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说歹说,硬将她拉到路边唯一开门的小店里休息。那里已经挤满了人,都是被一场暴雨困在了路上。有好心的人递来了瓶装水和饼干,她谢过那人,匆匆找了个角落,不抱什么希望地拿出手机,看见好几个未接来电。
那一瞬间,谢明舒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在黑夜里艰难前行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她连忙拨回去,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声音几乎哽咽:“成熙,你在哪里呢?你现在怎么样了?”
正说着,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她一下,她本能地转过去,原来许成熙就站在她身后,虽然也是浑身狼狈的样子,在看见她时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许成熙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惊喜的样子让他感觉心里有一种眷恋的情绪破土而出,他几乎想走过去抱住她,却硬是忍住了。谢明舒谨慎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想看出他有没有受伤。他猜到这个,便对着电话轻声说:“我没事,就是被堵在这附近,跟着大家一块来避避雨。”
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明明离得这么近,他们两个为什么还要举着手机呢。
话音未落,她已经攥着手机一把抱住了他。他心中的喜悦逐渐压过了惊诧,轻轻将手臂揽在她肩上,听见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你没事就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许成熙一动也不敢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收紧手臂,不要想去吻她,忽然感觉胸前一阵温热。她哭得他的心都要化了,他愣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来安慰:“我没事,别哭了。你不是说快到家了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本来是快到家了,”谢明舒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可是听见你那边那么大一声,然后电话就断了,怎么打也打不通,我担心你啊。”她说着险些又要哭出来,却觉得当着这么多人流眼泪实在丢人,扭过头看着旁边,硬是忍住了:“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刚才路上听见广播说这边发了洪水,把山石都给冲下来了,砸中了好几辆车,偏偏你的电话又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
她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他怀中抽身,有些尴尬地避开他的目光,四下里迅速打量了一番。周围挤满了人,却少有人注意到他们,都在忙着给家人朋友报平安。在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她这点小小的冲动显得不足为奇。
以前她不明白,为何电视剧演到这里总要给男女主角一个拥吻,可真到自己身上才懂得,看见他的时候,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确认他还真切地存在,他平安无事。
怀里陡然落空,许成熙慢慢放下手臂,心中失而复得的喜悦像吹到饱满的气球,还贪心着想要多吹进一点气,可是一不留神就炸裂在他眼前。他忽然觉得后悔,但时机已经错过,只好一遍遍地说:“别担心了,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极力安慰着,边说边故作不经意地将她黏在脸颊上的湿发拢到耳后,等她情绪平静下来,他从衣兜里拿手帕递给她:“虽说小点,也比没有好。你头发都湿成那样了,好歹擦一擦,别感冒了。”她正要去接,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收回手试探着问:“你头发长,自己弄是不是不方便,要不我帮你擦吧?”
她连忙接过手帕:“这有什么不方便,平时洗了澡不都是自己擦。”
他一想才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关切道:“你女儿呢?我记得她周六得去上钢琴课吧?往城里走的高速路已经过不去了,你怎么去接她?”
手帕上留有古龙水清爽的香气,与她记忆中的味道一般无二。谢明舒借着擦脸上雨水的机会,迅速地擦了擦眼睛,这才笑着说:“我女儿中文学校结业夏令营,去承德了,还有两个礼拜才回来。”
他顿了顿,没话找话地说:“哦,那是挺长时间的。”
“是她自己想去,”她无奈地一笑,“学校说不是必须,我本来也说要不别去了,可是她说玩得好的小伙伴都去,她也想去。”
女儿从小生长在国外,回国难得交到几个好朋友,她虽然担心,也不忍心非得阻止。
“现在去承德正合适,那边夏天凉快。而且小孩子还是一起玩才尽兴,”他安慰道。
谢明舒心里涌上一种奇怪的冲动,在这个劫后余生的时刻,她忽然想要把一切都告诉他,那个叫他舅舅的孩子,就是他曾经无比期盼的女儿。
她犹豫着叫了声:“成熙……”
他抬起头:“怎么了?”
她又想起上午在墓园里他伤心的样子,头脑瞬间冷静下来,生生止住话题:“……我路上听广播台播报了不少次预警信息,你要不要跟你家人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你。”
她这样说了,他只好拿出手机象征性地回了几条消息,又给继母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幸好父亲还在午睡,根本不知道他这边发生的事。继母听了倒是急得够呛,再三确认他的安全,又叮嘱了半天。他只说别让父亲知道,就说他恰好赶在大雨前到了家。
那天他们在店里困坐了几个小时,许成熙中途接了许多电话,大多是他的朋友得知了消息打过来问候的。最后临分别时,他低声嘱咐:“天都快黑了,你家离得远,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她答应:“好。”刚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她肩上仍垫着他的手帕,他看了一眼,又叮嘱道:“你淋了雨,又没来得及换衣服,晚上记得喝点感冒药,别发烧了。”
她鼻子一酸,偏过头说:“我知道。你回去也想着点,别仗着身体好就不当回事。”
他终究是不舍,又搜肠刮肚地说了几句,才看着她离开。
因为白天的一番折腾,许成熙回到家便有些心猿意马,明明累得够呛,可一趟到床上却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又梦见许多前尘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转过,最后定格在她含着泪水一脸惊喜的样子。
他在梦里仿佛也记得白天的懊恼,不等她主动,便走上去先拥住了她,正想吻一吻她的前额,忽然被一阵尖锐的铃声吵醒。他从床上爬起来,趁着头脑昏沉的空档,将梦里的场景来回过了好几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连忙从床头拿起手机。
一大早就打来电话的是梁栋,因为昨日大雨,城郊有两处工地出了事故,伤及几位工人。许成熙听他说着,脑子已经迅速清醒过来。放下电话,眼神扫过床头柜上她的照片,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明明摸到的是微凉的玻璃,他却联想到昨天挤在那家小店里,她脸颊上微凉的雨水。他心里蓦地柔软,几乎是孩子气地笑了笑。
他的沉迷只有一瞬间,便收起笑容穿好衣服出了门。赶到公司,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照例有不少文件等着他签字。他一份一份仔细地批阅过,忽然停在了一封文件上。
梁栋被叫过来时还有些不安,许成熙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将签好的文件交给他,笑着问:“这位康老板可不好对付,脾气傲得很,你们是怎么说动他的?”
他本来只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谁知梁栋却变了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康太太很欣赏一位画家的作画风格,不过他们努力许久也没能找到那位画家的作品,最后还是托了人帮忙才拍到一副。康太太被他们这番诚意打动,在丈夫面前提了几句,才有后来的会面。
许成熙见他有些犹豫的样子便觉出不对,敛了笑容问:“你是托了谁问的?”
“……是谢小姐帮我们联系的,说是她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同学。”梁栋如实说。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梁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许成熙立刻回想起展览会上她那副疲惫憔悴的样子,他不住地心疼,再看向梁栋时,语气仍旧温和,目光中却隐含了些责备:“这种事以后在公司里找人打听打听就行了,明舒也有自己的工作,别拿这些事麻烦她。”
他已经欠她许多了,更不必说当年他是选择了父母而背弃她,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因为父亲留下的家业来麻烦她。
梁栋连忙答应下来,看了眼他的脸色,又试探着说:“是我疏忽了,那您下回联系谢小姐的时候,劳您帮我跟她道个歉。”
许成熙略一思索也就猜出了他的意思,当着他的面没说什么,心思却有些活络。等梁栋拿了签好的文件出门,他便拿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拨打了她的电话。
他心里有些紧张,习惯性地去摸电脑边放着的仙人掌。不知等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一个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他看了看时间,猜到她大概是在午睡,便没有再打电话,只发了条短信问她有没有感冒。
他一直加班到下午,仍没有收到她的回复,却等来继母的电话,说是父亲从新闻里看到了工地出的事故,实在担心,叫他回家里吃个晚饭。
这几年父亲已经不多管公司的事,不过这事闹得不小,许成熙跟父亲详细汇报了善后工作,见他处理得还算妥当,老爷子便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父亲最烦晚辈在饭桌上看手机,许成熙走出家门才拿出手机。批完发给他的几封文件,仍未收到她的回复,他心里担忧,犹豫片刻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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