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舒正听那位张校长和教导主任一唱一和地讲学校的教育理念,忽然见吕世维推门进来。
看见她,他有些心虚似地移开目光,神色又很快恢复平常,对饭桌上首的校长一笑:“张校长,您说也是有缘,我出去一趟,正好碰见许总了。”
许成熙跟在吕世维身后走了进来,一眼便望见她,心里顿时没来由地一跳。蓦地想起不知多少年前,有一回他牵住他的手,她潮湿微凉的手指搭在他手心,那时他心里也是这样一跳,随即柔软得一塌糊涂。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停下脚步,定在了原地,眼神温柔地望着她。谢明舒只觉得仿佛在他眼中看出了一点莫名的哀伤,她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明明只有一瞬,却漫长得好像过了很久。
下一刻,他才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展开一个笑,走到校长面前伸出手:“张校长,没想到今天在这碰见您,真是巧。”
张校长和饭桌上的几个主任、老师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站了起来,谢明舒犹豫片刻,换上一副得体的笑,也跟着站起来。
张校长礼貌地跟他握了手,嘴上熟稔道:“许总,真是巧了,您今天来应酬?”
许成熙想起旁边包厢那两位好兄弟,笑笑道:“哪里,就跟朋友来这儿吃个饭。”说罢又问:“张伯伯身体好点了吗?”
这位张校长名叫张卫红,原是他父亲好友的女儿。她不愿继承她爸的衣钵从政,大学一毕业就投身教育行业,这些年来一直在其中发光发热,四十出头的年纪便当上了校长。
因她提出的教育理念十分新颖,又从各地挖来了许多优秀的老师,这几年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和家长,原本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民办学校,现在倒是年年让各路家长抢破了头。
她因为一心扑在教学工作上,与她父亲那些好友的子侄都没什么来往。许成熙还是为了员工孩子入学的事,才跟她有了几分交情。
张校长闻言笑道:“我爸上礼拜就出院了,没什么大事。前两天还说劳您专门去医院看他,让我哪天见着您了,代他谢谢您。”
他连忙婉言谢过:“张伯伯太客气了,我是晚辈,这都是应该的。”
包厢的服务员很有眼力地为他递上斟满红酒的酒杯,许成熙跟校长照例碰了杯,便由着吕世维将桌上的人逐个引荐给他。除去吕世维的妻子叶晓棠是第一次见,其余的几位主任和老师大多跟他打过照面,这一晚虽有些突然,倒也不算尴尬。
到了谢明舒这里,吕世维只愣了一下,想着桌上其他人都不知内情,更不便解释,便装着不知情的样子笑道:“这位是我的老同学,许总应该也见过。。”
谢明舒也就站起来,像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同他握了手。她的手掌温软,手指纤细秀气,一双手包在他的手里,她习惯性地碰了碰他食指上一道长长的疤痕,大约是觉出不妥,又仓惶地收回了手指。
那伤疤是很多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他为了给她削一支竹蜻蜓留下的。许成熙知道,她也记得。
这短暂的接触就像一场期限只有一瞬的魔法,片刻之后他就不得不松开了她的手。只听见吕世维笑着解释:“我这位老同学,她女儿今年也要进张校长的润和学校。”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点点头,状似无意地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头对张校长道:“那可是巧了,今年我们公司的几个孩子,我也顺带着一起拜托给您了。”
他这话说得字斟句酌,乍一听倒好像将她女儿的事也一块揽在身上。张校长是个人精,嘴上只道“许总客气了,这个好说”,眼神却不由得探寻地向她一望。
谢明舒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有些感慨,却不好明着去谢他什么,只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端着酒杯站起来,向他微微一笑:“相逢即是缘分,我敬许总一杯。”
她说罢便端着酒杯与他碰了一下,然后急急饮下去。许成熙欲言又止,连忙也按着礼数一饮而尽。
因为不习惯喝得这么急,她脸上迅速泛起潮红,难受得皱了皱眉。他趁着校长和吕世维说话的空档,低声关切道:“红酒喝多了也伤身,你少喝一点,别喝这么急。”
他仍是这么体贴。谢明舒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也是,应酬的时候少喝点,别太实在。”
刚才那杯酒她确实喝得急了,许成熙看见她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又连忙仰起头眨了眨眼,他也觉得自己眼中酸涩,心里五味杂陈。
有一位跟他相熟的老师抱怨起学区房太贵,许成熙便走过去与那位老师谈了几句房地产行情,张校长虽不怎么懂,却跟着不时附和一两句,旁边的几位老师也纷纷跟着抱怨,倒好像他跟一桌的人都相谈甚欢。
谢明舒一转头,正好对上吕世维夫妇关切的目光,她向他们笑着一点头,又慢慢垂下视线,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握着筷子的手攥得紧了,连筷子也好像微微颤抖。
席间有位霍主任,是才被张校长挖来的,与谁都不相熟,因恰好坐在许成熙旁边,便客气地拿了支烟递给他,他正认真地听人说话,面带歉意地摆手拒绝了。霍主任面上有几分尴尬,只得转回来给自己点上。
几乎就在听到打火机响的那一瞬间,谢明舒本能地抬起头望向他,眼神中有隐隐的担忧。许成熙还没来得及说话,先被烟味呛得嗓子里难受,想咳又咳不出来。只听见她叫了一声:“霍主任……”
一桌的人都停下说话看向她,在这突然的静默中,她却是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踌躇着不好再说下去了。
刚才吕世维既摆出介绍人的样子,她也不便当众驳了老同学的面子,显出和他多么相熟。倒是张校长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笑着提醒道:“霍主任,许总闻不了烟味。”
那霍主任闻言一惊,连忙歉意地在服务员端来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又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酒,双手捧着对许成熙一低头,十分谦卑道:“我才来,不知道这个,给许总赔个不是,得罪了。”说着便一饮而尽。
许成熙咳了两声,也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酒喝了,欠身示意:“霍主任客气了。”
他不便久留,说着就起身告辞。张校长十分客气地领着一桌人将他送到门口。他明知不该如此,却又不自觉地转过头多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回到包厢,罗启航早等得不耐烦了,见他回来便抱怨:“成熙,你这可不地道啊,一去这么长时间,把我扔这看旭存和这几个妹妹打情骂俏。”
郑旭存从脂粉堆里抬起头,笑骂了一句:“老罗,我瞅你在这拍我拍得挺开心的,哪儿无聊了?”
罗启航也不辩解,大大方方承认了:“可不,这些我都得好好留着,等将来什么时候你玩不动了,哥们儿好把这些珍贵资料都送给你,帮你回忆往昔英雄岁月。”
郑旭存推开身边女服务员递来的樱桃,骂道:“操,杀人你还要诛心。”又转过头问许成熙:“上哪儿去了?”
许成熙迟疑了一瞬才说:“在外面碰见了一个朋友,来跟润和学校的张校长吃饭,我也过去打了个招呼。”说罢随手叫来一位女服务员低声交代了几句,女服务员点点头便推门走了出去。
罗启航全看在眼里,拖长嗓音“哦”了一声,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几眼,怀疑道:“哪个朋友啊?给你整得这么失魂落魄。”
郑旭存原本懒洋洋地瘫在沙发里,闻言立马坐直了,暧昧地一挑眉:“有故事?”
许成熙无奈地给他俩一人一个白眼,倒也十分坦诚:“区教委的吕世维。老罗应该认识他吧?”
郑旭存闻言又看向罗启航,后者想了想才说:“听着有点耳熟,是我妈的学生?啧,胡老师她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跑这地方应酬,不又得感叹两句世风日下?”
郑旭存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听他这话顿时心情不爽了:“老罗,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家这地方怎么了?又不是龙潭虎穴。”说完才意识到跑题,又追问:“不是,成熙,你跟他能有什么故事啊?”
许成熙伸手拢了拢头发,叹了口气:“他说引荐个朋友见张校长,那朋友,”他顿了顿,看了他们一眼,才低声说:“是明舒。”
这回他也没想隐瞒。这酒店都是郑旭存家的,他就是真想瞒,也瞒不过他们俩。
这下那两个人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郑旭存挥挥手,让包厢里的服务员们全都退出去,才不自然地笑了两声:“明舒妹妹怎么样啊?要说起来前几天我还见着她了呢,跟我们家琳妹妹进了一个工作室。我们家琳妹妹可崇拜她了,跟我念叨了好几天。”
许成熙并未提过他在医院偶遇了带女儿回国的明舒,郑旭存也只当他还什么不知道。听了他的话才猛然想起自己查到的资料,可是看好友这幅伤情的样子,又觉得说不出口。
罗启航看了许成熙两眼,赶紧打岔:“那是挺厉害的。当初旭存为了把他那小妹妹弄进那个工作室,可是上蹿下跳折腾了一阵子。”
许成熙像是疲惫极了,只愣愣地看着地板,半天没有说话。郑旭存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再说几句,却听见他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明舒的女儿今年上小学,要进润和学校,她请张校长吃个饭,说是她女儿在国外待久了,有些课恐怕跟不上,想请张校长还有老师们照顾一下。”
连着喝酒,又说了许多话,他的声音也有几分沙哑。
郑旭存跟罗启航对视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合着他都知道了”,只无声地叹了口气。罗启航干巴巴地“哟”了一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还热闹的包厢忽然冷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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