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尚星河”那少年走过来,拉把椅子坐下,倒了杯热茶递给一旁拘谨地坐着的沉默不语的小姑娘,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嗯?”
那女孩低着头不敢看他,一言不发。
见她不作答,众人也不逼她,温小酒将一盘糕点推到她眼前道“这个特别好吃,我刚才尝过了,味道特别好,小丫头你试试?”
“真的好吃”见她不动,温小酒直接拿起一块糕点凑到了她嘴边,兴许是闻到了香味,小姑娘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轻咬了一小口。
“好吃嘛?”
小女孩微微点头
“那这些都归你,我不跟你抢”温小酒把整盘糕点都移到了小女孩腿上。
望着眼前的糕点,女孩愣了一会儿,小手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这位姑娘,你的名字我们还不知道?”庐墨看向听叶道
“对呀对呀,我们都报了名字,你叫什么呀?你和他你们俩之前认识吧?”温小酒指了指那少年。
“确实认识,是吧!抢花贼?”眼含疑虑,嘴角微微笑意。
“采花贼!!!”庐墨和温小酒异口同声。
“不是采花贼,是——抢花贼”听叶漠然纠正。
那日,翩翩少年在潇闽山林中一掠而过,白影消逝于浓密叶间。
待她反应过来,只余地上一个旧荷包,里面兜着几个散碎银两……
“那不是抢,是买,我给你留了银子的”少年也纠正道
“我说要卖了吗?”眼尾稍扬,眉尖一挑“有人自夺却视做买卖”
“好吧,那日我走的匆忙,夺了你的花,确实不对,今日向你道歉”
见他如此,听叶饮一口茶只道“算了算了,一篮野花而已,你若喜欢,送你便是了。”
“所以,你还是没说名字”庐墨善意提醒道。
“听叶,他们都这样叫我”
“听叶,好稀奇的名字,是指听‘穿林打叶之声’吗?”温小酒问道。
“应当是吧,不过‘温小酒’这个名字也稀奇,不似寻常姑娘家的名字,更不似闺阁女儿的名字。”
“是吗?哎呀!因为我爹姓温,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喝点小酒,所以我就叫‘温小酒’啦”
“额……这……”众人皆是瞠目,殊不知这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原来还能如此择名,今日我算是长见识了,不过起名也要缘分,你倒是偏偏得了个好名字,小姑娘,我们都报了名字,就你还没有,你叫什么呀?”庐墨见她盘中的糕点见了底,又推一盘到她面前道“这个味道也好,尝尝?”
小姑娘吃了盘中最后一块糕点,把带着糕点碎屑的盘子轻轻放回桌面,用粗布袖口擦了擦嘴,一个细弱微小的声音冒出来“我没有名字,我是从西边逃荒过来的”
“你爹娘呢?家人呢?”庐墨询问。
“都死了”
一时间,房间里静默无声,众人都知道西边闹饥荒,土地颗粒无收,人群开始迁移。
即是迁移自然要往繁华富足的地方去,当今世界,最富裕繁华之地当数大型世家所在地。烟成、秦淮、花凉、离蜀、枫霖驿道、梅子川……
烟成多山,中小世家居多,不好翻越,更难协商。
秦淮最为富庶,世家也不在少数。
花凉倒是个好地方,裴家独大,满门忠勇。
梅子川地处偏远,易守难攻,梅家人一条鞭去了你半条命。
至于离蜀,易,霍两家都落座此处,一东一西,针锋相对。周边小家全部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捏碎,谁还敢不要命往那里跑?
剩下的就只有枫霖驿道,无世家坐守,人群流动量大,讨生活也不难。因此涌入枫霖的人数是秦淮,花凉等地的十倍还不止。那张老板能从一众苦力中挑出一个小姑娘当伙计,怕是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你真的没有名字?”温小酒再三确认。
小女孩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也不成,不如我们就此替你取个名字如何?”庐墨问道
“好好好!我看你瘦瘦的,我们又在包子铺遇见你,嗯~以后就叫你豆芽包怎么样?”温小酒激动万分。
众人:……
“怎么?不好呀?”
“不成不成,那有姑娘家叫这个名字的?以后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取笑”庐墨反对。
“那叫什么?”
庐墨起身,负手面向窗外,见远处山景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缓缓吐出“禾暖”二字。
“禾暖”众人惊异,是个好名字。
来福问“公子为何想到‘禾暖’二字?”
庐墨道“我见远方金田麦浪,枫林似火,秋意浓重,感她逃荒而来缺吃少穿,故以‘禾’为姓;又念秋景虽好,但未免寒凉,不够温情,故以‘暖’为名,愿她今后,衣食富足,暖意洋洋。”
“好名字!”众人喝彩
“那豆芽包,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温小酒问她
“嗯”小女孩欣喜点头。
庐墨:“你怎么还叫她豆芽包?该叫她‘禾暖’”
温小酒:“哎――豆芽包这个名字是我想出来的,以后只许我一人叫你豆芽包好不好?”
“嗯~好”
“现在名字有了,去处到是个问题,张老板那儿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庐墨撑着脑袋犯愁。
尚星河突然开口道“让她跟我走吧,我有地方留她”
此言一出,那小女孩“噌”一下站起来,冲过去死死拽住庐墨十余尺长的衣摆,央求道“哥哥我不去!我不去青楼,我不去”
“啊???”众人皆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听叶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尚星河一脸惊异,像是受到了惊吓,像是比他们还要震惊。
庐墨当即脸色难看叱道“星河兄,我看你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怎么能做出如此卑鄙下作之事呢?”
“什么仪表堂堂,什么一表人才,什么卑鄙下作,又是什么青楼?”尚星河口齿不清,思维混乱,觉得自己当场就要昏死过去。
“那是我姑姑开的乐坊!乐坊!教女子习乐理之处,不是青楼”眼见他就要气绝身亡,听叶赶忙问道“到底是怎样?”
原来自打这小姑娘来到枫霖驿道,屡屡遭张老板打骂,尚星河看不下去,每次要带她走,她都不愿。小姑娘年纪尚小,逃荒而来,悲惨故事总是听过些的,见尚星河整日出入之处女子成群,丝竹不断,便以为那是青楼,誓死都不肯跟他走。
温小酒:“这样吧,豆芽包,你先跟我住到书院里去,明天去他那什么乐坊看一看,看看好不好,是不是青楼,再决定要不要去怎么样?”
禾暖放开庐墨的衣摆钻出来轻声道“好”
温小酒一拍桌子又道“现在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什么?”庐墨好奇
“再去买几个包子”
众人:……
来福惊道“小酒姑娘,那客栈老板德行这样差,你怎么还去他那里买包子?”
温小酒:“好吃啊”
尚星河道“你们不知,枫霖驿道满街的客栈,这张老板是这带的‘名人’,他爱财如命,错了,是更胜生命,却又人品奇差,只认钱,不认人”
来福:“那他店里的生意还这样好?”
尚星河:“张老板一切以钱为主,人品不行,包子做的倒是不错,他和隔壁的王三娘,一个卖包子,一个卖馅饼,时常抢生意吵得不可开交,水火不容。”
来福:“刚才讹了我们公子五百两,管他包子味道再好,我也是不会买的”
温小酒:“嘿嘿,包子要买,颜色也要给”
众人聚完即散,尚星河去往乐坊,庐墨往承秋男子阁社去,因为不许带书童,来福在门口抱着他不撒手,十余尺的袖子都挥破了才让他檫着眼泪回去。
听叶和温小酒携禾暖入女子阁社,高楼上幽静的长廊是一排排独间,廊外是成片的高大红枫。
听叶推门而入,地方不大,倒也干净整洁,一张实木案几,还有个古漆书架。
隔壁住着温小酒和禾暖,隔音不大好,能听见温小酒大嗓门喊“豆芽包”。
夜深人定的时候,还能听见温小酒梦中呓语喊“豆芽包”,连带一串“肉包”、“菜包”、“糖包”,声音大小起伏,高低不定。听叶没有细听,躺在床上想着潇闽山……
这边承秋对门客栈里,月色撩人,清风过堂。
张老板抱着钱袋打鼾,一只细小的蓝蝶从窗口飞进来,在他的脸面上方转转悠悠,扑棱翅膀停落,时而落在手上,时而落在脸上,翩舞一阵悄然飞出窗口。
次日清晨
“吱――呀――”一声,听叶打开木门,站在门口面对枫霖山雾伸了个懒腰。
隔壁门也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出来。
“早啊,禾暖,睡得好吗?”
禾暖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昨晚小酒姐姐一直在说梦话,磨牙,还抢我被子!”
听叶一笑“你小酒姐姐还没醒吧,我们出去走一走好不好?给你买点吃的。”
禾暖点点头。
两人走出承秋大门正对上庐墨,一袭墨绿色广袖裳,清瘦的面庞怔怔地看着对面。听叶上前,他道“你瞧”
对门店里,张老板站在柜台边上眯着眼睛单手打着算盘,另一只手吊在脖子上,脸面青紫浮肿,眼睛鼻子嘴巴挤在一起,凑成一个球,实在惨不忍睹。
听叶一惊“怎会这样?”
昨日张老板虽受了伤,但还不至于如此状况,何况就算昨日脸受了伤,手可是好好的。今日吊着的那只手,和他的脸一样肿,肿的发红发紫。
庐墨摇了摇头“不知道,昨天他还好好的”
隔壁王三娘张罗着卖烧饼,时不时往张老板那儿瞟,笑的前仰后合“哎――呦――老张啊,定是昨日架打狠了,今天怎么肿的跟猪头一样啊!”
张老板没好气的眯着眼睛,吐字不清含糊地道一声“滚!”
“好好好,我滚,滚,我的天神啊,搞笑的呀”王三娘看完笑话,扭着屁股乐呵呵地“滚”了。
听叶和庐墨相视一笑,乐出声来,今天的张老板远没有昨天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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