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十〉班
宋淮然回到座位上,舒了口气,捻了捻手心沁出的汗。
他翻找着书籍,奇怪,他的记事本呢?
可能是昨夜整理笔记太晚不小心落寝室了。
笔记本上的题目还挺多,她短时间内应该做不完。
是晌午
烈阳高悬,灼烧着人的肌肤。
宋淮然找着自己的记事本,寝室明明开着空调,汗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终于在被子底下找到了,他擦了擦汗,没丢就好。
翻开一看,却瞬间呆住。
这不是他给段锦抒准备的笔记本吗?怎么在这?那他送出的那本是什么?
昨夜朦胧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放。
晚上灯光暗淡,他好不容易把笔记本写好,就顺手塞进被子底下,寻思着,早上一起来就可以带走。
谁知早上起晚了,习惯性的拿走了枕头下的那一本。
他的笔记本都长一个样,都是黑皮带着烫金字体的。光看外表,很难分辨。
所以,记事本在段锦抒那里,还是自己亲手给她的!
这个认知令宋淮然瞬间感到心脏供血不足,大脑极度缺氧,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上午的课程很少有自习课,她或许没有时间看。下午再换回来,应该不迟。
他只能默默祈祷段锦抒没有时间翻开记事本。
否则……
宋淮然把头埋进枕头,整个人都裹进了被子里,滚了几圈,真是太丢人了。
赵子安见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宋淮然床上,用手拍了拍他的被子,“你大热天的,还裹被子里面,是不是有病?”
宋淮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认识她才两周左右,就把人家的名字填满了好几十页纸,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随便很空闲?
赵子安:“你说他是咋了?裹进被子里滚了几圈就没动过了。”
江斯宇闭眼假寐:“说不定是这几天熬夜学习,学傻了。唉,已经没救了。”
赵子安:“也是,别人学到凌晨一两点,他学到三四点!他不痴傻谁傻?”
还是早睡早起好啊,像他一样健康多好。
如果江斯宇知道他的想法,早跳起来嘲讽一番了,“嘁,逃跑操的技术那可是一流的,天天装病!还健康?!”
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
还是那个走廊,树影婆娑,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站在光与影的交接处。
昏暗看不出神色。
段锦抒捧着记事本出来,他捻了捻了手心,迟疑了几秒,“笔记本我拿错了,应该是这本。”他手上的那本,如果光看外形和段锦抒手上的是一模一样。
段锦抒假装平静地把笔记本交换过来。
宋淮然看着重新回到手上的、微皱的记事本,随手翻了一下,难道她已经看过了?
纠结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口:“这个笔记本你看过了吗?”
段锦抒一愣,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她该怎么回答?说实话?可是眼下说实话,气氛会变得很尴尬;否认?笔记本已经被班上的同学弄得很皱了,他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的字很好看,尤其是在写我名字的时候。”
声音很轻,如同秋日的落叶拂过心弦。
言毕,她没等宋淮然反应,就转身快步回到了教室,阳光轻洒在她的脸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剩宋淮然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
微风荡开少年的影子,走廊的尽头铺满光亮,他久久伫立,心脏剧烈难耐的跳动着,是难以言说的慌乱。
狂风把笔记本吹得哗哗作响。
片刻,风止。
纸张洁白如新,入目皆是她的名字。
他合上笔记本,悸动难平,少年最隐密的心思,被风揭开。
段锦抒回到教室,十几双八卦的眼睛看着她。
李深最为猖狂:“锦抒!你是不是和宋淮然在一起了?他一天都找你两次了!”
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理由能让高冷帅气的宋学霸主动找人两次。
段锦抒无奈:“没有。”
李深:“没有个屁,你脸都红了!”
段锦抒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些发烫,“那是晒的!”
陆云祈微垂着眼,“都红得像小丑一样了,还说是晒的?”
段锦抒脸上的红晕原本是正常的,被陆云祈这么一说,脸上的绯色瞬间加深。
“外面太阳那么大,脸被晒红不是很正常吗?”段锦抒回怼。
李深摸了摸下巴,露出了然的神情,“被晒红是很正常,但是你的反应不正常!”
“你解释个什么?莫不是心中有鬼?”
“哦哦哦~解释就是掩饰!!”
“快说快说!谁先表的白?”
“是今天才确定关系的吗?”
“叮铃铃”上课铃又一次救了段锦抒。
政治课
头顶的电风扇呼呼的转动着,空调开到24度,窗外夏蝉不烦,教室内的高中生们困倦不已。
政治不是他们的高考科目,课堂上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人多不胜数。
教政治的是一位老先生,雄浑又带着岁月沉淀的声音在教室里环绕不止,是一首极好的催眠曲。
“大家翻到书的第22页,看到最上面的这个阅读与思考。”
“《坛经》记载,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你们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段锦抒目光复杂地望向政治老师,虽然他们是纯理科班,语文功底或许是比不上文科班,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吧?
她无聊的看向窗外,真巧对上了陆云祈深邃的眼眸,少年微微偏头,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精致迷人的锁骨,瑞凤眼微微上挑,眸色有几分暗淡,出口确实不逊。
“好学生上课也走神?”
光浅浅的映照着他完美的轮廓上,喉结微微滚动着,眸色极黑,似月圆夜平静的湖面,一片澄澈,她微愣,只顾看他,全然忘了自己走神的目的。
他神色恹恹,政治书上有一片空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的转动着笔,额前的碎发懒洋洋的耸拉下来,唇色艳若清晨盛开的红月季,更显妖孽迷人。
“好学生,老师叫你。”
她猛然回神,急急忙忙的站起身来。
政治老师:“对,就是你,叫你多少遍了?”
“你说一下这句话表达了什么观点?”
段锦抒:哪句话啊?!!
空气陷入久违的沉默,静的可以听见墙上挂钟转动的声响。
政治老师扶了扶眼镜:“知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啊?”
段锦抒:您倒是说是哪句话啊!!!
政治老师轻笑一声,“你把这句话通俗一点讲出来,我看你到底是哪里不懂。”知道理科班的语文功底差,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了,就这水平,上课还好意思走神?
段锦抒崩溃了,到底是哪句话啊…
她无助的看向陆云祈,少年接受到她的视线,摊平空白的政治书,不确定道:“应该是第一句。”
什么风动,幡动的,还和尚,什么东西。
段锦抒低首看着课本,目光迅速跳动,是哪个地方第一句啊?
政治老师失去了耐心,“知道你们班的语文差,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了,你们班主任的脸面都被丢光了,回回考试,语文都是排在年级倒数,亘古不变啊。”
台下的同学默不作声,他们班语文是差,但是您提问的这位同学,这次开学考语文可是年级第一啊。
“好了,也不跟你们废话了,我来说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坛经》中有记载,在风吹幡动的时候,一个和尚说是风在动,另一个和尚说是旗幡在动,争论不已,慧能对他们说,不是风在动,也不是幡在动,而是有仁德的人心在动。”
政治老师再次提问,“我已经告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现在知不知道它想表明的观点是什么?”
“主观唯心主义。”
哟,答对了。
“好,坐下,下次上课别再走神了,别只知道一个劲的盯着你同桌看,你同桌就那么好看?人家和尚是心动,我看你是已经心飞扬了。”
班中瞬间暴出一阵阵哄笑声。
“还有,你们班这个座位是怎么排的?怎么男女一起坐?这不是有助于你们早恋?”
段锦抒如释重负的坐下,脸色红到不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少年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
“我很好看?”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和罪魁祸首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好学生也会被老师说呀。”
见她什么都没表示,陆云祈顿感无趣。
课堂已接近尾声,他背对着光,毫无遮掩地趴在桌上睡觉,他的睫毛好长,皮肤也很白。
明明是一个体育生,长期在暴日下训练,皮肤却是白的发亮,有点不符常理。
电扇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精致的眉眼,少了几分张扬,整个人柔顺不少。
政治老师后来讲了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进去过了。
午后
段锦抒扯了扯陆云祈的衣袖,“晚饭,你帮我带上来好吗?再加一杯奶茶。”
教室在五楼,她懒得跑上跑下,还会出一身汗,写了两节自习课的数学题,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根本不想动。
陆云祈抽回自己的衣袖,语气冷得能凝出冰渣,“你不是喜欢宋淮然吗?怎么不叫他给你带?”
之前他就看到那笔记本上写的全是段锦抒的名字,原本还想着或许是宋淮然一厢情愿,结果她捧着那个笔记本写了两节自习课,看都没看他一眼!宋淮然到底在上面写什么了?她这么着迷?!
段锦抒整个人都懵了,他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难道是来大姨夫了?
男生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情绪会失常。
“没有,我不喜欢他。”
她直视着陆云祈,目光坦诚。
陆云祈心尖一颤,跳动声直击耳膜,脸上的温度瞬间升高。
他不自然的撇过脸去,“哼,我才不信呢。”
临走时还是拿走了段锦抒的饭卡,对上段锦抒含笑潋滟的眸子,他莫名脸红心虚。
片刻
“段锦抒!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哦~~~~”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她懵圈的抬起头,眸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思路被打断了。
宋淮然站在门口,身后是橘黄色晚霞,而他是清清冷冷的,眼底不经意的划过一丝笑意。
男朋友?
“找我有什么事吗?”黄昏下的段锦抒开口。
宋淮然踌躇了一下,“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静,静的能听见风拂过耳畔的声音,和远处熙熙攘攘的人声。
“我喜欢你,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他本不想这么早表白的,不像考试和做题,于她的心意,他没有任何把握。
段锦抒的眸子染上黄昏的暖意,她第一次很正式地喊他的全名。
“宋淮然,很抱歉,我认真的问过自己的心了,它说,‘不喜欢’,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但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喜欢你,也不想欺骗你,谢谢你的喜欢,很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喜欢。”
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刺骨的话,字字诛心,心脏仿佛痛得要裂开,各种情绪揉杂在一起,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她的答案,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他笑着,眼神却是空洞,没有聚焦。
“宋淮然,目光其实可以放在熟悉的人身上。”
段锦抒的声音拉他回神,熟悉的人?什么熟悉的人。
他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份机会,“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没有,他还有机会。
段锦抒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夜陆云祈拉着她在风中狂奔不止的画面。
“或许。”
宋淮然:“???”有就是是有,没有便是没有,或许是什么意思?或许有?或许没有?
“时间不早了,我作业还没写完,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看到不远处,陆云祈提着饭盒和奶茶正凝视着他们,目光冷峻。
段锦抒加快步伐,想跟上他。
少年却是直接拧头进了教室,看都没看她一眼。
陆云祈把饭盒和奶茶放在桌上,声音冷的出奇,“你和宋淮然在一起了?”
“你俩根本就不搭,宋淮然是个清冷高傲的主,你话也少得出奇,你们俩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刚刚在走廊上,看到她和宋淮然,站在一起,余晖懒懒地打在他们身上,投射出的影子映在墙上,从他那个角度看,他们像一对缠绵不休的恋人。
莫名的嫉妒啃食着他的心智,最后一丝理智压抑着他想冲上去毁坏这幅令人艳羡的画卷。
宋淮然正低头看她,眸中满是爱意,她微微仰头,似在诉说着什么,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更何况宋淮然长得好,年级第二的成绩是他望尘莫及的,那样风光霁月,前途无量的人,是个女生都会心动吧。
哪像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体育生。
自卑和嫉妒两种情绪在内心深处交织挤压,他看向段锦抒,女孩长相艳丽,是一眼看上去就足以惊艳众生的那种,此刻,潋滟的桃花眼中满是茫然。
他在肖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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