓝色锦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祥云纹,典型的世家公子哥打扮,举手抬足间又处处显露着皇室的贵气。
他剑眉星目,鬓若刀裁,从侧面望去高挺的鼻梁和下颔组合成凌厉起伏的曲线,薄唇微抿,有些漫不经心地转着空无一物的酒杯。
或许是看习惯了没感觉,但江寒枝不得不承认宋疏桐确实生得极好,以至于恶名在外都能让少女们春心荡漾。
这时,宦官尖细的嗓音响起,帝后和太后缓缓步入殿内,太子跟其他两位皇子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几位得宠的嫔妃。
一时之间“万岁”“千岁”声此起彼伏,而众贵女的目光也从宋疏桐转移到了宋越明身上——
宁王世子虽俊美无俦,但那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差,前段时间还有人看见他把陈老将军的孙女吓得花容失色,完全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
反观太子,相貌同样出挑,更重要的是性格温和且洁身自好,若能嫁入东宫当太子妃……
妙龄少女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该死的兄弟俩身上,宋越平只觉先前被匕首刺穿的右手痛得厉害。
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那日的屈辱他永生都不会忘记——当着京城百姓和权贵的面被抛进江水,最后还是靠府卫打捞上来,一世英名全毁在宋疏桐手上了!
他心中掀起滔天的恨意,阴毒的视线在宋疏桐和江寒枝之间来回逡巡,让并列走在他身边的四皇子宋越安害怕地打了个寒颤,原本就驼的脊背更加佝偻,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诸位平身。”
在主位坐定,永昌帝沉声免了底下人的礼。
他侧过头询问许太后:“母后可要讲两句?”
许太后有些疲乏地摆了摆手:“直接开始吧。”
令一下,就有身着统一服饰的宫女捧着各色菜肴依次进入大殿,丝竹管弦声起,舞姬挥舞长袖扭动身姿——一切都井然有序,挑不出半点错处。
寿宴是江皇后一手操办、太子从旁协助的,永昌帝满意地牵起江皇后的手,情不自禁放缓了语气,仿佛怕惊醒梦中人:
“朕的皇后办事果然周全。”
“臣妾分内之事罢了。”江皇后则表现得十分冷淡,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
人皆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但到他这夫妻已离了心。
可这又能怪谁呢?这些年他对陈贵妃母子百般纵容,皇后从一开始的包容到失望再到漠然,全部都是他自己导致的。
永昌帝内心苦涩,只好尴尬地虚咳一声,抬手示意群臣:“今日是太后花甲大寿,诸位不必拘谨,怎么热闹怎么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帝后失和,朝臣当中有几个老滑头心思转得飞快,细小的眼睛在太子和润王之间瞟来瞟去。
照这个局势,说不定陛下真的有可能废嫡立长……
然而在送寿礼环节他们很快被事实打了一记耳光。
太后对朝臣的贺礼兴味索然,唯独夸赞了宋越明亲手抄录的千字佛经,这让摇摆不定的官员们只能暂时按捺住心里的骚动——太后的态度摆明了要力挺太子,陛下又是个大孝子,即使要更换储君肯定要先过她那一关。
坐在下首的陈贵妃暗自冷笑:同样是送礼,对平儿花重金请大师雕刻的玉佛反应平平,看都没认真看上几眼,老不死的这是要当众人的面敲打他们母子啊。
一场寿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江寒枝担忧地朝宋越明望去,却意外对上乔玄的眼睛。
青年点头表示问候,目光似乎在她的发髻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开,江寒枝不明所以,只回了一个微笑示意。
从始至终观察着江寒枝动向的宋疏桐瞧见这幕,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上一层阴云。
简直防不胜防,姓乔的还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他在场都敢对江寒枝抛媚眼,他若不在岂不是要上天?
无耻!可恨!
“醋了?”
谢子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近,笑容不怀好意。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杀伤力极大,宋疏桐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急吼吼地反驳:“醋什么醋?我为什么要吃醋?有什么好醋的?你想吃醋自己去倒!”
“得,你没醋。”
谢子昱换了个坐姿:“青梅竹马不是什么能维持一辈子的关系,说得容易理解点就是幼时玩伴而已,不能给你拿来当免死金牌用。”
他意有所指,宋疏桐攥紧拳头,手里的酒杯隐约有碎裂的风险。
那要什么关系才可以持续一辈子?
某段记忆在脑海深处蠢蠢欲动——他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只是骄傲不允许他说出口,而且……
他也没有勇气承担说出口后可能会导致的被江枝枝疏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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