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乔息以为的不同，路呈星并没有带他去很浪漫的地方。
他们来到的是市中心。
“哥哥我们去哪儿？”乔息从车上下来，跟着路呈星走到路口，“餐厅吗？”
这条街道乔息并不陌生，是建在CBD旁边的一条文艺步行街。
与隔壁高度现代化的建筑不同，这条街上的大多为三四层的独栋小楼，静谧悠闲，充满了欧洲国家的复古风味。
大多数房屋已经被用来做成餐厅与商店，还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本地居民。
因此当乔息跟着路呈星来到一栋花团锦簇的红色小楼前时，下意识以为他们是来吃饭的。
然而路呈星站在铁艺大门前，向乔息递过去一个小盒子。
乔息心里一跳，磕磕巴巴地说：“这、这是什么，不会是要求婚吧哥哥，这也太突然了，当然啦我肯定会答应的但是……”
路呈星被他逗笑：“是礼物。”
“哦……”乔息红着脸接过来，“什么礼物专门到这里给，搞得怪隆重的。”
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他愣了愣。
是一把金属钥匙。
“毕业礼物。”路呈星将钥匙拿出来，牵过乔息的手放进手心，“进去看看？”
乔息震惊得张大嘴：“是这栋房子的钥匙？”
他看看路呈星，又跑过去透过铁门看看院子里，吐槽道：“果然不能忘记你还有钞能力。”
F国寸土寸金，拥有这种有历史的房子的土著基本都已经成为很富有的人，要么就是有钱的新贵族。
外籍想买下这里的房产，需要的不仅是超出一般人的财富。
路呈星握着乔息的手，引导他用钥匙打开铁门的锁：“这是院门的钥匙，大门前几天换了密码锁，今天带你来录个指纹。”
他牵着乔息走进院里，钥匙递回少年手中：“收好。”
乔息好奇地看看，小院子里紫藤花开得正好，很像童话里的小房子。
他其实很喜欢。
“但是这太郑重了吧。”乔息说，“只是毕业而已。咦，哥哥你是有定居的打算吗？”
想想F国的物理研究确实是世界顶级，如果路呈星有定居的打算，乔息倒是在哪里都无所谓。
路呈星却道：“没有，只是想送给你而已。”
乔息道：“不要说得像送我一朵花一样随便啦。”
“因为你之前说喜欢。”路呈星低头拉过乔息的手录入指纹，“想着还会待几年就买下来了，这里离你学校也近。”
“我只是路过随口一说来着。”乔息瞪圆了眼睛：“等等，你知道我被录取了吗？我还没说呢。”
他之前就在申请考戏剧学院某位知名教授的博士生，今早刚收到拟录用的通知，还没来得及告诉路呈星。
但买房子又不是立刻就能办好的事。
路呈星唇角含笑：“因为知道你会考上的。”
乔息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你不能对我盲目自信呀。”
“宝贝。”路呈星摸摸乔息的头，“你应该正视自己的优秀。”
两人进了屋内，小房子还是前任房主在时的布置，温馨干净。
“哇，感觉自己像童话里的小矮人。”乔息踩着木地板走了一圈，其实比起得到礼物，他更兴奋于来自路呈星的夸奖，但不知为何不太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移情到对房子的喜欢上。
他跟着路呈星上下逛了一圈，忍不住道：“要是我没考上是不是就浪费了——哦不对，哥哥你还在这边，我大概率也会找个工作留下来，好吧，也不算浪费。”
路呈星说：“就算没考上，也可以买下来以后过来旅行住。”
乔息没反应过来，看了路呈星一眼。
路呈星拉过乔息在小沙发上坐下：“刚好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乔息觉得并排坐不好说话，翻了个身跨坐到路呈星身上。
路呈星搂住乔息的腰，略略低头看着少年的眼睛：“我查过你导师手里的平均结业时间是4年，我的项目刚好是4年后结束。乔乔，之后你想回国还是留下来？”
乔息一愣：“你的项目这么快吗？我记得……”
像路呈星在做的研究一般都是大项目套小项目，不会结束得那么快，除非路呈星在小项目结束后选择不再留在当下的实验室。
他连忙道：“哥哥，你不要为了我影响事业上的选择。”
路呈星笑了笑，耐心地同乔息解释：“国内这些年的物理研究也发展得很快，就算我回去也是很理想的选择。即使是我的老师们，曾经做选择时也会考虑兼顾家庭或者别的因素，这很平常，乔乔，你没有影响我。”
乔息说：“可我也没想好……”
“没关系。”路呈星的指腹摩挲过乔息的眉间，“慢慢想，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
正式回国那年，乔息28岁，与路呈星相识已经快10年了。
虽然饱受学业摧残，但与路呈星在一起的时光总是快乐，让他看起来仍然神采奕奕。即使面部轮廓因年纪增长而更像青年了一些，眉眼却仍带着少年气。
而路呈星，逐渐从清俊矜贵的青年，变为了气场更强大的成熟男人。
乔息牵着路呈星的手下飞机，路家的司机已经到了，他们直接回了路氏庄园。
原本他们回国的时间并不是这一天，之所以提前，是为了回来参加曲偲一的婚礼。
和乔息年纪差不多的表弟这一年结婚了。
对象还有些神秘，曲偲一只叫他们出席婚宴，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说。
曲偲一作为路氏长辈与路呈星联络“感情”的桥梁，这些年也时不时地打来电话，后来熟了些，就改为给乔息打，两人意外地挺能聊。
因此这次他们直接落地G市，明天就去参加婚宴。
他们回到路氏时，夏母和夏引南也到了。
因为乔息的关系，路夫人与夏母这些年也有了一些走动，因此婚礼也收到了邀请，为了方便，夏母提前一天带着夏引南从首都飞了过来。
夏引南这些年治好了病，也养好了身体，不再是乔息初见他时那一脸病容的模样，五官愈发显得昳丽漂亮。
“秦鹜没来？”乔息回到家就和来做客的夏引南打招呼。
夏引南说：“他走不开。”
“你上次微信上说的……”乔息顿了顿，四下看看，凑近了一些低声道，“真的假的？”
夏引南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也低声道：“我都说了还能有假的？”
乔息说：“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嘛，你才多大就要……。”
“世事无常嘛，而且我都三十了，弟弟。”夏引南回头看正聊天的长辈一眼，叮嘱乔息，“别说漏嘴啊，我还没跟妈说。”
乔息问：“秦鹜也没和他家里说？”
不然夏母肯定早就知道了。
夏引南说：“我们商量好了先保密，毕竟那孩子是意外没了父母，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不想他们做无意义的反对——反正我们已经决定要收养了。”
乔息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又感慨道：“太厉害了，没结婚就要养娃。”
夏引南笑道：“谁跟你说我没结婚。”
“？”乔息猛地转头，“你什么时候结——唔！”
没说完就被夏引南一把勾着脖子捂住了嘴：“小点声！这我也还没跟妈说呢。”
乔息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小声但激动地说：“什么时候啊？你都不告诉我！”
“也就前两天，就领了证。”夏引南说，“想着你就快回来了，也没急着说。”
乔息张了张嘴，突然反应过来：“好生气，现在岂不是只有我没结婚了。”
连曲偲一都走在了前面。
这些年，同性间缔结婚姻关系在国内愈发平常起来，加上年龄的增长，结婚便也变成了一个离乔息越来越近的话题，连夏母都旁敲侧击地问过乔息什么打算。
但乔息很少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他的认知中，和路呈星的关系好像并不需要什么特定的程序。
但此刻得知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都结了婚，乔息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起来。
夏引南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什么：“你不会想跟路呈星求婚吧。”
乔息下意识猛地一个回头，发现路呈星不在会客厅里，才放心地转回来。
“乱说什么，我才没有这样想。”
“可你脸上写的就是‘想结婚’三个字。”夏引南笑道，“说真的，这么多年，你和路呈星一点都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乔息皱起小脸：“没有哎……”
和路呈星在一起的每一天，乔息都充满了能和他过一辈子的安全感。
因此几乎没有意识到，两个人在一起是可以结婚的。
夏引南看了看他，道：“其实也好，婚姻不过是世俗的规则，也不是很重要。”
“那你还结。”乔息下意识吐了个槽。
夏引南耸耸肩：“我是没有办法，单身领养程序很麻烦的。”
乔息说：“这话听起来很像你是被迫结婚的。”
“那自然不是。”夏引南坦诚道，“虽然我觉得婚姻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能和喜欢的人拥有这种世俗的契约，我也觉得很幸福。”
他偏了偏头，笑起来：“毕竟现在我们也是这个世界里的普通人了，对吧。”
*
婚礼当天，乔息终于见到了曲偲一的神秘新娘——
准确地说，是另一位新郎。
“曲一瞒得也太好了。”乔息小声吐槽，“我一直以为是个女孩呢。”
谁知道不仅是一名男性，还是一个一看就能克住曲偲一的成熟男性。
只是坐着轮椅，不知道是生病还是受伤。
曲偲一这天打扮得很帅气，头发染回了黑色，看起来比从前的跳脱多了一丝沉稳，只是神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兴奋感，还是如往常一般，因为过于游刃有余而显得蛮不在乎。
而他身边的男人虽然坐着轮椅，神色自然，气场还有些生人勿近。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像正在结婚的新人。
婚礼办得很简单，双方都只来了亲人，曲偲一这边的路家人又由于一贯的处事习惯显得有些冷漠，好像没人为这场婚礼高兴一般。
这是乔息万万没想到的气氛。
该不会是被逼的吧……但是有路氏在，谁敢逼曲偲一结婚？
但是当新人在证婚人的指示下交换戒指时，乔息看见曲偲一的眼睛红了。
乔息忽然有些走神。
认识曲偲一的这些年，他一直觉得对方骨子里也是典型的路家人。
虽然和个性冷淡的路呈星不同，曲偲一看起来更开朗，有点游戏人间的气质。
他好像什么都能做好，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但此刻，曲偲一的手被那坐轮椅的男人握着，垂着眼看对方给自己戴上戒指，脸上没什么表情。
乔息却莫名觉得，曲偲一很快乐。
结婚这种事，真的如此令人幸福吗？哪怕他此前看起来一点都不期待？
那路呈星呢？路呈星有期待过和他的婚姻吗？
乔息转过头，一眼对上路呈星漆黑的眼眸。
路呈星也在看他。
“怎么了，哥哥？”乔息回过神，笑着凑近一些。
路呈星却没有说话，而是伸手轻轻拨开乔息这些日子因为没有打理而留长了一些的额发。
*
婚礼结束之后，或许是离开了那样的氛围，乔息渐渐将那点关于婚姻的悸动抛去了脑后。
他们在G市待了几天，由于恰好有一个知名的科技展寻回到了国内，于是动身去了承办展会的港岛。
乔息已经许久没来过港岛了，上一次还是有一年春节，他和路呈星回国过年。
他们住的还是路呈星小学时住的那套大平层公寓，不同的是屋内已经多了许多属于乔息的气息。
乔息将新洗出来的照片拿出来摆好，一部分放入相册中，一部分用相框装着摆在了书架上，和路呈星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照片一起。
这些新照片有他和路呈星在F国时拍的，也有刚在曲偲一婚礼上合的影。
空荡冷清的公寓内多了许多家的气息，乔息站在书架前，对此很满意。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乔息被搂入温热的胸膛。
“哥哥你看。”乔息抬手指了指摆满书架空隙的新相框，“好和谐，我好像也变成你的家人了。”
路呈星低头吻着他的脸颊，有些不满：“宝贝，你本来就是我的家人。”
乔息有些痒痒地扭了扭头，笑道：“我的意思是，看起来好像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融入了你的家一样。”
路呈星冰凉的唇从脸颊挪到耳后，轻轻含住乔息的耳垂。
“我说过。”他沉声说，“乔乔，我的家，就是你和我。”
乔息转过身搂住他的脖颈，与路呈星面对面：“我知道的。”
他仰起脸，眼角眉梢都是笑。
路呈星久久地看着他，深邃的黑眸闪过乔息没看懂的情绪。
*
在一起的这些年，乔息也逐渐了解了许多路呈星的爱好，因此去科技展时并不觉得无聊。
港岛站的展厅做得很大气磅礴，星空顶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个展主打的是全年龄段，展出内容并不深奥难懂，像乔息也几乎不需要多余的解说。
因此两人逛得很随意，更像在星空下散步。
越往里走，空间越空旷，游客也越来越少。
最里的展厅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四周墙体与头顶都是浩瀚的宇宙。
而脚踏上地板，每走一步，就像踏在了银河上。
“这间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乔息走回入口看写着说明的牌子，“啊，是沉浸厅……”
他新奇地低下头，一边走一边看随着他的脚步而延长的星河。
“好漂亮。”他抬起头，“哥哥，宇宙给人的感觉好奇妙，明明一切事物在它面前都很渺小，而渺小的我又会因为它的浩瀚而感动。”
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回应。
乔息奇怪地回头找人：“哥哥？”
身体刚转到一半，就一双长臂环住，又转了回去，背靠着熟悉的胸膛。
乔息有些不好意思：“在外面呢。”
路呈星并没有真的将乔息抱住，实际上他只是弯了腰，一只手将乔息虚搂在怀中，一手拉起乔息的手。
乔息不懂他的用意，正要回头，忽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手指。
他一愣，低下头。
路呈星将一枚简单的银环戒指套上了他的无名指。
乔息呆住了。
“乔乔。”路呈星的声音很平静，停在乔息耳中却如惊雷炸开，“结婚吗？”
乔息呆呆地抬起头看他，好一会儿才说：“路呈星，你太直白了吧。”
路呈星笑了笑，垂眸看他：“我也想过很多方案，想过你是否会更喜欢盛大的场面。”
乔息回过了神，与他对视。
“但是就在刚才，某一个时刻。”路呈星说，“我突然觉得，就是现在了。”
“乔乔，我很少有心血来潮的时刻，但就像你会因宇宙浩瀚而感动一样，我也会因为你站在星河中，比平常更心动。”
“所以……”他将乔息戴着戒指的手握在手中，“宝贝，原谅我的突兀，我只是突然等不及了。”
乔息再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刚才就躲在眼底的泪水终于掉落出来。
第一次觉得泪失禁体质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能直白地表明他的感动与快乐。
“哥哥。”乔息吸了吸鼻子，笑出声来，“结婚吧。”
他想他需要更正自己的认知。
或许婚姻不只是世俗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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