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芷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个人,他默默的陪着你,他知道你心里所想,全部所愿,他知道你的每一个表情包含的意思,他也知道怎样相处不让你感受到为难,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提出条件,他知道你很难拒绝,可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要她的心甘情愿。
容芷也已经记起了方济之的一切,却在再次爱上他后,再难做出之前同样的抉择,可这一次留给她的只有拒绝,不是吗?
一年之前是在医院里,一年之后的今天还是在医院里容芷因为连续高压的任务,再次累倒在了实验台上,昏迷了整整19天的容芷,带着自己全部的记忆醒了过来,包括来到这个时代后丢掉的记忆,也包括写在自己基因里的预设记忆。所有的前因后果,包括她的名字由来,包括她的身世来历。
呵……这操蛋的人设,还是给她了致命的一击,容芷真想问候那个叫丁容芷的女人,户籍簿上的所有成员。
醒来的容芷拒绝与任何人交流,不想理任何人。实际上,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与这个世界的人沟通。
此刻望着面前小心翼翼,又忧心忡忡的方济之,容芷再次陷入沉思。
在容芷姑娘情窦初开的年岁,前后两次芳心萌动都是对着方济之这个人。
她懂了,一次也许是巧合,可是两次的话,即使不是命运安排下的因缘际会,也是某人精心策划下的在劫难逃。
可认了命,又能如何呢?她的存在,就是个定时炸弹。而现在,就连倒计时都所剩无几了.她再次问候了那位丁融融,又叫什么丁容芷的女人。
方济之知道容芷是在思考,可他害怕容芷这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早上医护人员通知他,容芷醒了,他还在科研室里发愣,愣怔的原因,是来自于容芷身份之谜的一份推测报告,报告里的内容的确让他震撼,可也不及对容芷担忧的万分之一。
此刻看到呆呆的坐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小姑娘,他的心都要碎了。他依旧还是怕了,真的做不到放手了.
方济之走了过来,坐到容芷的床边,小心翼翼的,紧紧的抱住心上人。思念,烦忧,纷沓而至。怀里,小小的姑娘,她在颤抖,她在哽咽,方济之从没有见过这样崩溃的容芷,一年以来的朝夕相对,他自认自己已经非常的了解她。看着她越发开朗的样子,豁达的心态,他都要爱死她了。而眼前这一幕,他却从未见过,方济之更加慌了。
“容小芷,你看着我,不要不说话好不好?你打我骂我,咬我,怎样都行。”方济之居然哽咽了。
容芷哪里会打他骂他,她现在只想锤死自己。她恨自己不争气,管不住自己的心。此刻她觉得冷极了。冷,因为她终于想起了在上一次的抉择里,她决然的选择了放手.甚至没有给方济之任何辩解的机会,就直接给她们之间的爱情判了个死刑,这实在不该是容芷会做出的选择题.原来一切早已在冥冥之中都被一个叫做命运之手,操控着。如若那个时候就好好的与他相处,她可以留下一年的美好记忆给他。可现在,她没有时间了。
凡人,果然只是凡人,可是她容芷又算什么呢……她连个人都算不上吧?
“方济之先生,你知道有一个叫做‘盗世’的科研项目吗?”容芷决定说出全部真相。她无法骗自己,更不能骗这个男人。她要把一切真相,与真心都告诉他;从方济之的反应以及眼神里,容芷知道自己猜对了,“你知道,对不对……你也知道了我是谁,对不对?”她嫣然一笑,却尽显自嘲。
爱情,曾经眼里若容不下半粒沙子的容芷,她对抗不了满世界都是撒哈拉沙漠的现实与真相。
她放弃抵抗了。这混账的命运之匙,谁爱拿谁拿,她都不想要了.
………………
方济之看到容芷这样子的反应,他的心里咯噔,他明白,容芷怕是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了。
容芷尚在昏迷状态时,方济之拿到了容芷病发原因的推测报告,报告里,还包含一份基因图谱,以及一份脑部扫描图。
方济之拿着这份报告,在容芷床前,枯坐了整整48小时。事情还要从方济之一直以来的科研项目说起。
方济之带领的项目小组,除了完成规划的科研项目,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那就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一个带有危险属性的研究项目,进入他们的视线。在了解了这个项目真正的目的之后,找出进而阻止或粉碎这个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成了他们科研路上的一大挑战。
容芷突然的昏迷,把方院士吓得个半死,暗自发誓,坚决不放任容芷为所欲为,一心扑在科研上了。如果她想做什么,那么就让他来完成。
对容芷的状态紧张之余,方院士拿到了容芷的一份脑部扫描图,这也给了方济之院士一记重击。
他一直都知道容芷小时候发生过一次意外,脑部受过撞击,导致记忆渐渐消失。可怎样也没有这样的打击来的凶悍。
在容芷的脑部扫描图里,渐渐浮出水面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容芷,这个光一样的姑娘,极有可能不属于自然的人类。
方院士浑浑噩噩的,望着眼前睡容安详的容芷,他的内心,遭受着前30年都没有过的折磨。
所有的谜题都在他的回忆里,渐渐的浮出水面,丁融融,丁容芷,呵……这个女人即使死了近3年,也没让他好过。给他的人生下了个这么大的禁制,这样大的诅咒。
………………
方济之尚处于震惊中,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容芷时,她再次缓缓开口了……
“那是一个名为“盗世”的科研项目,项目的核心也就是科研的对象,会被输送至另一个时空,盗取另一个时空的先进科技,信息,数据,再反输送回来,用于当代。
丁融融,也就是后来更名的丁容芷,是这个项目的接班人之一。
代号容芷,是这个计划的核心,事实上她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她的主体基因提取自一颗远古化石,也就是传说中的某位至圣伟人的基因化石。想要激活这份基因图谱,需要与时代产物相结合,作为项目规划及研发的接班人之一的丁容芷,理所当然的援引了自己的基因图谱,加注在了这份合成产物之中。于是,一个近乎疯狂的、挑战人性伦理的概念被来自90年代的丁容芷变成了现实,她成就一个合成物种,代号,容芷。
容芷的源记忆是以代码的形式,输入到基因记忆中;丁容芷引发的那场爆炸,并非是意外,可以说是丁容芷亲手规划并且操控的一场科学献身计划,这场计划以她的死亡为代价,利用核聚的冲击波,打破时间壁垒,将她科学实验的第七代产物---合成生物人,容芷,送去另一个时空之中。
至于为何不可以在自己的时空里玩耍,测试,很简单,你明知道自己创造的物种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还会把自己热爱的世界,给她玩吗?
丁容芷是理性的,也是疯狂的。
她与方济之在一起的两年,也是付出过真情的,不过真情有多深,与她的事业与理想相比,还是浅薄的不值一提了些。且她是带着目的接近的方济之。与方济之同居的两年里,得到了方济之在时空科学项目上的研究成果,也就是那个坐标。
只是当时她的合成产物尚未完成。于是她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m国。在那里,她先后合成了第七代第八代产物,代号容芷的第七代产物先于她一年回到华国,没有人知道容芷的存在。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只有7岁的小孩子。她被秘密寄养在一处湖区,也就是容芷在21世纪的记忆里,那个有着很多天鹅的湖区。一年后,丁容芷带着她的第八代产物,代号缪言,回国。
丁容芷的第8代产物,是她认为最合适传输出去的物种,那个被她称为‘侄儿’的男孩,当时只有3岁的缪言。本来缪言也可以是秘密的存在,但被突然来接人的方济之撞见。丁容芷意外归意外,却也没有慌乱。直接以一个新身份,给缪言安排成了合适的存在。
在实验中,原计划就是将容芷与缪言同时输送出去,原定坐标便是20世纪20年代。可惜,还是出了错。就是传输数据被量化,被实质化时,转换的能量波,并非100转化,而有一部分无缘无故的消弭,更迭,等到传输数据做好的时候,能量只够传送一个人的质量,于是当下,丁容芷把这份危险、这份未知、加注在了容芷的身上,而这个叫做谬言的孩子,被留了下来。
科学家做实验,进入实验室的那一刻便是生死两条路,他们当然懂。明明预知了风险,却依旧义无反顾,这是科学信仰的精神。精神不死,她们,就不会死。
与缪言相比,第七代的容芷,显得太过普通。
这也是为什么缪言被留下来,而容芷,这个几乎未出现在任何人视角里的孩子,能够消失的无声无息的原因。
没有人记得她,所以,无须有人担忧她。消失了也就消失了。”
“代号容芷的那个第七代合成人,就是我,方济之先生,你觉得可笑吗?”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揶揄,这样的容芷,方济之没有见过,像是已经厌倦了世间一样,看破了红尘,恍惚的似是下一秒就要羽化而去。
他下意识的抱紧了容芷,“你说的事情,我在2天前,全部都知道了。可我没有觉得可笑,我只是觉得心疼,心疼我的容小芷,要受这样多的苦楚。看着我,容小芷。”方济之呼唤着已是泪流满面的姑娘,将人转过来,对着自己,“我不管你谁,你要做什么,我爱你啊。傻姑娘。你是合成的,带着谁的基因,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爱上了一个意识形态,一个一颦一笑都在我的审美上的容小芷,你不是谁的产物,是我要的姑娘。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多久?朝思暮想了多久?想的快要发疯,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直接把你打晕了拖回去,对不对……”
“噗……”容芷被他逗笑了。
方济之见容芷笑了,稍稍缓解了下情绪:“正如你所说,你是盗世项目的产物,可在我看来,你从来没有做过盗世给的任何指令,你所作的一切都基于爱这个民族。我爱的容小芷,她开朗,豁达,她知礼善良,她拼了命的想对别人好,生怕伤了别人。她潇潇洒洒的应对一切科研工作,却唯独不敢接受一个来自方济之的爱意,不是她不爱方济之,而是她不敢。她怕受伤,也怕伤了方济之。”
吻了吻怀里姑娘的额头,继续说”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是炸弹呢,哪怕就是炸弹,这样的容小芷,也只会尽可能的炸了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
“这样的你,不是人类,是什么呢?
怪物都没有情绪,可你有。怪物没有善意,你有。
怪物都长得很丑,可是你很美。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容小芷你美的惊心动魄,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绝对的杀伤力,让我深深陷入你的美好里,你知道一个叫做方济之的人他是怎么想的吗?……”
方济之说到这里,换做在她耳边接着说了一句,让容姑娘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忘记了难过忘记了悲伤,只陷在方济之给她的震惊中,容芷简直不可思议,方济之你居然是这样的方济之!
“方济之,你欺负人!”羞愤难当。
“可我就是想欺负你,怎么办?每时每刻都想,想得要了命。”方济之院士好不知羞耻的撩着他的心上人。
却也真的缓解了容姑娘的悲伤情绪。
……………………
呵…………这操蛋的人设。天生反骨的容芷,怎会允许自己的命运这样的被操控着。
在容姑娘这里纠结的半死不活的同时,方济之院士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经历过怎样的心路历程,那也是堪称车祸级别的杀伤力,他硬生生的靠着唯一的那点信念,以及对容芷深深的爱意,挺了过来。
未待方济之再次发声,容芷先说话了。她要把一切真相,与真心都告诉他。
“谢谢你,对我的包容,还有给予我的真心。你的过去,我无从参与,你的未来,我也不能参与了。我很喜欢你,两次爱上你,我都不后悔。对不起,上一次,我没有选择你,对不起,这一次,我依旧没办法选择你。我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而且我的生命值,你也应该知道的,它的倒计时不多了。”难掩哀伤的容芷,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可这一刻她感受到了来自世界满满的恶意。
大概是基因缺陷,也大概是设计他们这些合成物种的人本身也知道太多不可控因素,所以设定这些合成物种时,她们的寿命事先都被预设,全都活不过20岁。容芷真正的寿命,即使两个时空计时方式不统一,她依旧感受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大概就是写在基因里的预设程序起到的作用吧,总能给她一定的意识。所以她好像真的没有时间了。
生活里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遵循,每个人都是本色出演,没有指导手册,也没有生活攻略,唯一管用的,不过是真诚以对而已。方济之这个男人,一年来为她付出的,她全部看见了,如果眼见都不足以为实,她不知道还可以相信什么。
没有人教她如何与人相处,她的一切行为准则都源自内心,以及自己的摸索出的道理。她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更不喜欢制造麻烦。她唯一的生存守则,不过只有一条标准,那就是她总觉得,不管世界怎样改变,她总不能围着别人的世界观瞎转悠,核心立场她得守着,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多好,而是我很好。我很好,我愿意对这个世界好,是因为我觉得我想活在美好的世界里。而容芷自己更愿意为这个美好的世界填上美好的一笔,而不是心生怨怼,怨天怨地,活在愁苦里。
容芷姑娘的观念对不对,错没错,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是吗?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里的主角,世界如何,不全都在你眼中吗?
真知之后才有真爱啊。真正知道对方的本质是什么,还依旧深爱着的,才是真爱啊。而不是爱上一个幻影,爱上一个自我虚构出来的物种。
好不容易理出了自己的爱情观,意外总是接踵而至。不知道是上天给这个姑娘加了什么咒语,还是生来坎坷,见不得这个单纯的姑娘活的太过顺遂,一张脑部检查报告,加上一份基因分析图,加上一段记忆,就击碎了容姑娘对生活的全部期待。
容芷泄气的难过着。
而方济之却觉得自己此刻看到了最美的风景,如果不是源于幻听的话…
“容,容小芷,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对不对?”他难以置信,惊喜来的太过突然。
“我说的是真的,我爱了你两次,都是心甘情愿的。可我没有时间了。你的未来,我无法奉陪到底。”谁说理科癌不会撩……“方济之,我……唔……”没给容芷更多的时间描述完内心的想法,方济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只要确认,容芷爱他,足矣。
对于天才方济之来说,容芷的爱就是他所向披靡的剑,战无不胜的矛、乘风破浪的帆。其他的,都是可以解决的。
方济之已经不需要她说任何话了。他吻住这个朝思暮想的姑娘。这个哪怕是近在眼前,他都觉得异常遥远的姑娘,此刻一句窝心的话,真的要了他的命。
“容小芷,我爱死你了”,方济之喘息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同样被吻的迷迷糊糊的人,双眼迷离,根本顾不上回应方济之的话。
她在方济之的怀里,整个人的肤色都透着淡淡的粉,方济之哪里还受得了。又是一波热吻,直到容芷不能呼吸,推了推他,方济之才稍稍放开。
“方济之,呜呜呜……我都要死了,你还撩我。”容芷姑娘崩溃的捶打着方济之。有气,也有心酸。
“乖容芷,你不会死的,你相信我。你的基因限定程式、只要是做出来的,我就可以解开它。容小芷,我不会让你死的,乖乖的陪着我变老就好。”方济之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有他傲气的资本。容芷倒不是怕死,她这也是很懵逼的状态,理不清的东西太多了,当然,最烦的事莫过于她是个合成物种了!简直气的她想骂人,可看着方济之,完全不介意她是个啥品种,就爱成这样子,又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死不死的,她也不介意了。
认真的回抱了他,小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方济之,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不想住院。”
方济之望着这样乖的容小芷,内心一片柔软:“好,我们回家。”
两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一天,话说开了之后,正式突破了可远可近的距离,今后怕是更加难舍难分了。
1991年12月3日,这天,永远记录在方济之院士的谋妻小本本上,跨历程的一幕。
而几天后就是容芷的20岁生日。
她想把最后的一点数据都交接出去。还剩下交通工具了。其实她相信方济之会让这个世界更好,可她不想做陪衬,小人物也可以有小贡献。
………………
程式化的容芷,没有私欲,因为她并不具备人性。没有情感,因为她不具备血性。
可是意外太多了,不是吗……
容芷的所有程式化行为,总归在她以人类的身份存在以后,被那个更具备宽容度与容错度的21世纪,吸收,兼容。时代给了她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更多的机会与包容。因为这份宽容,她好好的活了12年。
那十二年的人间烟火,纵是无情也关心啊。
她不是机器,不是吗……有血有肉,有情绪。
方济之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更加放不下她。管她是谁,管她来自哪里,他爱这个姑娘。威胁也好,定时炸弹也罢,他也要她。
总好过这个世界再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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