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见要求的咒具找起来说难也不难。不难,因为他对种类、等级皆无要求;难,因为他想要的是可以护住头部跟心脏的咒具,还要便于携带、使用期限要长。
然后他想了想,加上了一条:使用期限不长的话,能量产也可以。
握有反转术式这一保命手段的夕见对其他地方是否受伤并不在意——反正只要不是一击毙命的话都能救回来,那就不用浪费资源了。
就他现在出个门都需要护卫,一有点风吹草动五条悟就紧张兮兮的样子,如果没有正当理由的话,很难让他安心。
夕见把算盘打得叮当响:六眼最方便追踪诅咒师;将来可以推荐甚尔到咒高赚外快;他则是专门为了消灭咒灵选定的术式,三个人分开行动才能将能量最大化,不能让他们限制在自己身边。
再者说,他比五条悟大了一岁,到了该上咒高时自然而然就会分开,提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这样的咒具自然是超级难找。五条家主收到请求的时候还以为这个侄子是被接连不断的杀手吓破了胆,等夕见搬出五条悟来后才上了心。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五条家历经千年屹立不倒,底蕴雄厚非常,加之家财万贯,需求者又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双子星之一,一番搜寻之后,竟真找到了那么几样。
“夕见能出去了?”五条悟十分惊喜,但转念一想近日自己都得卧床在家,不由又焉了下去:“怎么这么不凑巧……啊我不是说你一个人出门不好!呃,确实有点危险但不是那个意思……!”
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话里有歧义,他慌慌张张的想要解释,还要极力压住蠢蠢欲动的胳膊,真的很像被毛巾卷住喵喵叫的幼猫。
没注意到疼痛减轻了么?恐怕以为是冰敷的效果吧。夕见好笑的勾了勾他的鼻子:“没事儿,反正我本来就不怎么爱出门。”
以前……也是阿弟更活泼些。整天爬树下河摸鱼逗狗,是他所有医学知识的来源。
他移开位置,让甚尔给五条悟绑上固定带,问道:“甚尔先生知道来的是谁吗?”
“自称五条秀树,脖子上有块疤的中年人。”
夕见‘咦’了一声。这位……若他记得不错,是五条家主颇为看重的上一辈,现在专门负责武器库的管理,除此之外已经不怎么参与族中其他事务了。
怎的送个咒具要这么大张旗鼓?
禅院甚尔瞧他神情有异,手下速度也放缓了:“没听过这个名?但他确实有通行证……”
“这倒不是……论辈分,我们该称他一句叔祖父(爷爷的兄弟)。”
禅院甚尔怔了怔。“这么大阵仗?难不成你要的是你们家祖传的宝物吗?”
“嘁,要真是这样,他们才不会应下来呢。”五条悟嘟嘟囔囔的说,显然十分不信任自家人的德性。
(又或者是非常信任?)
心下有了几分揣测,夕见理了理仪容。“我去去就来。”
﹉
虽然辈分大,但五条秀树是那一代的老来子,甚至还比五条家主小那么两三岁。这么敏感的身份,之所以还没有被排出管理层,最主要原因是他对家主有救命之恩。
他穿着一身传统武士装,胸口明目张胆地别着三阶松纹案的圆形金饰,腰间竖着一把折扇,眉目低垂,看起来像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然而衣领处若隐若现的伤疤破坏了一切,隐隐透露着主人的不凡。
“秀树叔祖父!”夕见小跑过来,临到人前了又换成快步,最后稳稳站定行礼——礼仪上绝不给人留下一点把柄。他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抿唇羞涩道:“怎么是您过来呀?这点小事,让下人来不就好了,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五条秀树颇感意外。
就算在本宅他也是深居简出,往往只出席年会,与后代的见面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又因着家主不喜,他们都没怎么交谈过,没想到这孩子能记着他。
而且叔祖父这个称呼……
虽然他确实是长辈,谁又真当他是呢?
五条秀树收敛心神,看夕见仍一副懵懂的样子,便也露出个笑脸:“你所求咒具贵重,我的术式能做到万无一失,家主特地请我过来。”
他可以隔空移取用咒力做了记号的物体,虽然物体体积跟距离有限,但幸好别院离本家不远。
解释完自己的术式,五条秀树在夕见期待的眼神下右手心向上伸向半空,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夕见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啊,我忘记关术式了!”
他利索收回咒力,讨好地笑道:“之前在跟悟一起训练来着。现在好了,您再试试?”
——而对方绝不会认为这是无意之举。
所有的轻视之心瞬间被畏惧覆盖,隐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成拳,五条秀树终于明白家主对未来肱股之臣的忌惮从何而来。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生死不由他掌握。
这下他的笑容就变得十分勉强。
第二次尝试没有受到阻碍。
手心上空二指左右的地方出现一个日晕模样的圆环,尔后慢慢扩大到二十来厘米,掉出来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
五条秀树松了口气,沉默地把木盒递了过去。
盒盖上是金漆描绘的家纹,对家纹拜了一拜后夕见才接过盒子,轻轻揭开盖后托到了底部。
一叠约有两三毫米厚的写满了咒文的圆片,还有一条发带样式的咒具、点缀着数颗金灿灿的圆珠。
“这是……”
“是昔年空海高僧(774-853)所用的念珠。”
嚯!是狱门疆[源信(942-1017)]的前辈!
“是那位真言宗创始人!?这么贵重……”刚想伸手去摸,在听到‘空海’二字的瞬间夕见就触电一般地抽回了手,一脸诚惶诚恐。
你们就逮着和尚薅羊毛哦!还有这种古董不该收藏在博物馆吗??
“左右不过是死物。佛语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空海高僧是不会介意的。”
然后源信的肉身舍利就被反派用来坑正派最强……哦不对,那家伙主张‘一切皆空,万事皆假’,搞不好能跟咒灵聊到一起去。
“这个则是家主命人特意打造的‘护心镜’。”五条秀树拈起一张圆片,“结界师施加了术式,经过测试,能够挡住三发127毫米口径的子弹,是消耗品。”
“但是被你的术式波及到的话,就无效了,要注意。”
即便是诅咒师,也很少有人使用枪支——因为对术式而言是无用的东西,奈何出了这么一个bug,接到要求的咒具师也颇为诧异。
“劳家主大人挂心了,晚辈铭记于心。”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将来他骂我的时候词汇里一定有白眼狼吧?
夕见感动的泪眼汪汪,恭敬地捧着盒子,鞠了一躬。“也多谢秀树叔祖父,麻烦您跑这么一趟。”
按理来说他的任务该到此结束了……
“既然你已收到了咒具,那悟少爷也该回到家主身边了。父子分离月余,心中思念非常,你也应当接父母回来看看。”
五条秀树赔上了万分的小心,但话语里完全没有留下回寰余地。
——这才是家主派他过来的真正用意。
当初让两人结伴,家主打的是磋磨夕见、让他将来‘辅佐’五条悟的心思。两人平日里表现倒是没有差池,一些违和的地方他也只当儿子在乎唯一的玩伴,然而拜师‘咒术界之耻’跟五条悟执意留在别院保护对方这两件事接连而至,让家主心生警惕:历来只有所有人围着继承人忙前忙后,岂有继承人上赶着当保镖的道理!
主次不可颠倒。
而夕见的父亲五条晋弥,则是个奇葩。
为了保证血脉纯净、延续术式,御三家是禁止与普通人通婚的,一般是互相联姻,再者就是咒高找到的沧海遗珠,孰料五条晋弥竟然先斩后奏、娶了个对咒术界一无所知的女人,家族老顽固们盛怒之下要将夫妇二人暗中处理掉,还是想要看笑话的五条家主拦了下来。
双方约定以其长子为赌注,若有术式则万事大吉;若无,二人将被驱逐出境,再不允许回到故乡。
不提晋弥夫妇为此掉了多少头发,反正夕见穿了过来,结果显而易见。
一向备受冷眼的女人不说得到多少尊敬,起码无人再敢看低她了。但她还是不喜欢大家族的规矩,遂跟丈夫居住在外,近来为了不拖儿子后腿、直接出国了——她的职业是野生动物摄影师。
我就知道!
——但是再过不久就到12月了。
这可真是个神奇的月份,不光五条悟跟甚尔父子,他的生日竟然也落在了12月,还只跟甚尔差了一天。
他已经跟五条悟商量好要为甚尔庆生,要是回到本家,绝对要过一个十分压抑的大晦日!
而且就本家那传统构造,哪有现代化公寓舒适,接父母回来倒还可以商量,但甚尔生日之前绝对不能回去!
于是夕见苦恼的说:“但是悟受伤了,不便移动呀……”
“什么?!受伤了?怎么不告诉家主知道?”五条秀树马上紧张起来,“有无下限术式在,是什么人能伤了悟少爷——”
“——是教学时被我不小心弄伤的。”禅院甚尔双手抱胸,倚着门懒洋洋插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你家主人等够三个月吧。”
在看清来人之后,五条秀树的神色立刻变得十分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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