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第二个孩子这件事，原本是一个有些戏剧性的意外。
这一年，乔息接了一部知名平台的大戏，作为主编剧跟组一周，和剧组一起去了山里。
人来人往的拍摄现场，一个不属于演员的孩子身影格外显眼。
最开始乔息是注意到他在给道具组打杂，抱着比自己宽两三倍的大箱子跑来跑去。
第二天再见又是在服装组，帮工作人员搬运成箱的衣服和首饰。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皮肤晒成小麦色，身形瘦长消瘦，露出来的小腿和手臂却已经显露出了长年干体力活的肌肉雏形，一看便是在风吹日晒中长大的孩子。
第三次见，是乔息路过道具室，听见道具组的负责人在骂人。
说是骂人也不太准确，更像是训孩子。
“叫你来本来就已经是违规，你这倔脾气能不能收收？他找麻烦你忍忍不就过去了，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看看看，就是现在这鬼样子，我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是吧？”
乔息在门边停下脚步，笑道：“小严老师，做什么呢？”
门内两人齐刷刷转过头，小严换了一副语气：“哎呀，乔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乔息走进门，好奇地看向正停训的小孩，那孩子与他对视一眼，冷漠地别开眼。
乔息对小严道：“这孩子才多大呀，咱们剧组不会雇童工吧。”
“嗨，哪儿能啊。”小严连忙道，语气有些无奈，“这是我一远房表姐的孩子，家里大人都过世了，他亲舅舅亲叔叔也不管他，眼看今年得考初中了，没钱，我也没办法呀，看着怪可怜的，就让他跟着我帮帮忙。”
乔息一愣，又不觉得意外，这孩子长手长脚，动作敏捷，重要的是一双眼，有一股不露锋芒的倔强。
一看便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
“这样啊。”乔息转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乔息。
小严拍了一下他的头：“问你话呢，又装哑巴！”
说完朝乔息笑了一下：“嘉衍，苏嘉衍。”
“嘉奖的嘉吗？”乔息觉得惊奇，“这名字跟我还挺有缘的。”
小严笑道：“那倒是他的福气了。乔老师，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只是路过。”乔息说，“孩子年纪小，说两句就行了啊。”
小严连忙称是，又拉着苏嘉衍道谢。
既然是小严自己管教孩子，乔息也不好多说，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巧合，苏嘉衍也转过头来，与乔息四目相对。
这孩子，有点像一头小狼。
*
跟组编剧不用跟夜戏，乔息晚上在酒店里和路呈星通视频，顺便讲到了苏嘉衍。
“没想到会有这么小的孩子。”乔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靠着，“说是快考初中了，应该只有十一二岁吧，怪可怜的。”
路呈星那头还在工作，闻言看了一眼镜头，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手机这边的乔息“噗嗤”笑了一声。
路呈星习以为常地伸手遮住镜头，微微偏头向身后道：“溪居，回你的房间去。”
路溪居已经十三岁了，从粉雕玉琢的团子长成了身材修长的小少女，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肩上，虽五官不曾相似，却已有了极神似路呈星的气质。
“不要。”她放下刚做完鬼脸的手，“父亲，作业我已经写完了，我也要和爸爸讲话。”
乔息已经在那边喊起来：“秋秋，今天乖乖吃饭了吗？”
路呈星只好放开手，路溪居的脑袋凑过去：
“爸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饿着自己的。”
乔息问：“没有跟你父亲一起吃吗？”
“没有呢。”路溪居笑眯眯道，一笑起来便又更像乔息一些，“父亲回来得晚，还没有吃哦。”
“哎——”乔息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哥哥，你也要乖乖吃饭啊。”
路呈星轻笑一声：“知道了。”
又伸手拎着路溪居的后领将人挪开：“回去休息。”
路溪居发出和乔息一模一样的声音：“哎——”
但她在路呈星面前放肆的勇气是有度的，只能乖乖地离开了书房。
乔息却也没了和路呈星聊天的心思，连撒娇带威胁地将人赶去吃晚饭。
挂了视频，又觉得无聊，干脆出门散个步，晃悠到了剧组的夜戏现场。
夜戏天一黑便已开拍了，几名打下手的工作人员做完准备工作闲下来，蹲在取景地的门口抽烟聊天。
夜色微凉，乔息觉得有些冷，又不想闻到二手烟，晃悠悠地去旁边便利店买了杯热奶茶，捧在手中到处晃悠。
晃着晃着，又遇到了蹲在墙角下的苏嘉衍。
小少年蹲在一颗大石头上，肩上披着一件不知从服装组的哪个角落里拉来的布料。
已经起了晚风，雪纺材质的布料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他看起来应该是冷的，脸上却一点也没有瑟缩神情，只面无表情地蹲在原地，也没人上前和他说话。
乔息远远地就感觉他在看自己，走近了一看，却发现小少年漆黑的眼静静盯着他手上的奶茶。
乔息走过去，将一口没喝的奶茶递给他：“要喝吗？”
苏嘉衍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我没喝过，还是热的。”乔息笑眯眯地说，“暖暖吧，你一会儿还要干活吗？”
苏嘉衍仍然沉默着，但伸出了手，双手捧着奶茶杯接过。
乔息收回手，就听见夜风中传来少年变声期沙哑的声音：“……谢谢。”
乔息笑着摇摇头，伸手呼噜了一把他毛绒绒的脑袋。
*
几日后，乔息离开剧组回家，没想到在不久后，又见到了苏嘉衍。
那是三个月之后，趁着路呈星的项目放假，路溪居在备战期末考试，两人丢下女儿去了G市周边游。
去的是一个知名的度假庄园，也是路氏旗下的产业。
到达的第二日，乔息一大早起来和路呈星一起去看日出，吃过早饭后回来，却见庄园大门外聚集了一群人，将两名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
他们拦着入口，不让任何人出入，来往的每一个游客都被他们拉住，七嘴八舌地“科普”起来。
乔息也不能幸免，刚靠近了一点就有人迎上来，然而几人刚开了个口，乔息就被路呈星拉到了身后。
几人被路呈星看了一眼，又忌惮地折回去了。
乔息疑惑：“这是在做什么，维权？”
看起来确实是维权的场面，但怎么会来这里维权？
路呈星微微皱眉，护着乔息走到一边，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路呈星神色冷下来：“通知瑞辰的王贺今天内过来汇报，他最好想好一个合格的借口。”
乔息很快就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是建在度假庄园附近的一个住宅楼盘，最近业主和物业起了冲突，不满物业的处理，他们知道这个瑞辰物业公司和路氏有些关系，便来到路氏旗下的度假庄园“维权”。
乔息疑惑：“这也行吗？”
路呈星说：“会想到来这里，必定是其他的渠道已经投诉无门。”
“这也归你管吗？”乔息觉得奇怪，严格来说瑞辰已经是路氏旗下集团子公司中的子公司了。
“总之也遇到了。”路呈星说，“顺手解决也不麻烦，反而是我不管，这些业主又要蹉跎很多天。”
正说着，人群那边忽然传出一声高亢的哀嚎——
“我的儿啊！你怎么了！”
随后一阵嘈杂的人声。
乔息一愣，连忙转头看过去，却见维权的业主们将一个中年女子围在中间，而女子的怀里抱着个小少年。
又听那女子哭喊道：“你打他做什么！路氏员工打人了！儿子，儿子你醒醒不要吓妈妈啊！”
发展到肢体冲突就麻烦了！
乔息连忙松开路呈星的手走上去，没走几步，看清那女子怀中的小孩，脚步又停下了。
——这个捂着脑袋不知是晕是醒的小孩，不正是苏嘉衍吗！
可是……小严不是说这孩子家里大人都去世了吗？
怎么又变成这业主的儿子了，难道是养子？
可买得起路氏楼盘的业主，也不至于让养子连读书的钱都没有，跑去剧组打杂。
乔息满头问号，转头看向跟上来的路呈星。
此时路呈星已经又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有一队安保人员和几名负责人赶了过来。
负责人连连跟路呈星解释情况，路呈星并没有多说，只皱着眉叫他们先安抚业主。
等负责人离开，乔息将路呈星拉到一边，低声说了自己看到的：
“哥哥，那个孩子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路呈星只思索几秒就想了起来：“剧组的小孩？”
“是。”乔息说，“怎么他也在这儿，好奇怪。”
路呈星转过头，视线在苏嘉衍、抱着苏嘉衍的女人、七嘴八舌的业主身上来回转了一圈。
随后，他冷淡地笑了一下：“有意思。”
“？”乔息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路呈星摸摸乔息的头，“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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