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外婆家离江家并不远,高琳和她老公开车一个小时就把几个小鬼放下后便离开。由于两人的工作都太忙,还是婉拒了外婆的盛情邀请,未曾留下来吃晚饭。
陈江楷通知了家里的阿姨,就被高森说一不二地一起拉了过来。
反正父母都很忙,也不一定能关注到他的生活。何况,他觉得他们几个的生活真的很轻松。
而这种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也格外令人向往。
江月外婆看到这么多孩子高兴坏了,乐得嘴都合不上,数了数孩子们的人头数,当即就要挽起袖子亲自下厨。
“我给你们做六菜三汤,尝尝外婆的手艺。”
保姆只好跟在她身后,替她围上了围裙,立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她看到外婆手起刀落地杀鱼,吓得心紧了紧,焦急地盯着老人家:“李老师,您慢点儿吧。”
外婆挥了挥刀:“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外婆人虽然上了点年纪,但仍能窥见年轻时的美人风骨。她一身得体的衣裳,罩住晚年风韵,举手投足间,像是古时哪家的闺阁小姐。
“外婆您这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啊。”高森也在里面择菜,嘴上说个不停。
“外婆能看到你娶媳妇呢,小子。”外婆的刀工利落干脆,看起来赏心悦目。
高森道:“行啊外婆,我还等您给我带孩子呢。”
说着,他把一捆四季豆扔到江朔面前,“小子,干活儿。”
江朔缓缓放下手中的冰激凌,茫然看着这一捆菜。
一边站着的的靳诚看不下去,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却是满满的不认同。他伸手将江朔脚底的四季豆拿来,自己搬了个马扎,坐在垃圾桶旁开始摘菜,顺便把江朔推到了一边,让他自己去玩。
高森在一旁嗤了一声,道他:“老妈子。”
陈江楷穿着英伦制服,直直地站在一旁。
看了一分钟,他规规矩矩地把自己的衬衣袖口挽起,站到江月身后。
“我来吧。”
江月洗着茄子,闻声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位格格不入者。他穿着一身拘谨的套装,站在兵荒马乱的厨房中,就像是穿越来的小少爷。
但她也没多想,让位给他:“好。”
她擦擦手去安顿江朔了。
“又把冰激凌吃到裤子上,江朔!”她找了纸巾帮江朔收拾衣服,又当姐姐又当妈。
她给江朔整理着衣服,而没过多久,身后却传来外婆的惊呼声。
“哎哟,小楷呀,你这衣服都湿了……哎,不是这样洗,来,给外婆来。”外婆乐呵呵地接过陈江楷手中的菜。
男孩看着湿透了的前襟,笨手笨脚地把菜交给外婆,有些懊恼。
这应该是小陈江楷的世界中,所遇到的难题之一。
他们之中,关键时候都是靳诚最细致体贴:“让江月给你找干净的衣服换上吧,你也没带什么换洗的衣服。”
陈江楷摇摇头,站到一旁:“我叫人送来。”
对于小时候的陈江楷来说,穿别人的衣服,这是惊骇世俗的事情。因此,他坚持暂时先穿自己这身衣服。
外婆洗了两把菜,看着长相可人的陈江楷,越看越心生欢喜,她看了看一旁的江月,和保姆交换了个眼神。
“月月,你带小楷出去逛逛,吹外面的风,衣服干得快,记得别走远了。”
“小楷这孩子一看就没来过乡下,这儿新鲜的东西可多了,前院有外婆自己种的菜,后院有果园,等到秋天熟了月月再带你们来摘苹果。就是这时候呀,蚊子有点多,你要现在去那后院呀,蚊子能把你抬走咯。”
江月应声,一手拉起江朔,一手拽着陈江楷出了门。
夏天的乡下,凉爽而空旷。出门望去,是一片绿色的田野。蟋蟀的声音很吵,但却又显得这空旷的天地间更加宁静了。
“我外公走得早,外婆原本和外公在城里还有个家,后来外婆另嫁,第二个外公也走了。我小姨和我妈妈其实是同父异母,两任外公都是老师,我爸妈也是,你说巧不巧。”
江月缓缓地向他讲述着自家的历史,转头一看,陈江楷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后来,第二个外公走了之后,外婆再也无心其他,自己回到了她小时候住过的乡下,建了栋房子,听我妈妈说,快十年了。”
说到这时,旁边有一口井,吸引了江月的视线。
“这井水可甜了呢,我以前还喝这里的凉水。外婆家里喝的水都是这口井的。”
老井旁边有几个石凳,经过这些年的风吹雨淋,已经变得愈加光滑,但却还有待打磨的意思。更小的时候,她就坐在井边石凳上,看外婆接一桶水上来,她便接起来喝一碗。
最后就会被江家的两位老师严厉制止。
她坐到那边的石凳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陈江楷过来坐下。
可陈江楷脚步还未动,江朔就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坐得还是最高的那个石凳。他的脚够不到地,在空中晃悠着,得意地笑着。
江月作势要揍他。
“算了。”陈江楷出声制止,看向另一个石凳。
那个位置离江月很近,如果坐过去,就会和她紧贴在一起。他本是想坐过去,但是攥了攥拳,还是觉得离得太近,不合礼数。
前面就是中院门口,门前墙壁上亮着一盏灯,上面有壁虎和飞蛾。
江朔看到蓄势待发准备捕获飞蛾的壁虎后,就赖在原地观察战事,说什么也不动了。
“我以前也老在这面墙上看他们打架,飞蛾被捕之后有的会挣脱,但是这样壁虎就会饿肚子。所以最终也不知道该心疼谁。”
江月看陈江楷也在看着那面墙上灯影下的世界,便尽职尽责地给他讲解,而后者听着听着便一脸惊奇的样子,似乎没见过这些奇怪的小东西。
他一言不发盯着墙上的飞蛾,目光里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飞蛾扑火。”
不止会被火灼伤、烧尽,还可能会被附近的天敌猎杀。
小小的江月一本正经叹了口气:“可怜吧。”
谁知道男孩思索了一下后,却摇了摇头:“不可怜,也有一些飞蛾会挣脱壁虎逃走,如果死掉,只是它们太笨了。”
小时候的江月,当然听不懂陈江楷脑海里竟然会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思想,她只是觉得,“太笨了”这种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莫名有些可爱。
真是奇怪,她竟然会在一天之中觉得一个人可爱两次。
但是关于他的这句感言她接不上话,只好扁扁嘴,想转移话题。
“我和高森靳诚他们以前晚上还会在院子里写作业,你下午去的时候看到了吗,我家楼下有两个石桌,两个都画了棋盘,老师们不下棋的时候,我们就拿板凳在那儿写作业,那里有棵树,树上挂了灯泡,晚上的树上也会有壁虎和飞蛾。你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吗?”
陈江楷摇了摇头,“以前不在国内,晚上,也不出门。舅舅的工作在伯明翰,晚上他工作的时候,我都在旁边听着。”
江月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那你和谁玩?”
陈江楷低头思索了一下,说:“boomer。”
江月:“谁?”
陈江楷说:“是我的狗。”
江月惊愕地张了张嘴。她本来觉得自己的童年已经够悲惨,没想到还有比她更难过的人,便忍不住开始同情他:“那你会不会很无聊?”
此时有夜风吹过,能听到田间作物的叶子刷刷作响。他说,“都习惯了,没有很无聊。”
十二岁的江月听到这番话后,就感觉自己的母爱已经泛滥,当即就想找话头安慰他。
“其实我们也都很无聊的,特别是假期,都是我们几个去上书法课和国画课,高森每次都睡着,我更难混,还要跟着家属院里一个姐姐学民舞……”
小小的江月抬头看门外远处的田野,说,“有时候邻居来串门,串着串着教授就说要考考我的书法,要写不好那一晚上就别想玩啦。”
暑期乡下的室外晚上,有舒适微凉的晚风,有静默无声的蝉,还有聒噪的蟋蟀声。
江月侧耳道:“现在有蟋蟀在叫,白天的时候也会有蝉鸣。对了,你知道蝉都是在地下埋三五年,或者十几年这样,但出来之只能活两个多月吗?”
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想要和他分享。
陈江楷在夜空下点头,淡淡的,说:“我只是没来过这种地方,不是没读过书。”
江月尴尬地“呃……”了一会儿,迅速转移了话题。
“那你以后每年都可以来外婆家跟我们一起玩呀。每年五一之前,我们都会来外婆家里摘槐花,外婆就给我们做槐花饼,新鲜的槐花可香了!我们就用外婆给我们做的一个竹竿,上面栓一个铁钩,找到槐花的花簇,在那一簇花的枝上转一下,那一小枝就掉下来了。”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令人气愤的事情,皱着脸:“但高森和江朔经常是边摘边吃,所以我们摘起来很费劲,现在槐花是没有了,但我们明天可以放风筝!我们以前的风筝都在外婆家收着呢。”
陈江楷听到此,不由向门外望去。外婆家的院外是杨树、梧桐、法国梧桐等成排连绵的树,或是在田野旁,或是矗立在公路两侧。
而在田野边,还肆意地生着一些他叫不上名字来的杂草,他也只认识那颗狗尾巴。它从草堆里冲出来,弯了头,叶子挥舞着,在夜风中向他这个外来客致敬。
“对了,你还没见过麦浪吧?每年麦子熟了的时候,风吹过,那前面一片麦田就会像海浪一样翻涌起来,可舒服啦!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来看吧!”
江月说完转头一看,发现一旁的陈江楷盯着她,听得都有些入了迷。她便不由得咧开嘴,开怀地笑了。
她的眼睛很亮,很特别,总是那样深深地看着你。
如果说,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耀眼到不由想让人接近,第一次有人让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那一定是此时此刻。
所以当女孩指着夜空惊喜地对他说:“二三四五六七……看!北斗七星!”时,他真的觉得这个人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许是最近受高森的影响有些多,那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也不留痕迹地刻在了他的三观里,所以在那晚,他的冲动就这样宣之于口。
“江月。”
在这个凉爽的夏日夜晚,他说。
“你做我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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