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钧涅坐在办公桌上,苦苦思索。
这是鹜若白他们一同前往棋南大学旅行的同一天。
“想什么,这么出神?”
一位同事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在档案系统上查不到呢?”
准钧涅接过咖啡,语气略显沉重地回答到。
“档案上查不到?嗯……黑户咯,或者有意瞒报。”
“可是没有身份信息的人,在现在的社会上可谓寸步难行啊,现在无论办理什么事情,都是需要身份证明和户籍信息的啊。”
“是哦,现在信息技术这么发达,对个人档案的管理变得简单了不少。但是啊,几十年前的话,没有身份证也是可以找到工作,甚至可以租房子住的呢。”
“不可能啊,她才二十多岁,顶天二十六七。”
“哦吼,那就不知道了,难道是哪个落后的山沟沟里长大的吗?”
“也不对,她谈吐有方,举止文雅,学识渊博,很明显受过高等教育,不可能是在偏远落后的地方长大的。”
“真的?你哪里认识的人,这么厉害,是不是你自己查不到啊?我来帮你。”
准钧涅犹豫了一下,把鹜若白的身份泄露出去这件事情,是否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但是他实在是黔驴技穷,只靠他自己看来是没办法取得更多进展了。想来想去,看来还是需要获得别人的帮助。
“好吧,那个女孩子叫鹜若白,大约两个月前出现在这里,她不记得任何事情,除了自己的名字。我想帮她找到她的家人,可是无论在任何档案上找,都找不到和她有关的信息。”
“嗯……这样么。还是从她本身下手吧,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线索。”
“哦,对,她是一种特殊血型,叫做满天星。”
“这不是很好吗,血型带有遗传倾向,找找其他有相同或相关血型的人,试试从中找线索呗,说不定就能找到她的亲属了呢。”
“嗯……我向数据库申请了,结果这个血型有记录的,全国只有九个人,社会关系构成基本上就是父母其中之一是这个血型加上一个孩子,甚至连祖孙三代都是这个血型的情况都找不到一例。我也和他们都联系了,都说没有认识的亲戚失踪的,看来这条路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哦?那还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事情?”
“好像,没有了吧。”
同事露出邪魅一笑:“你听说过吗,最重要的线索,往往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准钧涅忍不住给他个白眼:“耍什么帅?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年前那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呢?真要这么说,我老婆说,她出现的地方,是在那个小巷里。”
“小巷?”
“就是那个小巷,你记得的,二十多年前……”
“哦,杀人案!那可是悬案啊,至今没找到凶手,甚至嫌疑人都找不出来。诶,你老婆这么厉害,跟那条小巷那么有缘,每次那巷子里出事,她总能碰到?”
“去去去,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二十多年前目睹了那起案件,她现在都还有心理阴影呢。”
“咦?可是也正是因为那起案件,她才认识了你啊~”
“嘶……这倒是……哎呀言归正传,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吗,可是我也说了,那姑娘也就二十出头,那起案件也是二十年前发生,那时候她出没出生都不一定呢,怎么可能和她有关?”
“哦吼,那倒也是。唉,看来真没有办法咯,一个没有任何记录的人,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大马路上,怎么,这里是科幻小说,还是悬疑小说啊?”
“都不是,这是搞笑小说啊。”
“得了吧你,哪里有笑料,我现在都没看出来呢!”
同事也没辙找出更多信息,无奈也只好离开。准钧涅喝了一口咖啡,重新开始梳理线索。
小巷,二十多年,江漓。
这些关键词似乎在鹜若白和那起案件上同时出现,可是……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满天星,满天星……说明里说它容易被误认为是B型血……B型血,B型血,我是A型血……”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老婆她,好像就是B型血……”
江漓,鹜若白,B型血……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没可能啊,我和她只有一个儿子啊……”
准钧涅此时冷汗直流,抽了一张又一张纸巾擦汗,身后的同事见他忽然站起身,状态又有点不对,一直喃喃自语,赶紧走过来检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老涅,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忽然……身体不舒服,啊哈哈,人老了,不服不行了,看来保温杯里的枸杞还是不够啊……”
“呵呵,回去叫嫂子多泡点。”
“那肯定的啊。”
准钧涅糊弄了过去,赶紧恢复镇静。
可是如果是真的,那……那怎么可能呢?
心乱如麻之时,他干脆打开那起旧案的档案,仔细阅读起来。
“死者,男性,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七十四公斤……由于种种不可抗力的原因,身份无法确认……”
以前因为信息技术落后,人口登记无法做到完整全面,落后的地方出现一些没有身份信息的人是很正常的,但是近几年随着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人口普查也进行了多次,对于那些此前没有被登记身份信息的人进行了补登记,但是,如果是在补登记之前就已经不在了的人,那他就没有任何可以查询得到的身份信息。
而这起案件的死者就是属于这种情况,在对他的身份能够进行任何登记之前,他就去世了,加之没有任何人来认领尸体,完全无法得知死者生前的任何人际关系。
“死时体内仍残留有酒精,应当是在酒后被杀死……”
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信息,喝了酒又怎么样,又不能找到他是在哪里喝的酒,喝的是什么酒。
“可恶,可恶,可恶!”
准钧涅越看越心烦,到最后干脆把档案一摔,起身走出了房间,把一旁的同事吓得不轻。
一向温和的准钧涅,原来也有发火的时候。
但是马上,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同事赶紧去接,原来是发生了案情,搞得他放下电话后赶紧出门去追准钧涅,一边还喊着:
“老涅啊,别闹别扭了,有案子了,老涅啊,你听见没有啊?要出警了,老涅啊……”
另一头,待在家中的准允铭也正心烦意乱,甚至连玩游戏都不痛快了。
因为刚才,他的妈妈,江漓,又出门去了,而且没说去哪儿。
“不会又去找她了吧?”
她,当然是指鹜若白。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此刻也一边狂敲鼠标和键盘,一边嘴里喃喃道: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之前还能因为自己有血缘关系而有恃无恐,但是最近以来,这种自信感越来越稀薄,他确实能感受到——江漓她对于鹜若白的爱,好像是超越血缘的限制的。
自己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甚至都开始担心自己在亲妈心中的地位了。
“到底要怎样才能赢过鹜若白呢?难道说,真要我做更多家务吗?”
仔细想想,老妈口中鹜若白的优点不也就那么几样吗:会做家务,会关心她,不乱花钱。
“……”
可恶,仔细一想,上面这些优点自己还真就一个都没有,不仅不会主动做家务,而且也基本上不主动和老妈说话聊天,更是会为了买自己想要的新手机而对父母死缠烂打。
“啧,原来我真这么垃圾吗!!!?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一位在顶级大学就读的天才学生,此刻却在另一个方面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与不足。
但是此时的他也只能无能狂怒,把自己的怨气和怒火发泄在电脑游戏里,主要地,发泄在键盘上。
至于江漓,她虽然确实来到了万花福利院,但不是来找鹜若白的——鹜若白如此懂事,早就发信息告诉了她自己会和朋友出去旅行的事情,她知道鹜若白现在是不在福利院的。
这次来,是打算找老朋友——楚芳荨倾诉的。楚芳荨不仅是福利院的院长,而且也是一位有资历的心理咨询师,江漓现在有些烦恼,想和楚芳荨诉说。
“你说,自己晚上开始做奇怪的梦?”
“嗯。”
楚芳荨和江漓一起,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两个人之间也是老相识加好朋友,彼此之间也没必要拘束。
“我梦见,我身处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方向感也没有,好像飘在空中一样。但是随后,我感觉到有一阵温度传来,似乎是谁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她的体温传到我的身上,令我感觉有些炽热,因为在那之前,世界的一切好像都是冰冷的。”
“然后呢?”
“然后,忽然地,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这回似乎是一间明亮宽敞的房间,传来叮叮当当嘎吱嘎吱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谁在组装什么东西,又或者是修理什么东西一样。我顺着灯泡发出的光线,却什么也看不清,好像只有一个背影,独自在做着什么。”
“修东西?”楚芳荨听到这个关键词,脑子里一下想到了些什么,但是暂且按住没说。
“是啊,这些梦都很真实,仿佛就像我亲身的经历一样,感觉熟悉又陌生,就像我第一次见到若白时的感觉一样……”
“嗯……”楚芳荨考虑了很久,才说道:“江姐,你,要不要考虑,和若白她做个亲子鉴定呢……”
“亲子鉴定?”江漓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双手,“可是,我总不可能连自己生了几个孩子都不知道吧,我只和钧涅他有那么一个儿子,不存在有其他孩子的可能性啊。”
“江姐,也许有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我们认为的,以及我们所记得的东西,是会骗人的。”
“……”
这个提议来的突然,显得也很没道理,亲子鉴定这种事情,若白她会同意么?
可是,这所谓的亲子鉴定,目的又是什么呢?如果结果真是那样……又会怎么样呢……
“看看吧,如果有必要的话……”
“嗯……”
江漓果然还是没办法下决心接受,随便敷衍了过去。
“那江姐,你还梦到过其他什么东西吗?”
“嗯……有的……我……”江漓闭上双眼,开始回忆起来,可是在这期间,楚芳荨却能见到她的表情逐渐痛苦起来,甚至忍不住用手指按住了太阳穴。
“我分不清是不是梦了,但是我突然记起来了,那天晚上……”
“什么时候?”
“就是,那一天晚上,我路过那条巷子的时候……巷子里很黑,看不清里面的人,究竟是何长相,可是我好像隐约看到,一个人倒下后,另外一个还站着的人,慢慢把头扭了过来,看着我……”
“嘶——”楚芳荨见她表情痛苦,就知道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没想到原来是这件事,“我知道,他的表情虽然肯定很狰狞,但是……”
“不!她的表情……她好像……”
江漓依旧紧紧闭着双眼,仿佛这样可以帮助自己更好地回忆。
“她的眼睛里,有光在闪……她在哭……”
“他在哭?”
“嗯。”
楚芳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江漓似乎回忆到这儿,就再也想不起更多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而后睁开双眼,那对眼中,竟然明显地带着忧伤。
也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原来是准钧涅给她打来电话,她接起后,却听得对面的声音时有时无,说话支支吾吾。
江漓性格直接,告诉他有话直说,不要遮遮掩掩。
准钧涅于是用带着些沉重的语气问道:
“老婆,你觉得你除了允铭,还有其他孩子吗?”
江漓心里一咯噔,他怎么会问这个,难不成……
“你觉得呢,我和你有几个孩子,你自己不知道么。”
“那,有没有可能,和除了我以外……”
“瞎说什么!我这辈子只嫁过一个人,那就是你,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好好好,我只是随便说说,别生气别生气……那,老婆,你介不介意,和若白她做一个亲子鉴定……之类的东西呢?”
“你怎么也……可是我真的……唉……”
江漓心中一团乱麻,怎么可能呢?就算真去做了,难道还会有别的结果吗,不可能有别的结果啊!
挂了电话,江漓脸上那慌乱和焦虑夹杂在一起的表情,可以说“不减反增”。
楚芳荨见了真是心疼,赶紧让她坐下来,好好和她谈心一番,一聊就又聊了半天。
江漓刚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已经快傍晚,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也是时候回家了。
楚芳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揪了起来。
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她的呢?
可是自己说到底只是个福利院院长,也不认识什么本事滔天的人……
等等,自己好像,其实认识一个……虽然那个人,自己不愿意接见。
“唉!”
楚芳荨叹息一声,摇摇头便也回了院内。另一边江漓一到家,首先发现的是,准允铭这家伙居然主动来接她了。
“妈,回来辛苦了吧,来,我帮您脱衣服。”
“你今天这又是怎么了,突然献殷勤。”
“嗨,老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儿子孝顺父母,那是应该的。”
“哦?是吗,怎么之前没见你有这么高觉悟,今天突然知道这个道理了。”
“诶……”
“开个玩笑,饿了没,妈做饭给你吃。”
江漓进了厨房,开始做起菜来,等她做好了一家三口的饭菜后,却迟迟不见准钧涅回来。
她发去一条信息询问,但是等了半天,准钧涅才回复到:
“今天有案子,晚上晚点回去。”
江漓见他不仅回得慢,而且说的话也很敷衍,不免有些生气。
“怎么不早说?我都做好你的饭了。”
“抱歉,现在忙,之后再说吧。”
读了准钧涅这回的回复,江漓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丈夫似乎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有了些转变。
可是聪慧如她,怎么可能会想不到理由。
无奈,她也只好回复一句:“好的。”
于是,母子二人独自度过了这个夜晚,按理来说,准钧涅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晚上,准允铭明显感觉到了,今晚的氛围,和以前的那些夜晚都不一样。
空气中有种难以描述的生涩感,好像要扼住人的咽喉,阻止你的呼吸一般。
母亲江漓在饭桌上默默吃着碗里的东西,一句话也不说;发给父亲的消息也差不多,过了半天才回复,而且回复的字数短得反常。
面对这种情况,准允铭也很难受,甚至看着母亲发呆无神的双眼,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因为鹜若白,那个女人出现后,这个家就一点一点,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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