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熙从她一进门,脸色便有些掩饰不住的难看,正要说话,却见她面不改色地对谢明舒笑道:“这位是明舒姐吧?我听平越提起过你,”她点头打招呼,还伸出一只香喷喷的手来同她握手,“我是平越的朋友,姚慕仪。”
她这话一出,那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许成熙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乖觉,但是她这话确是事实,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说:“没想到平越还跟你说过这个。”
“有一回在他空间相册里碰巧看见了他照的一副画,我觉得画得挺好的,后来听他说是明舒姐画的,就这么说起来的,”姚慕仪在病床边坐下,神情自然又热切,“他这两天忙着加班,没空过来,让我代表他过来看看。”
她既然说得冠冕堂皇,许成熙也只得顺着她说下去:“我这两天都在医院里,工作上的很多事,就得平越多操心了,”顿了顿又说,“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你太客气了。”
“都是平越让我替他带过来的,我就跑跑腿,”姚慕仪说得十分亲昵。
许成熙扫了一眼地上的纸盒,分明从其中看到了他向来不喜欢的蜂蜜,大致猜出了始末。姚慕仪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一想也就猜到了原因,便装作挪动椅子,不动声色地将纸盒往里推了推,挡住了上面的字。
她父母与尹俊峰的岳家颇有些交情,昨日在婚礼上没看到许成熙,一番打听过后只听说他临时生病住进了医院,两位老人家至今还对这门婚事抱着希望,便撺掇她来探视。姚慕仪拗不过他们,只得随手从家里拿了点东西过来。
因为从前几次见面都算不上愉快,许成熙倒是从未见过她这般和颜悦色,时不时转过头去跟谢明舒笑谈,几乎三句话不离杜平越,好像跟他多么亲密一样。谢明舒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姚慕仪对上她的目光,反而友善地向她眨眨眼。
略坐了一会儿,有护士前来查房,姚慕仪便起身告辞。谢明舒看了看天色,也说:“天都黑了,我也先回去了。”
许成熙迟疑了片刻,姚慕仪今日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和他的事,他若现在解释,反而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他想了想,还是抛下多余的念头,温声对谢明舒说:“那你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明天就别过来了。”
医院的客用电梯总是慢得离谱,谢明舒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先她一步出门的姚慕仪也站在那里边看手机边等着电梯。谢明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她:“姚小姐,今天在医院里说话不方便,不知道能不能跟你留个联系方式,过几天我想约你单独见一面。”
姚慕仪似乎也并不意外,伸手拢了拢头发,风情万种地笑道:“好啊。”
谢明舒约了姚慕仪在那家江南风格的点心店见面。因为这家店离她家实在不近,入夏之后她又有些苦夏,仔细算来她已经几个月都没有来过。
姚慕仪自从在她对面坐下,便伸手撑着下巴,从容不迫地等她先开口。谢明舒倒了杯清茶递过去,淡淡地说:“我听说姚小姐是南方人,这家店的南方糕点做得很地道,姚小姐尝尝,说不定会喜欢。”
“原来是这样啊,”姚慕仪拿过菜单,随手勾了几样,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我听朋友也提过两次,不过一直没来过。”
“这么巧啊,”谢明舒不过一笑,“不知道姚小姐……”
“明舒姐,你实在太客气了,”姚慕仪娇嗔道,“其实咱们还是大学校友呢。上回我陪着我妹妹去看美院的院庆展览,还看到了你的作品。的确是巧啊。”
她详细说了许多,连她画的内容和风格都形容了出来,想必是真用心看了。谢明舒却没有心思再听下去,等服务员将几碟点心端上来,便开口问:“今天请你来,是因为我碰到了几件奇怪的事,想请你帮我解答,”她顿了顿,看着对面正拿了小勺吃豆花的姚慕仪问:“我想先请问你,你是怎么认识杨繁的?”
“杨繁?这是谁啊?”姚慕仪一脸无辜不似作假。
“或许你更熟悉他的外文名,查尔斯。”
“哦,原来是他啊,”姚慕仪笑道,“他在我朋友她老公开的酒吧工作,我去找我朋友玩的时候碰到过他几次,嗯……酒调得不错,人长得也俊,嘴还甜,挺招人喜欢的。”
她又说了几件小事,谢明舒等到她停下来喝茶的功夫,才开口道:“我跟你前几天在医院才第一次见面,也算不上是熟人。为什么你跟查尔斯说了那么多有关我的事?”
“哎呀,他那么喜欢你,到处打听你的事。我呢,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年轻男人了,何况查尔斯嘴又甜,我哪里禁得住这个,他一哄我,我可不就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姚慕仪神情单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谢明舒声音平静:“你要是只说这些,那都是你的自由。可是你既然知道他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故意在他面前说我和成熙的事,挑拨他去对成熙下手?”见姚慕仪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便淡淡地说:“机缘巧合,我看到了你和他的网络聊天记录。”
姚慕仪放下勺子,委屈得眼睛里都像含着泪水似的:“我那是气话,谁知道他就当真了呢?”她想了想,又说:“明舒姐,你既然看过聊天记录,那肯定也看见了,我后面都反复地劝过他了,那种事不能做,可他硬是不听,那……我有什么办法呀?”
她说着,还拿起纸巾擦眼睛,显出十分难过的样子。谢明舒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到有些无奈。杨繁的性子,说好听了是执着,说不好听了,实在有些偏执。举凡他下定决心的事,别人越是劝他停手,他就越是要做下去。谢明舒虽然与姚慕仪见了不过两面,却觉得她心思缜密,应当不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的人。
姚慕仪却忽然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问:“明舒姐,这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不会怪我带坏了你这位单纯的小弟弟吧?”
谢明舒被她说得直感觉恶心,沉默了一瞬,还是慢慢说:“你的那些话若是说给别人,也不过是跟朋友发发牢骚罢了。到底是他自己先起了这样的坏心思,怪不得旁人。”
姚慕仪捂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嫣然一笑道:“那就好,自从听平越说了这事,我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今天听明舒姐这么说,我可算安心了。”
谢明舒抿了抿嘴,无奈道:“姚小姐,我不明白,既然你想要跟成熙结婚……”
“我不想,”姚慕仪忽然打断她,脸上仍旧笑着,却收起了刚才那副装出来的无辜,“我不喜欢他,也不想介入你们之间,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只想要钱,可惜……”
她扬起嘴角嘲讽地说,“在我那个老爸眼里,只要是个男的,哪怕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也天然比我这个亲生女儿更可信。他大概还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了,我妈只生了我们姐妹,他竟然都没有跑到外面再安一个家、弄个宝贝儿子出来,只想着趁我还年轻值钱的时候攀上高枝把我嫁了,然后让我赶紧生几个孩子,留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的姓氏,将来他的家产就交给这个宝贝孙子——你瞧瞧,他老人家多为我着想。”
诚然,她父亲比大部分有着相同处境的男人都强多了,可有时候姚慕仪还是忍不住想,那在父亲眼里她算什么?一个打扮得漂漂亮亮证明家庭和睦的花瓶,一个钓女婿的鱼饵,一个用来生出宝贝孙子的代孕妇?
她未来的丈夫是半子,是父亲打算把她和家业打包一起托付的人,她未来的儿子在父亲眼中更是流着他的血、冠着他的姓的传人,只有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外人。
两个人目光交汇,谢明舒不知怎么,想起了上周在酒吧见过的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出于同情,除了约定的酬金,还额外给了那女孩子一些钱,打电话教她到警察局报警。那女孩子起初有些犹豫,然而就在这时,她父亲又打来电话逼她拿出钱来,这下她连最后一丝迟疑也没有了,当即打了报警电话。
昨天她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那女孩子跟她说,她被安排去了一家社会福利院,也断了跟家里人的联系,最后还十分诚恳地向她道谢。
每个人天生都有孺慕之情,只不过终于自然地成为上位者所带来的成就感,和可以随意支配他人人生的控制欲,终究压过了一部分人那少得可怜的父母之心。
谢明舒收回思绪,客气而礼貌地开口:“姚小姐,我很抱歉听到这些;不过原生家庭的不幸,也并不是你去伤害别人的理由。”
她刚说到这里,店门忽然被人推开,许成熙一阵风似地走到她们桌前,伸手扶在谢明舒的肩上,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圈,连头发都认真看过,见她没有一点损伤,这才松了口气,向姚慕仪礼貌地点了点头。
谢明舒被他这一番举动弄得很是不解,低声问:“成熙,你怎么了?”
许成熙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也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我……临时有点事情找你,你现在先跟我出去一下,好吗?”见她点头,又转身对姚慕仪说:“姚小姐,抱歉打扰你们,平越就在外面停车,不如今天先让他……”
“不用了,”姚慕仪忽然将勺子往碗里一扔,站起身,拿上手包冷脸道:“我自己开车来的,不麻烦你了。”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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