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本家的再次来信,疑惑了一会儿夕见就把他们抛之脑后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准备。
(虽然本来也没有很在意。)
﹉
快到了啊……
扫过街上越来越喜庆的装饰,跟提着大包小包、洋溢着笑容的行人,甚尔拉上了兜帽,一枚渺小的黑色叶片匆匆从处处点缀着红色的建筑群中倏忽飘过。
离那个日子越近,他的心情越糟糕。
——12月31日,大晦日。也是他的生日。
日本不过阴历新年,大晦日是相当于中国除夕的日子,同除夕夜一样,大晦日的晚上称之为除夜。作为新年的排头兵,所有家庭都会在这一天阖家团圆,讲述一年来的喜怒哀乐,诚心祈祷来年的运气。
只是对或多或少有些迷信的咒术师而言,比起家人,更重要的是清洁家居以扫除厄运,装点门庭好恭迎年神。
意图迎神。
——却迎来了他这个‘耻辱’。
就连直毘人都对当时的情况讳莫如深,禅院甚尔只能猜测禅院家那一天该是闹得多么不可开交,想必新年也没怎么过好。
幼时每到这个时候,总会有人往他身上丢许多……污秽的东西,然后用扫帚、拖把等工具驱赶殴打他,嬉笑叫骂他是不洁之物,将一些有的没的倒霉事都按在他头上,让他赶紧为了家族去死。
他的兄长,也夹杂在其中。
大人们总是对欺凌者轻描淡写,等他大了一点、能够反击的时候,被训诫的反倒是他。
……他时常疑惑家族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直接杀掉他。要是一开始就死了,总比在地狱里挣扎求生好得多。
﹉
就连五条悟都发现了甚尔的异常。
他从柔软宽大的棉被中冒出头来,戳了戳堂哥的腰。“你觉不觉得,大叔最近很奇怪?”
夕见习惯在睡前看会儿书,最近读的是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它还未‘翻红’,那天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从一家旧书店买到了。
即便译者再怎么想做到信达雅,风土人情、思维方式等等诸多差异横亘在他们与作者之间,有些地方怎么也无法传达准确。
仗着这一世全自动学会了日语,他才敢朝原版伸手。
思绪从书中抽离,夕见偏过头去,随口问道:“哪里奇怪?”
昏黄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一半昏暗、一半明亮,眼睛深邃而专注。
“唔……”五条悟愣了愣,掰着指头开始数:“不怎么笑了,叫他大叔也没反应,除了训练跟吃饭时间外都不见人影,之前我往他碗里扔香菜也没扔回来!”
越说越肯定,他忍不住问:“是不是禅院家在背后做了什么?”
“现任家主不是那种人。至于其他人……甚尔不会搭理他们的。”夕见打了个呵欠,慢悠悠道:“只不过问题不在于他们是否想做什么,而在于以前。”
屋内暖气开得很充足,棉质睡衣松松垮垮地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五条悟突然发现堂哥锁骨底下多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他立刻掀开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郁闷地合上了衣领。啧,这下子他们又多了不一样的地方!
“既然都离开了,还管以前做什么?”五条悟翻了个身抱住枕头,眼神里透露着不解。
“……糟糕的经历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呀。”夕见揪了一把他的小脸蛋,想的却是抛弃掉他们的、已经记不起来长相的父母。“而且他现在还是禅院家的人呢。”
五条悟很不喜欢堂哥现在的表情。想了想,他问:“那只要再创造足够多、足够美好的新记忆,把那些不好的部分覆盖掉就行了吧?让他永远也想不起来!”
夕见的眼睛立刻如预想的那样拉长了。漆黑的夜空迸发出透亮的星光,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跳动,因为这无法形容的正确感而雀跃不已。
温暖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承诺带着比云朵还要柔和的笑意钻进了耳朵。
“是的。而且我们正要做。”
﹉
禅院甚尔打定主意今天绝不出门。
往常的话,他会到不为人知的死角(屋顶、房梁、仓库……木式建筑有很多地方可以藏)或是直毘人的房间躲上一天,但别院显然没有这个条件。
这个计划一开始执行的很好。
前一天他就借口新年给小鬼们放了假,告诉他们自己决定睡到日上三竿,除非外出、一切集体活动都不必叫他,饭做不做他的份都无所谓。
小鬼们没问什么就答应了下来——事后想想,他当时就该发现不对劲——还贴心的把午餐盖好后放在了门外,都没有叫他一声。
他舒舒服服的睡到了下午两点,吃了顿丰盛的冷饭,又接着躺了回去。
直到晚上八点左右,门被敲得咚咚响。
“甚尔先生,家里没有荞麦面了!”夕见贴着门喊道。
五条悟他大可以无视,但五条夕见不行。
禅院甚尔头疼的披了件外衣,只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眼神能够吓哭路边的野狗。“之前清点库存的时候不是还有一袋吗?”
夕见脸颊微红,扭扭捏捏地说:“给悟做训练的时候没有趁手的道具,就拿来用了……”
玩弄食物的家伙会遭报应哦!?
正当禅院甚尔想要拒绝,让他们随便下点别的面条替代的时候,厨房遥遥传来了六眼小鬼的声音:“夕见,香葱跟叉烧肉也没有了!天妇罗……就剩一点儿!”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门边尚未回收的碗筷上——那里原本有满满一碗炸物跟一整盘的蜜汁叉烧。
“……”
——十分钟后,禅院甚尔穿戴整齐被恭送出门。
要走的时候,他注意到门四周光秃秃的。纠结了一会儿,忍着不适问:“不需要买注连绳跟门松吗?”
“为什么要买?”夕见皱起眉,看起来真的很困惑。
“……呃,五条家没有这种习俗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些奇怪的东西从夕见脸上闪过,但在他抓住之前就消失了。
只听对方十分自信道:“有悟在,不需要其他神了呀!”
“没错~~!!”五条悟立刻在客厅挥起了拳头。
……戏剧女王跟他的捧哏。禅院甚尔翻了个白眼,挖苦的想。
紧了紧围巾,转身的时候一股若有似无的甜味儿飘过了他的鼻尖。
又给六眼小鬼做甜品了啊。
﹉
顶着售货员暗暗打量的眼神(大过年的穿一身黑!脸上还有伤!)禅院甚尔用史无前例的速度买齐了目录,风驰电掣的回了别院。
把钥匙按进去的时候,他感到有些异样。
——太安静了。
将袋子放在一边,他慢慢把门推开,发现屋内一点亮光都没有。小鬼们也不见了。
“……喂?夕见?悟?”
按了一下,玄关的灯宣告失效。
禅院甚尔一边把手伸向后腰,一边小心的往里移动。他眯起眼打量客厅的摆设,发现和出门之前分毫不差,没有损坏、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不由心生嘀咕。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束手待毙啊……
——客厅的灯冷不丁亮了。
短刀在瞬间横到了身前,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袭击者。
“嘭”的一声,五彩纸片像花瓣一样倾泻而下,尔后是金色的字母气球,参差不齐的、摆出了happybirthday的祝福。
禅院甚尔怔愣地仰头,看着小鬼们像太空人一样用平行地面的姿势从头顶缓缓飘落——夕见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水果奶油蛋糕。
他彻底迷糊了。
尽管怎么看都是庆生惊喜,但是给他……??哈?等等,他应该没说过吧?为什么要……?
“生日快乐呀,甚尔先生。”
“生日快乐,大叔。”
两声风格迥异的祝贺同时响起,禅院甚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都说了我还未成年!!”
给人庆生也这样,是不是讨打!?
﹉
“所以都是假的咯?”
禅院甚尔盯着两兄弟,神色不善。
现在桌上除了生日蛋糕外,还多出三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配料一点不少。
夕见视若无睹,化身无情的夸夸机器:“是啊,为了瞒下来悟可是废了大力气了。不能泄露气味,你的夜视能力又非常好,准备的惊喜能成,这蛋糕的2/3都得给他才对。”
“你是从哪儿……”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话,他笑盈盈道:“我跟甚尔先生只差了一天,晦日跟大晦日,很凑巧呢。”
“昨天?”
“是啊,7号是我的!”五条悟咬着炸虾含糊不清的说:“都在同个月了,咱们还挺有缘分的。”
“真是孽缘。”禅院甚尔小声嘀咕道,在那双蓝眼睛斜过来的时候又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要许愿吗?”
他看着夕见a梦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数字蜡烛跟打火机点上了,脑袋里也噌的蹿起一撮火苗。“所以你们的生日……”
“要是先过了我们的,那不就没法准备惊喜了嘛。”五条悟吐槽道:“要我说以后干脆挑个中间日一起过了算了!你俩挨得那么近,是不是排挤我?”
“我无所谓,不过也行。”夕见摊了摊手,他以前的生日在7月,现在的前几年老忘。“这个以后再说,快点许愿吹蜡烛吧,烧的还挺快。”
许愿……
禅院甚尔看了看周围,夕见嘴唇蜷曲着,像一只满足于这一小片烛光的猫;五条悟也安静了下来,眼神澄澈,期待地握着双手。
他思考了一秒钟。
一秒钟太短,只有那么几个人在他脑海中闪过;一秒钟也太长,有四千颗新星在宇宙中诞生。
然后睁开眼,在小小的、又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人生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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