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
“娘子,好久不见。”
“许久未见,夫君郎情妾意,甚是欢愉。”
“她与你有五分相像。”
“倒真是一苦情女子。”
“走吧。”
“好。”
……
民国,纳兰少年军勋世家,卢小姐书香门第,家世相当,已有婚约。
“一定要去吗”卢雨蝉眼里带了微不可见的祈求。
“雨蝉,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去参军,保家卫国。等天下太平,没有硝烟战火的时候,我就回来娶你。”
“我明白,你是胸怀天下的男子汉,不该只顾儿女情长。我等你,等你凯旋归来,等你,回来娶我。”
“再见,我的未婚妻。”纳兰轻吻了卢雨蝉的额头。
“再会,我的…未婚夫。”她悄悄红了脸庞。
……
“号外!号外!纳兰少爷杀敌有功,任职上将!”
她听他加官进爵,战功显赫,满心欢喜,为他而悦。他会写信寄她,她亦回信。只是后来写信的次数越来越少,再到只有来信,她无法回信。她不知他在哪,来信地址每次皆不相同,多为虚构。到最后,他杳无音信。
她明白,他现已身居要位,不能随意,一举一动都事关战局,行踪地址亦是军事机密,她,都明白的。
只是这样的等待,就像漫漫长夜,阴云压境,不见月光,目无星烁,伸手不见五指,满目漆黑,毫无头绪,漫无目的。
她微弱的光,渺茫的希望皆在回忆之中,所期待的,好似只有记忆中的少年袭一身戎装归来,说:
“我回来了,如约凯旋归来,娶你为妻。”
这样的场景她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每次梦醒,眼角总残存泪珠。
时间好像逝的飞快,十年了,她的青春年华不复;时间又好似走得很慢很慢,秒秒分分,日日月月,岁岁年年,她一直在等待之中度过。
于是,好似有什么东西麻木了,有的人老了,有些情淡了,有什么在一点点消失,不止时间。
大概是希冀吧,因为也许时间真的会冲淡很多,很多人,事,物亦或是情。
但她仍记他说,“等天下太平,没有硝烟战火的时候,我就回来娶你。”那样清晰,那样记忆犹新,那样,刻骨铭心。
刻骨的悲肠相思,铭心的海誓山盟。
有的东西,一旦喜欢上了,陷进去了,就像进了迷宫,再也走不出来了,再也放不下了,人,也一样。
不是不喜欢了,而是真的失望了,却还不想绝望,因为,还爱。哪怕遍体鳞伤,却还不愿放手,偏执的坚信着虚空的另一端有他,坚信着他会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
“小姐!快跑吧,日军要打进城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小姐,您,不走吗”
“我还要等人。您快些走吧,不用管我。”
她衣着华贵,体面整洁,大红的衣服,倒显得喜庆,独自一人在那空荡荡的宅子。
她的父母被带走了,他们是□□。她此前并不知情,也因不知,所以留了下来。大概也因为与他的婚约,他现已是国民党的将军。
在那之后的无数黑夜,她蜷缩在角落,寒冷、无助、孤独,绝望一次次将弱小的她包围,密不透风。
当眼泪流干的时候,她就将头轻轻靠在墙上,寻找一点依靠,目光静静望着门,麻木又呆滞。
她真的好希望,有那么一瞬,他会推门而入,逆光而来,抱住她说:“别怕,我回来了。”
那一刻,温暖将会包围她的吧,她会紧紧回拥他,也许还会哭的吧。
“嘭!”枪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哭喊声以及更多枪声,还有人倒地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嘈杂在她耳中都是那样清晰明了。
一座城,顷刻成了人间炼狱。
宅子仍旧是静的,她也冷静的不同寻常,一步一步走向衣橱,打开暗格,拿出里面的枪。
这是他做了将军,最后一次寄给她的东西,寄到这座宅子。
一共六发子弹,留下一发,还有五发,她从未曾用过枪,也不知能不能打中,她盘算着,那一刻,她是鲜活的。
移步窗旁,背靠着墙,不时悄悄望向窗外,双手紧握着枪。
她看到日军将枪口肆无忌惮的对向无辜的百姓,带着狞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快要到窗正对着的街道了。
她紧靠着墙,平复慌乱的心,下秒,毅然转身,举起枪,“嘭!”一声枪响,打中了!日军倒了一个。
她的眼中流光溢彩。
却也惊动了日军,无数的子弹破窗而入,她背靠墙,心跳如雷。
日军隐蔽,街上寂静了半柱香的时间。
日军意识到对方人数枪械并不多,开始借子弹掩护靠近窗户,又担心是埋伏,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出动。
她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
探出半只眼睛,枪口对向日军,两枪,可惜,没打中。
她的手在颤抖。
还有两发子弹的机会。
日军出动的愈发多了,向宅子逼近。
她不再依墙,暴露在敌人视线之中,双手握枪,
瞄准“嘭””嘭”倒了一个,她迅速隐蔽。
最后一发子弹了。
大红的衣服,看不出血迹,只有疼痛和浸湿的布料证明,她,受伤了。
腹部和左肩中弹,血流不止。
值了,两处伤,日军两条人命。
“蛮幸运的”,她如是想到“枪林弹雨,还活着”。
那时,外面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她归于平静。
右手举起□□,对准太阳穴,最后看向房门。
“我的将军,何时归来”
“雨蝉,等不起了。”
“嘭!”中了,人倒地的声音。
她,死的体面。
最后一发子弹,留给自己。
她不想死在敌人枪下。
血,涓涓的流,染红了地板。
片刻后,日军还未进入宅子,街的另一边却响起了枪声。
一阵战火硝烟,日军全亡。
……
翌日,国民党将军纳兰带兵进城,奉命歼灭此处日军。
城中遍地横尸,他命人清理,调查。
随后自己去了那宅子。
“雨蝉,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死般的寂静。
大概也逃走了吧,他推测。
他决定住在这,便于她回来寻他。
佣人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一滩血,在那间窗子正对街道的屋子。
他亲自调查。
结果是,她死了,死的体面。
“如果她躲起来,亦或是逃走……”没有如果。
……
一年后,纳兰大婚。
后来有战乱逃走的人回来,到那座宅子拜访将军。
“你先上楼吧。”
“好。”纳兰将妻子谴上楼。
“阿婆。”半百妇人,原是纳兰街坊,算得长辈。
“这是雨蝉小姐吧,有些变了模样。”
纳兰未言,妇人自顾自说着。
“将军,我这次回来,主是为看望雨蝉小姐。雨蝉小姐是个人美心善的,以前没少帮我们穷苦人家,现今我在别处安置了点家产,日子也还过得去,带些薄礼送给小姐,是这份心意。”
“既是情意,多谢阿婆。”
“我知道小姐是富贵人家,锦衣玉食,不嫌弃才好。小姐是个有福气的,那天日军进城,她穿的像新娘子,美的天仙似的,我叫小姐跟我一起走,她说她还要等人,让我先走,自己竟留了下来!听说小姐还杀了好几个日军,也多亏了雨蝉小姐拖住日军,不然我们怕是都逃不出去。后来将军回来了,现又娶了小姐当妻子,小姐日后就可以享福了。刚看见小姐上楼了,我想当面和小姐道个别,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间再来了。”
“她不是雨蝉。”
“啊!”
“雨蝉死了。尸体,□□带走了,她,没等到我回来。”
寂静悄悄漫延,充斥着这座宅子。
良久,妇人缓缓说道:“夫人和雨蝉小姐真像啊……”
老妇人离开后,楼上拐角处一片衣角不见。
往后几日,沈宛事事心不在焉,纳兰察觉“宛儿可是有心事”
“我是她的替身吗”她轻声询问。
“你听到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别多想,雨蝉已经不在了。”
“没关系的,哪怕是替代品,只要能陪在将军身边就足够了。那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哪怕,一瞬……”沈宛的声音渐渐哽咽。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
他转身离去,她在眼底打转的泪淆然滑落。
她早该明白的,又在幻想些什么呢
如果他说他喜欢她,哪怕是骗她,她也一定会信他的啊,可是,他走了。
沈宛是歌女,百乐门的招牌。纳兰初见沈宛时,竟看得呆了,那时雨蝉已经逝世,但沈宛和她真的太像了。
周围有军中友人调笑他:“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今日我们纳兰将军也遇红颜呀。”
纳兰笑而不语。
“哟,将军的春天到了。”
她也看见了一身军装坐在那里的少年将军,剑眉星目,那样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试问,哪个女孩不会心动呢
此后,他经常去寻她,她被众人羡慕着。
他是纳兰啊,年少有为的将军,风度翩翩的公子,是无数女孩的梦中情人。
后来,他说他想娶她为妻,她毫无犹豫,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她以为是喜欢,原来只因她像等了纳兰十余年的女孩,他已逝的未婚妻。
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她以为日久可以生情,他没回答她,大概只当她是替代品吧。
日后,纳兰极少回这座宅子。偶尔醉酒后会把她当作卢雨蝉。
沈宛常在那间窗子正对街道的屋子,在窗前望着窗外,期待着他的影子。
卢雨蝉死后第三年,纳兰病逝,其妻沈宛此后一生未再嫁,那座宅子窗前多了一道孤影,不论冬夏……
奈何桥。
“可还要等”苍老声音询问,布满皱纹的手熬汤动作未停。
“还”
无人应答。
良久,她轻声呢喃“嗯,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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