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熙当晚睡在客房,因为他一向有些认床,睡得不算很安稳。那年北京的冬天来得早,刚进入十一月就连续几天低温,因而比往年提早了十几天开始供暖。谢明舒家的地暖烧得很旺,他半夜醒来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喝了半杯水才缓过来些。屋里的中央空调是个他从没用过的牌子,许成熙研究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开加湿,最后只得打开房门,又把窗户打开条缝来透气。
大约是真的累了,后半夜他倒是一觉睡到天亮。隐约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背,他觉得不对劲,片刻迷糊过后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认出眼前的人是谢明舒,他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搬到了她家,而后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
谢明舒见他醒来,有些责怪道:“外面天气那么冷,你怎么睡前都忘了关窗户,我一进来就听见呼呼的风声,你小心被吹感冒了。”
许成熙注意到窗户已经被她关上,笑道:“夜里觉得有些闷,想开会儿窗户透透气,结果忘记关上了。”一说话才觉出自己鼻子塞得厉害,声音都有些变了。
“果然是感冒了,”她叹了口气,“现在还早,要不你再躺一会儿,我先去送容容上学。早饭在桌上,你一会儿自己再拿去热热。”
他连忙说:“容容腿上的石膏还没拆,我抱她去车库吧。”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
谢明舒赶紧拦住他:“没事,她平时在学校不是也得自己走吗。我看你最近都挺累的,早上就没叫你。你还病着,多休息休息。一会儿要不要我叫外卖给你送一份粥?”
“不用了,”他说,“我自己叫就行。”
早上时间紧,她点点头就匆匆出了门,没过多久门又被人打开了,谢云馨背着小书包跟他挥手,谢明舒站在女儿身后,低下头面带微笑看着她。
一声门响,屋里又安静下来。许成熙睁着眼睛重新躺回床上,他的闹钟这时候才响起来,他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拿过来按掉了。下床走到窗边,正好看见她的车开出车库。他原本定了闹钟想早点起床,没想到她们走得这么早,他的闹钟还没来得及响。
他又躺了一会儿,反正是睡不着,在客房的洗手间洗漱好,推开门走到餐厅。桌面上摆着一份面包煎蛋火腿,用透明罩子罩上了,另有一瓶感冒药和两把钥匙摆在旁边。
吃过饭,许成熙将碗筷都放进洗碗机洗了,重新把桌面收拾好。
他刚刚工作那几年,但凡有什么休假的日子都会跟她在一块,后来她离开了,他工作越来越忙,逢年过节又要赴亲朋好友的种种人情宴,一年到头也修不了几天假。现在乍一松快下来,倒有些不适应。打开电视,还是习惯性地关注起房地产板块相关的政策信息,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与自己无关,就把电视关上了。他坐在沙发上想了想,换好衣服拿起她给的钥匙出了门。
许成熙开车去了书店,径直走到亲子教育的区域。因为从未仔细研究过这方面,初看第一本时,觉得哪里都令他眼前一亮,多翻了几本,才发现都是些千篇一律的鸡汤。他不免有些失望,将书架上已经打开的书一本本抽出来翻阅,终于还是选了几本拿在手里,又走到不远处卖小学生教材辅导书的地方查看。
没想到这里更是琳琅满目,每个年级占架子的三排,另有一个单独的书柜是标着小升初辅导。他找到一年级的区域,先选了几本语文的参考书来看,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买哪个,便准备发信息问问懂行的朋友。
他手机还没拿出来,身边正好走过来一位打扮干练的年轻女士,显然是熟手的样子,在三年级的柜子旁边站定,利落地抽出一本辅导书,先看封面标题,再看出版社,最后检查书籍有没有破损和缺页,看好了一本,便放进手边的小篮子里。她连着拿了三四本,才注意到许成熙,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许成熙怕她误会,连忙笑着解释:“我第一次来买这种书,没有经验,不知道该买什么,看您比较专业。”
那位女士看了眼他面前标着一年级的架子,便热情地笑道:“嗨,头一次买都是这样,您家孩子用的是什么版本的教材啊?”
这一下就把许成熙给问住了,他只好承认:“我不知道,我问问她妈妈。”
那位女士又笑起来,笑容里有几分了然的意味。许成熙有些尴尬地辩解:“我前阵子工作忙,还没来得及问。”
这倒是实话,若不是突然知道了谢云馨的身世,他原本是打算等到年底,将手头的事从容处理完了,再正式向老爷子请辞。
那位女士叹了口气,转过去继续拿书,边拿边说:“都忙,谁不忙啊。您看我这也是趁着午休的空档出来,一下班还得接孩子去。做家长的,谁没有自己的工作,不都是挤出时间来带孩子、陪孩子。”她显然憋了一肚子牢骚,又想到对方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生生止住话头笑道:“您先问问吧,一般老师都会给家长指定几本辅导书。”
许成熙谢过她,走到外面的收银区,正要打电话,手机上恰好显示明舒来电。他低头一笑,接起了电话。谢明舒在电话那头问:“没有打扰到你吧?”
他笑笑说:“没有,你别担心。”
她仿佛在努力找话题似地:“那你吃午饭了吗?”
许成熙看了眼收银台后的挂钟,才意识到已经十二点多了。他说:“还没呢,早饭吃得晚,我现在还不饿。”
“我听你嗓子没有早上那么哑了,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我吃过药就好多了,没事。”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间,她又问:“那你在家吗?”
他愣了一下:“我在外面,不过离得不远,怎么了?”
有哗啦哗啦的声音,似乎是她在那边翻了翻书:“我在商场买了台加湿器,工人说大概下午两点送到家里,你那时候能赶回家吗?”
他自己一出门都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她这么细心,连这点事都为他想到了。许成熙心里有些感动:“没问题的。明舒,谢谢你。”
谢明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那间客房就念念之前来住过几次,她嫌加湿器太吵,用不习惯,所以我就没在那间客房里放加湿器。昨天晚上也给忘了。”
林念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从小习惯了,大概并不觉得这里的冬天需要加湿器。
他应当感谢她的体贴,可是连单独的加湿器都给他买好了,也不知道他还要在客房住多久。这个念头一滑过脑海,许成熙怎么都笑不出来了,有些闷闷地说:“是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昨晚来得太突然了。”
这大概是他少有的孤注一掷,他甚至都没敢想过,如果她拒绝了,那他该怎么办。
他心里再急,也知道这事非同一般。除了明舒,还有云馨的态度也至关重要,实在是急不得的。这么一想他就缓过神来,又问:“对了,容容用的是哪版的教材?”
“语文和数学是人教版,英语是北师大版,”谢明舒回答得不假思索,而后才笑道:“怎么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他说:“我想买几本教材参考书。”
她有些不赞同道:“容容才上一年级,不用给她那么大压力。”
许成熙听她误会了,连忙说:“是我买来自己看,我先看明白了,才好辅导容容。”
谢明舒顿了顿,声音轻快地说:“那好,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辅导容容了。你上学的时候数学学得那么好,往后容容那些数学难题就拜托你了。”
许成熙的心情几乎在瞬间就好起来,他喜欢她这样的语气,这让他想起她上大学时,和林念一起在外面租房,两个人兴致勃勃要自己收拾,他下了班想过去帮忙的时候发现她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有大衣柜顶上的一片因为踩着椅子也够不着,成了她们的漏网之鱼。当时明舒将清洗好的抹布交给他,也是这样轻快地说:柜子顶上就拜托你啦。
他也跟当时一样,笑了笑说:“好啊。”又问:“晚上你和容容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先去买菜。”
谢明舒叮嘱道:“你还病着呢,早点回家多休息休息吧。阿姨平时下午五点到家,来的时候会顺路买菜。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她打电话。”
许成熙想起前几天的饭桌上,看谢云馨很爱吃红烧带鱼,便说:“那做个带鱼吧。”
她忍不住失笑:“你倒是跟容容的口味一样。”
“那是自然,容容是咱们的女儿嘛,”他压低声音,自豪地一笑。
五点刚过,保姆阿姨果然提着菜篮子打开了她家的门。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许成熙,到时愣了愣,才惊讶道:“您今儿来得这么早啊。”
他点头:“前几天工作事忙,现在都忙完了,就空下来了。”
声音还有些哑,阿姨一听就听出来了:“您这嗓子,是感冒了吧?”
许成熙点头,保姆阿姨十分热心:“最近降温降得快,一不留神就容易感冒。天儿又干,还容易上火。明天我去菜市场顺便买点梨吧,回头你们想着白天熬点梨汤喝。那东西不能晚上喝,要不喝了老想上厕所。”
这熟悉的口气让他一下就想起继母周蕙兰,便笑着答应下来。他左右没什么事,就放下书,站在厨房门口跟阿姨聊天。大概这个年纪的保姆阿姨都爱唠叨,阿姨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许多闲话,从猪肉涨价一直聊到下个月21号就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
阿姨纳闷道:“那天还是冬至。您说这玛雅人也知道冬至?”
许成熙帮她一起摘着豆角,闻言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估计是巧合吧。”
阿姨注意到他动作十分熟练,打趣着说:“哟,我还以为您这样的大老板从来都不自己做饭呢,没想到您还真会两下子。”
他低头扔掉豆角尖:“我上学那会儿没少自己做饭。”
他养母过世早,养父工作忙,一直也没有再娶。他上高中的时候,原本照顾他们的保姆跟着儿子搬走了,新换了好几个保姆,都没找到合适的。幸好那时他们也大了,便各自分担起家务。
说着说着,话题又到了谢明舒身上。阿姨忍不住感叹:“她也不容易,这么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孩子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没个人能帮她。”
许成熙摘豆角的动作慢了几秒,低头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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