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什么？”尹子墨梗着脖子问。
但这种事情，萧霁既然敢做，就有别人不会发现的自信。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柔和，不仔细看，甚至带着点类似于“母性的辉光”，但是仔细一看，就晓得她笑得很假——浮在表面上的皮笑肉不笑。
众人谁也不敢说话，目光全都集中在尹子墨和萧霁身上，静静等着接下来事态的发展。
事态发展非常魔幻。
刚刚还对余念念喊打喊杀的人，此时却好像个刚踏入社会的纯情男大学生，脸憋得红透，半天才说：“我、我不怪你。”然后迅速跑掉了。
如果不是刚刚发生的事确实被相机拍下来了有实证，估计众人会拿这个场景当作告白现场。
但事实是，刚刚两人还水火不容，差点把“普通综艺节目”变成“刑事范例节目”。
这种事情是拿不住证据的，就算尹子墨到时候反口咬她，也根本得不到证实，只是会变成她浑身黑料中多出来的最不起眼的那条罢了。
因为节目又出现了这种事，节目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再一次把嘉宾们一车给装回别墅了。
众人轻车熟路，十分了解流程。
燕可可本来想要跟俞月呆在一起，却被秦无不由分说地拽走了。
面对秦无那套“为你好”和“小心被网上的舆论沾到”的言论，她再不如之前那般听话，特别是看到俞月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觉得良心难安。
但是一上车，俞月就主动走到了萧霁旁边。
“我可以坐这里吗？”她小声地问。
这种小客车都是双人座，平时都是一对对的嘉宾坐在一起。
萧霁还没来得及回答，栾魏就从旁边探脑袋过来：“你要干嘛？你坐这儿了，我坐哪儿啊？”
于是萧霁淡淡对俞月说：“可以。”
俞月抱歉地对栾魏笑笑，就在萧霁旁边坐下了。
栾魏自然也不是真的小气，玩笑完了就在后排坐下，还很心机地选了一个斜的座位，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萧霁的侧脸。
与正脸有些轻微的不同，在本就冷淡的模样之下又少了几分暖意，这个角度看起来，几乎是森然冷漠的。
不像是个活人，反而像个供奉在寺庙里的凶神，平日里香火寂寥，偶尔睁眼，都是直击灵魂的冷冽。
栾魏暗戳戳地想，世界上可能只有他知道，在那凶神般的冷漠外表下，埋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那些封建王权用的、带着束缚的、有关女性特征的形容词都不太适合用来形容她。
比如，美丽、善良、文静、纯洁、懂事；还比如，千娇百媚、面若桃花、婀娜多姿；更比如，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温柔体贴、贤妻良母……
夸赞其外貌，又贬低其人格，这大概是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的蔑视。
他们夸赞女性时，会选最无伤大雅的词、居高临下的词、随意评论的词。
而夸赞男性，他们又常常用：智慧、机灵、勇敢、开朗、活泼、热情大方、顶天立地、大丈夫其谁不有四方志……对其品格升华。
而萧霁，她性格上几乎违背了所有对女性的刻板夸赞，不温柔、不善良、不文静、不懂事。
她坚定、毫不迷茫、充满野心且无所畏惧。
车在飞速前进，栾魏心里也跟着翻涌起来，虽然还没有得到，他却已经无端生出了一种害怕失去的焦虑。
俞月对萧霁轻声说：“谢谢你。”
萧霁平静地看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知道了。
而她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
“你早就知道。”俞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下头发，“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
萧霁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被打了，却还能忍住不分手。
如果换成是她，把人五马分尸都要算她今天心软了。
但是公主殿下一向非常尊重物种的多样性，连动物都还有明显的个体差异呢，更别说是人了。
她当初能在封建王朝离经叛道，本身就是那个时代的少数人，而今又穿越，就更变成了孤例，约莫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另类。
“不管怎么说吧，还是谢谢你。”
俞月微微低下头，似乎有点不敢看萧霁的眼睛。
那是一双带着寒光，如同亘古星辰的眼睛，遥遥挂在苍穹之上，多看一眼都要觉得自惭形秽了。
“我之前的想法真的很幼稚，我居然相信了他说的真的会改这种话。网上说得没错，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暴力行为应该要严厉制止，零底线容忍，靠原谅只会纵容他一次比一次偏激。”俞月苦笑了下，“原来尹子墨是那么可怕的人，如果今天不是你，我真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谢谢你。”
说完，俞月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萧霁。
人家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萧霁觉得按照礼貌，她应该说点什么。
但是说点什么呢？
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局面的公主静了好几秒，才冷冷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见她是这个反应，俞月有点愣怔，但是一想到余念念如若不是这个性格，当时也不可能站到擂台上去，就释然了。
“不用谢我，你能想通及时抽身，谢你自己吧。”萧霁神情还是冷冷的，“我只是见不得世界上有这般弱小又这般自负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罢了。”
她这番话，可谓字字珠玑，如若是几天前的尹子墨听见了，必然就要冲上来找她拼命。
但是可惜了，从今天开始，从他暴力伤人开始，他就已经永久告别娱乐圈了。
他要是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再不舞到萧霁面前，公主殿下过几天就能比他忘了。
但他若要是执迷不悟地找死，萧霁也只能成全他。
俞月笑了一下，但刚刚经历了这种事，真的笑不太出来。
萧霁扭头，看到了俞月捂得很严实的手臂，还有她嘴角一点点泛红的肿。
她确实掩盖得很好，如果不是带入前提去看，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些细微的东西。
回到别墅之后，众人也没什么闲聊的心情，就全回了自己的房间，萧霁落后一步走，让节目组的人帮忙去买了些中药回来。
另一边，燕可可被秦无拽进了房间。
燕可可有点跟他生气。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她想去安慰俞月，但是秦无阻止了她，她后来看到俞月主动坐到了余念念旁边，这才放弃。
秦无却根本不理解她生气的点是什么，坐在她旁边，不由分手地握住了她的手，问：“可可，我不让你去都是为你好啊，现在尹子墨刚刚出事，俞月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你跟她靠得太近了，难免会被卷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又往她身边挪了一点，现在两人之间已经没什么距离了。
“你难道要怀疑我爱你的心吗？”秦无接着问，“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才刚刚惹我生气了，但是我原谅了你，现在怎么开始生我的气了？”
他一说这个，燕可可就有点控制不住的愧疚，也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想哭。
秦无极尽温柔地抹掉她的眼泪，说：“可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自卑，觉得自己没有余念念漂亮，也不如俞月有人气，但是没关系啊，哪怕是这样的你，我也照样喜欢，最喜欢。”
燕可可神情落寞，没有接话。
楼下，萧霁接过工作人员买回来的中药，从厨房里翻找出了个小锅，摸索着就开了电磁炉。
栾魏下楼来时刚巧看见，跟条小尾巴似的就进了厨房，双手环胸靠在厨房的门框上。
自然是他先开口：“你还会做饭呢？”
他自认识萧霁以来，这人就娇贵得跟公主似的，没想到居然有点“贤惠”的潜力在。
对于栾魏来说，这种不叫贤妻良母，而萧霁给他做饭吃，那就是爱的体现。
就这人，连萧霁手里拿的是什么都没看清，就已经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那是萧霁在主动给他做饭了。
萧霁并不搭理他，栾魏凑上去看，看见一小锅里放的全是中药，加水，火一开，药的清苦味道就散出来了。
栾魏上前，一边把顶上的油烟机打开，一边打趣：“别告诉我你打算熬中药。”
抽油烟机一开始工作，味道就散不出厨房去了，只在这狭小的一隅中缭绕。
烟尘，苦味，雾气缓缓上升。
“真会啊？”栾魏笑着打趣，“你怎么比我还十项全能？”
萧霁默默算着火候和时间。
栾魏就在一边看她。
她做事的时候也带着股天生的冷意，但是低眉垂目之间又是认真而虔诚的。
等待的过程中不玩手机，目光也不会落到别处去，全心全意只做一件事，“静”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她在那站了多久，栾魏就在那看了多久。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想看罢了。
跟这个人呆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时间也能慢蹉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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