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还是不行吗……”
夕见端详着窗前的光景, 眉头紧锁。
“夕见!在干什么!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了哦!”
桑岛唰一下拉开了房门,用拐杖敲了一下地板。
“呀,桑岛师父。午安, 您还是这么有精神呢。”夕见微微欠身问好, 露出了身后的木桌。
桌面上放着四节二十公分高的竹筒, 筒中盛着被剪下来的几乎已经失去了原貌的彼岸花。桑岛可以看出原本是红白各半,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朵浓绿、一朵淡紫、一朵紫红、一朵……呃,难以描述。
桑岛的眉毛高高挑起,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你又在捣鼓染花了?”
他这个继子,什么都好, 就是对彼岸花跟紫藤花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每到了它们的花期,就会开始不知疲倦的重复实验。紫藤花还好, 毕竟是鬼所讨厌的东西,有一些似乎可行的奇思妙想已经经由他与槙寿郎的手提交给主公, 鬼杀队方面正在试图解决产能及推广问题;至于彼岸花, 他就完全不知道对方是想得到什么样的成果了。
就算问了,也得不到回答——这臭小子总是说等成功了再告诉他们, 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嗯,早训之前泡上的。”
“但是它们现在看起来好像都有点……”脏兮兮的。尤其是最后一朵。
桑岛不想打击继子的自信心, 试图将话说得委婉一点, 熟料对方只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有点丑对吧?这也是没办法的,都失败了嘛。”
染出一朵青色彼岸花, 这是他预备用来蒙骗无惨的二手准备。
几年实验下来, 他已经失败了相当多的次数了。
曾试着将彼岸花种在紫藤花根部附近, 但是因为后者都是种在向阳避风的地方、而前者不能经受阳光暴晒, 夏天的时候试验品死了大半, 无果;也试过用混有紫藤花花瓣或是果实榨取出来的汁液的水浇灌彼岸花,不知道是水量没有控制好还是别的什么,当年的花期竟然缩短了许多;还试过将它们种在砍出切口的紫藤背侧,长得还算可以,但没有任何变化产生……加上不熟练染色的过程,以及色素配比把握不当而消耗掉的一部分,他最开始‘求着’槙寿郎买来的那几排彼岸花几乎都已经消耗殆尽了,分球繁殖的那些还要等到下一年才能开花。
——因为他虽然能种活植物、却不会创造新物种啊!
更何况究竟是不是新品种也很难界定,千年前的药方能用到,说不定只是在这期间内濒临灭绝了而已……如果是某种杂交品种的话,只在白天开花且花期极短的花他只能想起牵牛花,虽然确实是有蓝色系,但是这两个能杂交成功吗??
……还是写信让槙寿郎完成任务回程的时候带一些种子回来好了。
桑岛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你究竟想弄成什么颜色的?为什么不去直接买那种颜色的染剂呢?”
因为没有紫藤花的话,就没有附加伤害了啊。
“有免费的,为什么要去花钱买呢?”
不,你浪费掉的那些花可能更贵好吗。还有时间跟精力。
眼见桑岛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夕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唉,今天就先尝试到这里吧。
他将花枝从竹筒抽出,水直接从窗户泼了出去。
“真是的,都不知道你干嘛这么热衷于此……”
“也许我能从这之中得到天地感应,学会花之呼吸或者藤之呼吸也说不定呢?”夕见笑着搪塞道,“母亲大人跟杏寿郎还没回来?”
“噢,确实比平常晚了一点。可能是走得远了,多休息了一会儿?”桑岛握着拐杖圆首的手紧了一紧,面露担忧。“那孩子啊,都已经七个月了,就在院子附近转转不好吗?”
“待在家里也只有我们几个熟面孔在,没有人能聊天,会发闷的啊,不利于母亲大人心情放松。再说,多走动一些也利于胎儿的——”
夕见的话被从院门外老远就传过来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打断了。
“兄长!兄长大人!!你在哪里呀!?”
这声音是、杏寿郎!
桑岛神色一凛,出事了!
他刚想动作,却有一道人影比他更快。
手在桌面上一撑,夕见直接从窗户翻过,脚在窗框上用力一蹬、像一支离弦的利箭一样冲了出去,飞溅的木屑四散而落。
“杏寿郎!”
“兄长大人!!”惊慌失措的脸上流露出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的表情,杏寿郎踉踉跄跄地扑在对方怀里,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落下来,“母亲、母亲大人她……!!!”
“没关系,有我在,不要着急。”
夕见将啼哭不已的杏寿郎一下捞在臂弯里,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森然,即使是对战时也仍旧维持着从容的细柳弯眉倒竖起来,冷静地下发指令:“用手给我指方向,嘴巴小心闭紧了!”
“嗯、嗯!那边!”
他又扭头冲着落后了一步赶来的老人喊道:“桑岛师父!请您写信告诉父亲大人让他尽快回家!”
“嗳!你等等!还是我去——”
几个瞬息,两人的身影就快速化作了远处的一个黑点,桑岛伸出的手徒劳停在半空。
他猛敲了几下拐杖,又转身往书房冲去。
千万不要有事啊,瑠火!槙寿郎那小子绝对承受不住的!
他忧心忡忡的想。
﹉
等夕见按照杏寿郎的指引去到瑠火那儿时,那里已经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他率先注意到的是地面上湿漉漉的水痕,一直延续到附近的一个小池塘中。水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但水痕延伸过去的地方却有个巨大的窟窿。
难不成是意外落水了吗?!不,不对,瑠火断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在湖边放松警惕,说杏寿郎好奇去看还合理得多,但那种行为一定也会被瑠火禁止;杏寿郎也不是那种会将怀有身孕的母亲晾在一边的孩子……
心念急转,夕见深深吸了口气,用呼吸法将声音远远就穿了出去:“母亲大人!”
有些肃穆的圆圈顿时躁动起来。
“炼狱家的长子过来了,给他让出路来!”
“快快快!”
“都后退!别踩到人了!”
“多谢各位!”夕见冲左右点了一下头,脚步一刻也不敢停,径直冲到了中央。
浑身湿透的瑠火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锁在一起,呼吸十分微弱。平日里整洁得如同墨色锦缎的秀美长发此时乱成一团,有几缕就像水草一样张牙舞爪地黏在主人的脸上。
在他过来之前,应该有好心人抱了干净的被子跟衣物过来,只是没有医生在场,也没有敢做其他的事,只是小心把瑠火搬到了被子上面,用衣物盖住了身体。然而,夕见分明嗅到了一缕不算淡的血腥气。
出血了。这是要早产的征兆!
夕见的身形顿时停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炼狱千寿郎之所以身体条件那么差、是因为他是早产儿!而瑠火,就是因为这件事落下了病根!
池塘水能有多干净,指不定还感染了细菌!
“请问有人去请医生了吗?!我母亲可能要早产了!”他急忙问道。
有个穿着棕色棉布衣服的男人立刻回答:“有!应该快到了!”
“您听到了吗?母亲大人。”夕见立刻伏在瑠火耳边轻声说道,杏寿郎站在他身后,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一只手用他塞过去的手帕按着眼睛,仍在抽抽搭搭。
夕见握住了她已经有些失去了温度的右手,面露哀色:“请您再稍微坚持一下吧,父亲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杏寿郎一直在哭呢,没有您做的红薯味增汤的话,我可安抚不下来呀。”
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紧紧戳了他的手心一下。
夕见凝视着瑠火的手,没过多久,修剪得恰恰好好的指甲就又轻触了掌心一次;于是他飞快地去看她的脸、发现眼皮底下有什么在剧烈颤动。
——能在弥留之际说出那番话的女人,决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医生来了!!快让开!”
背着医药箱跟器材的男人匆匆从拉车上跳下来,身手矫健到完全看不出是位上了年纪、头发已经半白的人。
他只看了现场一眼就做出了判断,立刻开始指挥起人群。
“离这里最近的人家是哪户?尽量多运些热水过来!”
“再拿些干净的布条!”
“没事的人都走开!碍在这儿做什么!空气都不流通了!”
……
土岐晋五,是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
但估计他也只能保下千寿郎的命,调理不了瑠火的身体。几年之后,她还是会丢下仍然年幼的孩子,溘然长逝。
还有那个爱她入骨、以至于在她死后一蹶不振的丈夫。
这个世界的两名医术大师,蝴蝶忍现在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原本想等主公换任之后才去拜访,看来要提前走一趟了吗?
拿定了主意,夕见拍了拍杏寿郎的背,转向一直守在一旁的‘棕色棉布衣服’,询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大人怎么会……”
﹉
是个意外。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炼狱家门前,木川家的女人面露羞愧地压着一个害怕得发抖的小男孩的腰,头颅低得要贴在地上。“都是这孩子贪玩,追着野猫跳了进去,才会害得夫人……”
接到消息后匆忙赶回来的槙寿郎脸色铁青。
一层薄冰,可以承担一只轻盈的野猫的重量,但是再加一个鲁莽的孩子?而且是一个不会水的孩子?
结果是可以想象的。当时在场的仅有零星两三个大人,距离最近的瑠火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而这孩子,竟然在被救上来之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偷偷溜回了家里去。
若不是他妈妈将他湿透的衣服跟炼狱夫人落水的事情联系了起来,可能要等到槙寿郎根据见证人的描述找上门去才会发现。
“……是我太疏于管教了,让这孩子跑了出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歉意才好……这是我们家这一年的积蓄,请您收下!”
岂止是歉意,炼狱家是这一代出了名的大善人,瑠火夫人更是备受敬重,知道是儿子差点害死了对方之后,她甚至想过还不如干脆让她儿子被淹死了呢!
木川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包裹,颤抖地递过去,泪眼婆娑地说:“如果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也请您尽管开口!”
……如果他记得不错,木川家的男人半年前意外去世了,长辈也都早就不在了。
槙寿郎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态。他把包裹推了回去,“我不需要。瑠火也不是为了这些才救你儿子的。”
“只是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而已。”
“这个你拿着,回家去吧。腾出时间来好好教教你儿子。”
他立刻转身离开了。
——即使知道,他心中也留着一股怨气,并不能毫无芥蒂地面对那对母子。
木川怔怔地看着对方塞过来的一打纸币,泪如雨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泣不成声地跪坐了下去。
“万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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