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放学的时间,天色几乎在一瞬间就暗了下来。
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这个时间一般并没有班级会上音乐课,艺术楼中却传来一阵优雅的钢琴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将这个平凡的下午变得生动了一些。
但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般幽静。
“夏引南!”
“砰”的一声,音乐教室的门被推开。
钢琴前的人却并没有受影响,仍然微微垂着眼帘,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熟练地翻飞着。
来人原本来得很急,见他这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又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等一曲终了,弹琴的少年才转过头。
这个年纪,他的骨骼还没完全长开,身形修长而纤细,让漂亮的五官看起来有些介于男女之间的模糊的柔和。
夏引南将钢琴盖子翻下来:“又怎么了?”
“还不是秦鹜啊,你得管管他吧。”跑来的男生心急地敲了敲门框,“快点,一会儿人被打死了。”
夏引南叹了口气,跟着男生走出音乐教室:“在哪儿?”
男生跑出艺术楼,回头见夏引南还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又心急,又知道催他也没用。
果然夏引南中途还转道到自助机器前扫码借了把伞,拿在手里。
操场的另一边有一间废弃的体育器材室,很少有人过去,大家都知道那是秦大少的地盘。
而男生带着夏引南到时,器材室的门大喇喇地敞开着,一眼就能看到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的两个人。
“这又是在干什么?”夏引南不想离这场面太近了,就在门边停下了脚步。
早在男生跑出去的时候,秦鹜就知道夏引南会来。
秦鹜比夏引南早出生几个月,到了这个年纪却长得更快一些,身高高出许多不说,宽阔的肩背和愈发犀利的面部轮廓已逐渐有了点成年人的模样。
此时他坐在堆在一起的旧桌椅上,可能是刚动了手,衬衣袖子挽在小臂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一副比地上的人还像不良混蛋的模样。
“过来。”他朝夏引南招招手。
夏引南没理他。
秦鹜“啧”一声跳下地,踹了地上的人一脚:“拿出来。”
被打的人乖乖地摸出一个方正的东西,颤巍巍地递给秦鹜,话也不敢说。
秦鹜将东西拿在手里抛了一下,走到夏引南面前:“喏。”
夏引南低头看了看,嫌弃道:“不要了,好脏。”
“急的时候要哭,这时候嫌脏。”秦鹜吐槽一句,将里面的照片抽出来递给夏引南,又晃了晃只剩壳的钱包,“真不要了?”
夏引南接过照片,只抬了抬眼帘看一眼秦鹜。
于是秦鹜抬手将钱包扔了回去,对地上的人道:“赏你们了,下次抢东西记得看准点儿。”
夏引南打了个呵欠:“走不走,秦姨说今天早点回去。”
秦鹜与他一起走出器材室,又听夏引南说:“回趟教室,书包没拿。”
“拿什么,又不重要。”秦鹜说,“麻烦。”
夏引南往教学楼走:“我要写作业,以为人人都像你呢。”
“我不写也能考第一。”秦鹜长腿一迈就跟上他,“别回去了,不差这一天,好不容易我妈过个生日,写什么作业。”
夏引南懒得理他。
最后还是回了教室,秦鹜站在后门没进去,他的视线跟着夏引南,看对方弯腰从桌洞里拿出书本抽了几本装进书包里,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东西。
秦鹜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视线在夏引南回身时悄悄挪开。
走出教学楼时不出意外地下雨了。
大雨将傍晚直接变成了黑夜,雨丝汹涌地划过天幕。
夏引南开了伞,自然地递给秦鹜。
自助借伞机里的伞,外观不够好看,但还算结实,遮挡的面积也够大,不过对于正长身体的两个男生来说还是拥挤了一些。
秦鹜握着伞柄,伞面习惯性地向夏引南倾斜。
两人并肩走进大雨中。
“我说你……”秦鹜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夏引南抬起头:“什么?”
或许是觉得雨声会影响夏引南的听力,秦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是说,下次别自己走了。”
就耽搁了一次没有和夏引南一起回家,对方就被抢了。
秦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大少看起来嚣张跋扈六亲不认,一到夏引南面前就特别喜欢絮絮叨叨地翻旧账。
“叫你一起健身你不去,小时候我爸送我们学武术,你站五分钟就溜到钢琴班去,上了学上个体育课想方设法地请假,夏引南你是泥做的吧,让你锻炼会要命似的……”
话音还未落突然被夏引南拽了一下。
秦鹜猝不及防,往对方的方向趔趄了一下。
“你肩膀淋到雨了。”夏引南说。
靠近的那一瞬间,秦鹜好像闻到了夏引南身上沐浴乳的味道。
他想说什么,但此时已经走到了来接他们的车前。
夏引南在秦鹜出神时拉开车门上了车。
嘈杂的雨声被隔绝在车窗外。
夏引南的书包放在两人的座位中间,他低头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朝秦鹜伸出手:“拿来吧。”
秦鹜一顿:“拿什么?”
夏引南的视线从手机里挪到他脸上,自然道:“别人让你转交给我的东西啊。”
“你怎么知道。”秦鹜语气不满,又被夏引南看得心虚,“忘教室了。”
夏引南“哦”一声:“那明天记得给我。”
秦鹜有些不高兴:“你就这么在意。”
“陈昊说他妹妹写得挺认真的,让我至少要看看。”夏引南说,“阿鹜,你这样做不礼貌哦。”
秦鹜不屑道:“老子是第一次没礼貌吗。”
夏引南轻轻地看他一眼。
秦鹜败下阵来:“知道了,明天给你行了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秦家,夏引南“嗯”一声,拎着书包下了车。
秦鹜静坐了一会儿才下车,于是落在了夏引南的身后。
视线中的少年背影清瘦高挑,拎着书包走得漫不经心。
任何见到夏引南的人,都会觉得他漂亮、优雅,有钱人家精心养出来的小公子,从小在哪所学校都是很多人喜欢的校草。
但这家伙的真实性格只有秦鹜知道。
秦母的生日没有大办,还是只有秦夏两家人一起吃了饭,象征性地切了蛋糕。
因为几个月后就要升高三,吃过饭两人就被赶回房间写作业。
最后的场景却是秦鹜坐在夏引南房间的书桌前给他写化学卷子,夏引南自己趴在床上看小说。
“你非要拿书包我就该想到这个结果。”秦鹜一边吐槽一边流畅地写下答案,“懒死你算了。”
夏引南看得津津有味,不是很想搭理他:“快写哦,还有一张物理的。”
“老子最讨厌物理。”秦鹜一用力,中性笔划出一条痕迹,没墨了。
夏引南看完精彩情节,扔了书扑到秦鹜背上很短暂地贴了一下:“你自己说帮我写的,不许抱怨。”
说着又像安抚大狗一样笑眯眯地接了一句:“谢谢阿鹜啦。”
秦鹜没说话。
夏引南也不是很在意,走到衣柜前拿睡衣。
“你不回去?”秦鹜问。
夏引南轻轻地“嗯”一声。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等夏引南进了浴室,秦鹜的视线才敢大胆地落在关上的浴室门上。
像今天这样类似的值得团聚的日子,夏母就会想起夏小北,所以夏引南不愿意和母亲回到只有母子两的家。
夏引南这个人,外人觉得他完美,亲近的人知道他又懒又狡猾。
而只有秦鹜知道,他从小其实过得并不是很快乐。
浴室里的水声逐渐变小,秦鹜收回视线,换了一张最讨厌的物理卷子。
*
第二天秦鹜拖到放学回家才把别人拖转交的情书给了夏引南。
“陈昊真是胆子大了,要老子给他当工具人。”秦鹜看夏引南将粉色的信封装进书包里,很不爽。
夏引南说:“还不是你俩关系好呗,你也上点心吧,这学校里不怕你的都不剩几个了。”
秦鹜转头盯着他:“得了吧,面前就有一个。”
“我怕你干嘛。”夏引南回头笑了一下,“你就是个纸老虎。”
秦鹜越看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越不顺眼,下意识伸手捏住夏引南的脸颊:“说谁呢。”
夏引南把他的手抓下来:“看吧,说不过就动手。”
“夏引南你最近就是欠收拾。”秦鹜抬起手,嘴上说得凶狠,胳膊环过夏引南时力气却并不大。
夏引南被他带得弯了一下腰,随后柔顺的黑发就呼噜成了乱糟糟的鸡窝,而自己只能两只手乱挥做无谓的反抗。
对于两人来说这是从小再正常不过的打闹,但有一瞬间秦鹜温热的手心无意间擦过夏引南的唇角,夏引南忽然僵硬了一秒。
他迅速地推开秦鹜,抬起手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你不是要去打球吗?”夏引南淡定地说,视线却落在一旁,“快走吧。”
*
秦鹜到球馆的时候陈昊已经和别人在热身了,见到人进来,他小跑着跑过去。
“晚了啊,大少。”
秦鹜放下包去换球衣,走之前向陈昊示意了一下正在空旷的观众席坐下的夏引南。
“好吧,我就知道。”陈昊转头和夏引南挥了挥手打过招呼,跟着秦鹜进了更衣室,“小夏又不喜欢看球,怎么每次都来等你。”
“老子叫他来的。”秦鹜打开储物柜的门,“让他自己回去,他能整出十件意外来。”
陈昊忽然用巨大的音量“啧”了一声。
“?”秦鹜瞥他一眼。
“虽然说这种话题多少有点对不起我妹。”陈昊晃了晃脑袋,“但是大少啊,我觉得你有问题啊。”
秦鹜脱下校服衬衫,露出练得结实的肌肉,弯腰拿球衣:“要说垃圾话出去球场说。”
陈昊夸张地叹了口气:“谁说垃圾话了。”
他回头谨慎地看了看门口,随后凑过去道:“其实我们哥几个私下早就讨论过了,大家怕你不高兴嘛才没说。”
秦鹜套上球衣看他一眼:“你现在不怕我不高兴了?”
“嗨,那不是实在好奇嘛。”陈昊低声问,“大少,你跟小夏真从小就这样啊?”
秦鹜皱眉:“哪样?你能不能说人话。”
陈昊低咳一声:“就,那什么吧,我们都觉得小夏不像你朋友。”
秦鹜双手环在胸前,人往储物柜上一靠:“那像什么。”
“像——”陈昊突然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坏笑道,“你媳妇儿啊——哎哟!”
话音刚落就被秦鹜抄起旁边不知道谁的帽子打了一下。
秦鹜道:“敢去他面前乱说你就等死吧。”
陈昊抓到重点:“所以可以在你面前说?”
“弱智。”秦鹜将储物柜钥匙扔进裤兜里,转身要出去。
陈昊跟上去:“说真的,大少,我也不是突然要跟你开玩笑,因为这事儿吧关系到我妹不是,你给个准话,这小夏能不能追?能的话我就放心帮我妹了啊。”
“你妹你妹,你妹宝男啊。”秦鹜不耐烦地推开陈昊凑过来的脑袋,“问夏引南去,别问我。”
似乎是觉得陈昊烦,他迈着长腿几步就快走去了球场上。
正要去热身,就见观众席上的夏引南朝他招了招手。
秦鹜转身走过去:“怎么了?”
对上夏引南的视线,脑海里忽然闪过陈昊的大嗓门——“你媳妇儿啊!”
秦鹜全身僵硬了一下。
夏引南没发现他的异常,递给他一块巧克力:“刚才突然想起来的,看你包里没了。”
这是秦鹜打球前的习惯,秦鹜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巧克力,却没有动作。
“拿去啊。”夏引南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手酸了。”
秦鹜这才接过:“等我,就打一场。”
“知道了。”夏引南打了个呵欠,“去吧,我背会儿书。”
秦鹜拆了包装将巧克力扔进嘴里,比自己平时备着的那款甜一些。
跑回球场,陈昊又巨大地“啧”了一声,被秦鹜拿到球砸了个正着。
打完一场秦鹜就去更衣室洗澡,换了衣服出来,陈昊又等在他的柜子旁。
“……你没事做是吧。”秦鹜有些无语。
“这会儿是有正事。”陈昊却笑嘻嘻的,“周末我妹生日,大少记得来玩。”
秦鹜道:“不去。”
他又不认识陈昊他妹。
“别啊。”陈昊道,“大少你要是能来,我多有面子。”
秦鹜冷笑:“你妹有本事直接邀请夏引南啊。”
被他揭穿真实目的,陈昊也不心虚,笑道:“那当然是没本事,大少你就帮帮忙呗。”
秦鹜莫名不高兴:“我像是会做慈善的人?”
陈昊看他表情,突然说:“我就说吧,你俩绝对不只是朋友。”
“……”秦鹜不想理他,打开柜子拿东西。
“说真的。”陈昊说,“大少,你刚才的表情就像在吃醋。”
不等秦鹜说话,他又道:“什么朋友啊,你看看平时跟我们是这样相处的吗?哪个不是勾肩搭背狐朋狗友,但是小夏呢,大少你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要是朋友,那就是你们爸妈从小给你们灌输的认知不太正常啊~”
“砰”的一声,是秦鹜关上了柜门。
陈昊看不懂他此刻的表情,保险地闭上了嘴。
“这些话。”好一会儿,秦鹜才平静地开口,“不许到夏引南面前说。”
陈昊连忙拉上嘴巴的拉链:“知道知道。”
秦鹜回到球场,发现夏引南大概是等得太无聊,已经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可能是有点冷,秦鹜扔在观众席的校服外套被他拉过来盖在了肩上。
秦鹜的视线落在他浓密的眼睫上。
从小夏引南就长得好看,尤其是睫毛,让一双眼更加像橱窗里的娃娃。
而长大之后,那双过于像娃娃的眼变成熟了一些,从前精致的漂亮被逐渐长开的少年气中和。
明明从小什么样子都见过了,秦鹜却突然觉得心里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子。
他俯下身轻轻叫夏引南:“小南,回家了。”
夏引南睡得浅,睁开眼时还是有些迷糊,声音比平时软一些:“唔……打完了?”
秦鹜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起来,莫名觉得掌心下的皮肤有些烫。
于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夏引南的额头。
却发现,发烫的或许是他自己。
夏引南因为他的动作愣了愣:“干嘛?”
秦鹜回过神:“没什么,怕你着凉。”
“哪有那么虚弱。”夏引南笑起来,伸出手,“但是真的有点累。”
秦鹜熟练地弯下腰,任由夏引南爬到自己背上,手环过他的腿弯,背着人出了篮球馆。
陈昊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啧啧啧。”
*
到校门口的路程不短,秦鹜背夏引南很轻松,夏引南也指使秦鹜指使得很习惯。
起初路过的人都震惊秦鹜竟然背着人,但看清夏引南的脸,又见怪不怪。
夏引南觉得无聊,打算和秦鹜聊天:“今天班导找我了。”
秦鹜“嗯”一声表示在听。
“说是高三前的例行谈话,他说昨天就找过你。”夏引南说,声音轻了一声,“你和叔叔商量好了?”
秦鹜又“嗯”一声:“八九不离十吧。”
夏引南没说话。
“你呢。”秦鹜偏了偏头,“不和我一起出去吗。”
夏引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的。”
自从夏小北走丢后,夏母对还在家的大儿子就看管得很严,别说出国读大学,夏引南连独自出去旅行的机会都很少。
秦鹜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那我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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