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那日的话, 就像是在蓁蓁的心里放了一个钩子,钩得她心痒痒的,整日里就惦记着那事。
虽然知晓康熙没必要骗她,可那消息不是从家里传进来的, 她心里就不踏实, 会不会是皇上看错了、或者是同名同姓的人?她总觉得要自己去瞧了才算数。
至于殿试, 康熙说会想个周全的法子, 叫她安然无恙的去保和殿,却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叫她心里好奇得很。
不过,康熙也没做得太过分, 告诉了她殿试的具体日子,四月二十三。今天是四月十六,七日后便能知晓结果,蓁蓁就不再纠结。
她也有自己的事忙着呢。
怀孕加上坐月子,蓁蓁几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不曾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过去的印象再好, 但没了走动,情分自然会变淡。所以这得了闲,她便常去慈宁宫和寿康宫请安, 陪着两位长辈说话儿。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再加上去年大病一场,之后精气神就越发差了。蓁蓁不好多打搅, 去过两次后便减少了次数。
太后今年四十有一,身子康健,她一向是个大大咧咧、随性宽和的性子, 身边又养着两个孩子, 纯禧公主温柔体贴, 五阿哥活泼热闹,这一动一静配合得恰恰好,叫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太后身边不缺人陪伴,蓁蓁去了两三回,也没再日日过去。
说到底,她本身也不是个勤快人。
除去请安,蓁蓁把时间都花在了锻炼上。
虽然大伙儿都说她脸上长点肉比较好,看着更显福气贵气,但如今天儿越发热了,宫妃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衫,走动时腰肢如杨柳摇摆一般婀娜,叫她来看得好生羡慕,坚定了减肥的心。
她开始控制饮食,将点心和宵夜都戒掉了,每天下午还会跑到骑射场去骑马射箭,直到浑身出汗才停下。
头两天是极痛苦的,又累又饿,她的面色差到极点,趴在美人榻上哀嚎。
正好康熙过来看她撞上了这一幕,将她狠狠训斥一通,说她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
不过他嘴上骂得凶,内里却是个豆腐心,次日就给蓁蓁拨了一个太医过来,帮她重新制定膳食,开了些清脂刮油的方子,又教她打八段锦。
有了太医的襄助,这减肥便是事半功倍,身子不受苦了,见效又快。
过了四五日,她将手叉在腰上比量,自觉比刚出月子时纤细了些,打算换一件显腰身的衣服时,康熙派人来接她去乾清宫。
走在宫道上,蓁蓁心里还有点疑惑,康熙叫她伴驾多是在下午时候,眼下才用过早膳,怎的这般早?
“魏公公,皇上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魏珠笑得和善,嘴巴却十分紧,“娘娘去了就知晓,但瞧皇上的模样,应该是好事。”
蓁蓁便加快了步伐。
到了乾清宫,她发现康熙今日穿戴得格外郑重,一国之君的威仪尽显,叫人看着他时不自觉生出敬意。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免礼。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朕跟你说的事?快进去将衣裳换了。”康熙指着炕桌上的衣服说道。
蓁蓁将衣服拿起一瞧,居然是太监的衣裳。
“皇上为何要让臣妾扮成太监?”
这衣裳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从哪个太监身上扒下来的吧?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有些膈应。
“臣妾不想穿。”
康熙挑了挑眉,“嗯?不想去保和殿了?”
保和殿?蓁蓁怔了怔。
哦!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四月二十三,是殿试的日子啊!
这几日忙着锻炼,她竟把这个大事忘记了。
“要去!”
“不过,这衣裳…皇上可以让人给臣妾送一套新的吗?”
康熙失笑,走到她面前,拿起那身衣裳抖了抖。
“这本就是新的。朕怎么可能叫你穿旁人的衣裳?即便是穿,也只能穿朕的。”
蓁蓁瞪了他一眼,这人整日里瞎琢磨些什么东西呢。
她拿着衣裳进了内室更换,不一会儿就穿着太监服走出来,在康熙面转了一圈,“皇上,怎么样啊?”
康熙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后,摇头道:“不妥,换了吧。”
说来也怪,乾清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十几个,他瞧了二十多年,也没觉得这身衣裳有什么稀奇的。可今日穿在她身上,他便挪不开眼,方体会出这衣裳的精妙之处。
蓁蓁伸展了下四肢,没觉得哪里不妥。
况且这都穿好了,再换多麻烦啊,她不想换,便试着争取,“臣妾觉得挺好的,就这样吧。”
康熙却是很坚持,“你若是不想叫人以为你是狐狸精,便穿着出去吧。其实,朕挺喜欢你这样穿的。”
他喝了一口茶,灼热的视线在眼前人身上放肆扫荡。
蓁蓁觉得康熙的眼神特别不正经,色迷迷的,再联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跑到水银镜前,看到里面的自己,也不由得红了脸。
这太监服穿着还真挺好看的。
腰带将她的腰勒得细细的,不盈一握,胸前也是鼓囊囊的。
康熙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低声道:“你说,这样是不是很招人?你看里头的人,眉梢含情,是不是在勾引朕?”
蓁蓁听得耳根都烧起来了!
康熙叫人给她找了一件宫女的衣裳,颜色和样式都十分老气。
蓁蓁换上后,有些不自在,“皇上,这个真的合适吗?”
“这个很好,特别稳重。”
蓁蓁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哪里好,哪里稳重?明明将她扮丑扮老了。
如此耽误一番,时间也差不多了,康熙便带着蓁蓁去了保和殿。
前朝和后宫不同,这边四处都是站岗的侍卫,腰间挎着刀,手里拎着长枪,神色冷峻,十分慑人。
康熙走到宝座前,下方众人立即跪拜行礼,对着他山呼万岁。
康熙抬手,“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众人方才起身。
下方不管是群臣还是新科贡士,都恭敬的垂头听康熙训诫,蓁蓁便抬起头打量众人。
她原以为这些贡士都是些青年才俊,毕竟话本里都说金榜题名后,新科进士们或是与公主结为连理、或是被人榜下捉婿,说明那些男子必然是年轻的、好看的。
谁料在场的士子们,大多都有了年纪,二三十算年轻的,三四十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两鬓斑白的人。
这些人,一瞧就是有了妻女的,指不定孙子都抱上了。
视线继续往外头延申,在靠近门槛的地方,她终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法喀。
他今年才十八岁,在这一众贡士里算顶顶年轻的,面皮白嫩,胡茬的印子都微不可察。
看到他在,蓁蓁便放心了。
听闻北宋有一人殿试落选,心怀怨恨便跑到西夏去,出谋划策,帮助西夏人将宋朝打得落花流水。
后来人吸取教训,殿试时便不会淘汰人,免生后患。
所以,当法喀站在了这里,就说明钮祜禄家势必会出一个进士。
如今三藩已除,四方渐安,军功出身的勋贵开始没落,朝廷越发器重读书人,法喀即便不能出阁入相,但也为钮祜禄家的后人开辟出了一条坦荡的新道路。
她自然是盼着娘家好的。
康熙讲完话,便开始出题。
他问的是水患。
自然灾害中尤属水患发生的次数最频繁、造成的损失最大,康熙希望能发掘出治理水患的人才或是可行之策。
试题下发后,底下众人开始思考,有的人才思敏捷,不一会儿就沾墨书写,有的还在冥思苦想。
康熙也走到下面,在这一百多名士子之间穿行、巡视,查看他们的试卷。
几乎每个人的文章他都看过了,才转身回到宝座,喝了一杯茶,不久后开始有人递交试卷。
康熙便起身离开,去隔壁批阅奏折。
“皇上不去阅看文章吗?”蓁蓁问他。
“朕大致看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印象。等大学士们阅看后,评出了优劣,会再呈给朕评定名次的。”康熙看向蓁蓁,“你若是觉得难等,可以回去歇息。若是想留下,就替朕研磨吧。”
蓁蓁遂走过去磨墨。
她还想看看今年的状元是谁呢。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便有人来请康熙阅卷。
几位主考官已经将这些卷子看过,甄选出了十来篇文章,叫康熙作评。
康熙知晓这就是大臣们中意的一甲人选,但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和学生,一时难以达成共识,送到他面前的文章才有这么多。
他看过后,又问了几个人的文章,立刻有臣子将他们的试卷呈上来。
康熙又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将这几人的文章看过,字句虽不能修琢,但见事明确、观点切中条理,堪为可造之才,便将这几人的文章留下。
他点了明珠代笔,斟酌一番,将一甲前三的名字念了出来,剩下的就交由大臣们定夺排序。
大臣们边念边写,蓁蓁自然就知晓了这一科进士的排名。
法喀排在二甲倒数第三,这倒是比同进士强。
大臣们带着写好的皇榜出去公示,康熙也起身,“朕今日要同新科进士一起用午膳,不能陪你,你先回去吧。
“臣妾知晓了。”蓁蓁放下墨条,向他询问:“今日是臣妾家中的大喜之日,臣妾可否派人出宫去贺喜?”
“有何不可?可要朕也送上一份贺礼?”
“谢皇上恩典!不过礼物就不用准备了。”
她怕法喀被吓着。
蓁蓁立马回到永寿宫,从库房里挑出不少好东西,叫赵德发送去钮祜禄府。
若是他脚程快,还能赶在报喜的人前头,叫额娘提前高兴一会儿。
殿试忙完,康熙便着人去处理迁入畅春园的事。
其实这事一直都在准备着,从上月就开始陆陆续续往里头添置东西,如今终于轮到人要搬进去了,就只需要添加一些各宫主子日常用的东西。
也有大家伙,就比如蓁蓁宫里那几只小动物,一鸟、一貘、一鹿,总不能到时候跟人一块挤在马车上吧?
康熙打算在畅春园里住到深秋,将近小半年的时间,宫里的大小主子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皇贵妃将东西六宫的妃嫔叫到一块,说了这事,给众人分了宫室,嘱咐众人清点行李。
说完又去跟先帝的太妃太嫔们说这事,可千万不能将她们落下。大伙儿都去畅春园避暑了,偏留下太妃在宫里熬着酷暑天受罪,那还不得叫皇上背上苛责庶母的名声?庶母庶母,也占一个母字,也是长辈啊。
太妃们的宫人不多,又懒散,皇贵妃几乎是每天都要过去亲自盯着。这事可真够累的,蓁蓁才出月子不久,身子尚在修养中,没有管理宫务,倒是捡了个懒。
四月二十七是个宜出行的吉日,宫中诸人正式离宫,搬入畅春园。
畅春园离皇宫不算太远,四十多里路,马车驶大半日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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