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慕烊嘿咻嘿咻地捏着,云若神色古怪地盯着。
直到有人敲响了屋门,也没能瞧出什么名堂来,方才的一幕倒真像是海市蜃楼般的幻觉。
“青芽姐姐可是歇下了?”
门外从来小李子的声音。
云若:“还未,何事?”
“韩校尉听闻姐姐被罚,托小的给你送来了舒筋活血的药酒。”
云若‘哦’了一声:“拿进来吧。”
小李子闻言一推开门进了屋,窥见屋内的光景后很是惊讶,八皇子竟如同侍从一般,半跪在床榻前为少女捶腿,而身为宫女的少女,反而像个主子,享受差遣,甚至习以为常。
知道二人关系不像寻常主仆,但也不应该地位如此两级颠倒。
还有这韩校尉,还专门差人取药,一位宫女而已,也未免太上心了吧……
不过小李子也只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便很快收敛情绪进了屋。
“八皇子殿下也在啊。”
笑着跟慕烊打了招呼算问候后,小李子把装着药酒的瓷瓶放到桌子上,对云若道:“韩校尉说这药酒消肿止痛最是管用,让青芽姐姐你早晚各用一次,再修养几天,膝盖定会很快康复如初。”
云若点头:“好,你代我谢谢他,我腿脚不便,就不亲自道谢了。”
“这是自然,青芽姐姐你继续养伤,小的先回了。”
小李子前脚刚走,思荷后脚就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托盘里放着一盅香气四溢的蔬菜蛋花汤,一碟冷具,旁边还有一个青紫色的小罐子。
“青芽姐,我为你寻来了消肿止痛的药膏……”
话音刚落,思荷就瞧见了桌子上不断散发红花香味的药酒,惊讶地问道:“已经有药了呀?不过不像是专供给宫女太监们用的。”
“韩飞航给的。”
云若跪了小半天,又错过饭点,早就饿得不行了,此刻闻见如此香味,哪里还忍得住,未再多说什么,只想连忙招呼思荷给她盛一碗汤解解馋。
“别急啊青芽姐,我做了不少呢。”
思荷笑着给云若和慕烊每人都盛了一碗。
金黄的蛋花与鲜嫩的青菜碰撞,洒上灵魂葱花和香菜,再滴上几滴香油。
香得人简直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云若吃着酥脆可口的冷具,喝着极鲜极香的蔬菜蛋花汤,忍不住感叹:“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有如此美味,我的腿都不疼了。”
慕烊一直拖着下巴看着鼓着脸颊吃饭的少女,瞧见她碗里的汤见底了,连忙把自己那碗推过去。
“姐姐,我这一碗也给你。”
云若刚要去接,见思荷已经把她空的那个碗给盛满了,于是对慕烊笑了笑:“不必了小烊儿,你吃吧。”
“哦。”少年眸子里露出一丝失落。
吃完饭,思荷把碗筷收拾到一旁,准备给云若的膝盖上药。
见慕烊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提醒道:“殿下,您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啊?”慕烊一愣,随即耳朵爬上红云,‘哦’了一声,退到屋外。
屋内,云若小心地把底裤推到膝盖上方,先是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小腿,接着再往上,便是又红又紫,肿得老高的膝盖。
思荷心疼得立马红了眼。
“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青芽姐,他们罚你跪下时,你就不会偷个懒?”
云若无奈:“我也想啊,可是刘内监那厮,派了两个人看着我,腰还没弯下一点就又吼又骂的。”
“你受苦了。”
思荷哽咽着拿过药酒,打开瓶塞,霎那间,药香混合着酒香充斥了整个屋子。
“韩校尉送来这药酒应当比我拿来的药膏好,不过这药酒还需配以手法,把瘀血推开才行,所以青芽姐,待会你要忍着点。”
一听到还要推开瘀血,云若顿时觉得不好了,弱弱地举手:“那个,不推瘀血不行吗……”
思荷摇头,坚定道:“推开好得快。”
“……”云若一脸悲壮,“来吧,我忍得住。”
于是几秒后,在屋外站岗的慕烊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道杀猪般的尖叫。
慕烊:“?!!”
抹个药而已,这么疼?
少年想进去瞧瞧,走到门口又生生顿住,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
听着屋内不停传来少女呼痛吸气的声音,慕烊感觉自己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
终于,思荷端着个托盘,带着一身药酒味出来了,慕烊连忙上前询问道:“上个药酒而已,姐姐为何如此痛苦?”
思荷把给云若说的话给慕烊解释了一遍。
少年天真地问道:“难道没有不用推开瘀血,见效也快的药吗?”
“回殿下,”思荷犹豫着点头,“有是有。”
“奴婢听闻太医院使研制出了一种叫万应膏的药膏,见效奇快,只需敷于患处即可……只是这种药膏,所需药材珍贵,制作也极其不易,向来只供给身份极尊贵之人,奴婢们身份卑微,不配用此药。”
“万应膏……”慕烊念着这个名字,稚嫩的脸上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当天夜里。
黑暗笼罩下的铜雀宫万籁俱寂,唯后院的东墙角传来沙沙的律动。
一刀疤脸从枯草丛中钻出来,瞧见早早在此等候的身影,屈膝行礼,礼必,腰杆挺直,并未客套废话,开始依照惯例把这两日宫中发生的大小事宜说给对方听。
少年只冷漠地点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月光下,面容依旧稚嫩幼小,却有一种切尽在掌握和睥睨天下的压迫感。
收回目光,查邢又问:“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问及此,少年冰霜般的脸上终于露出别的表情,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不情愿,又或是烦躁,终神色古怪地开口道:“……去找太医院使蒋句,问他取一种名为万应膏的药。”
查邢闻言愕然,他只是一小小打杂的宫人,如何差遣得了太医院使?
刚开口想说什么,对方像是料到了一般,又道:“三年前,他受张娉婷那女人胁迫,给慕元新封的康昭仪每日一碗加了微量红花的坐胎药,造成康昭仪大出血,和腹中胎儿一起一尸两命。”
短短几句话,却听得查邢心惊胆战。
张娉婷是张贵妃的名讳,慕元是少年的父皇,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名字。
他如此直呼其名也就罢了,三年前康昭仪一尸两命之事,不是意外吗?他又如何得知与蒋句和张贵妃有关?
胸中正惊涛骇浪之际,又听少年冷冷道:“而蒋句之所以被赵娉婷胁迫,是因为他那不成器的独子,强抢良家妇女,那女子的家人告到府衙,被张家压了下来。”
慕烊瞥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的查邢,幽幽道:“有如此隐秘之事为筹码,还怕那蒋句不肯乖乖听你号令?”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却掀起滔天巨浪。
查邢不由得后退一步,本就破相的面容因惊恐更加丑陋扭曲。
“你,你不是八皇子,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些?!”
“你不必知道。”
少年的唇角勾着冷笑,“你只需知道,你若想要推翻皇后一脉,只有依靠本殿下,也只能依靠本殿下。”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打醒了查邢。
是了,查家被灭,他也已经沦为废人,除了面前之人还有谁能帮他报这血海深仇?
管他是人是鬼,他只能依靠对方,也只能臣服对方!
“噗通!”
查邢双膝下跪,以头抢地。
“奴,查邢,誓死效忠殿下。”
少年却只是摆手,不耐地催促:“今夜蒋句值班,你现在就去拿药。”
查邢无半点犹豫:“遵命。”
人彻底走后,慕烊扶着脑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满意了吗?能别再烦朕了吗?”
『记得待会儿要把药膏送到姐姐房里。』
“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让朕屈尊降贵给她送药,你到底懂不懂尊卑?”
『qaq』
『我不管。』
“…………”
于是等查邢拿了药膏去而复返时,就看见自家主子正满头黑线,一副要茹毛饮血,杀人灭口的表情。
查邢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惹得他不快,连忙跪下认错:“夜间巡逻太严,所以奴才耽误……”
慕烊懒得听他解释,一把夺过装着药膏的白瓷罐子,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他很不爽四个字。
“行了,快回去。”
“……?”查邢起身行礼,“遵命。”
然后离去。
慕烊看着手里的瓷罐,心中冷哼。
没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的事,他自己也不能!
接着一盏茶后……
一黑色身影轻轻推开木门,床榻上熟睡的少女毫无察觉,那黑影快刀斩乱麻,把一个小东西放到她床头后便转身就走。
却忽地听到一声清浅的呓语。
“爹,若儿腿好疼……”
“爹……若儿……若儿好想你。”
慕烊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嘴里不断吐出呓语的少女。
淡白的月光打在她清秀的面庞,熟睡后的少女十分恬静,一点都不像白日那般鬼灵精怪。
更不像上一世,他记忆中的青芽。
那位欺他辱他,最后被他五马分尸的宫女。
“若儿?”
慕烊死死盯着云若,眸色幽深,变幻莫测。
忽而唇角翘起细微弧度,无声溜出话来。
“这就是你真实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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