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笙问：“舅母，是不是想到了舅舅？”
宋玖心里紧绷的那根线好像断了，她抬起眼眸，傻愣愣地看着萧南笙。好像，下一秒，眼泪汹涌而来。然而，她却忍着没有哭。
这十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温齐睿，就是怕她伤心。整整十年，温齐睿昏迷了十年。十年来，她看着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心疼又难受。多少次病危，她提心吊胆又束手无策，她希望他醒过来，又希望他不要那么执着，少一点痛苦。
十年前，他们爱得有多么轰烈，现在，她就有多么难受。她在同一年里，失去了儿子，就连丈夫也昏迷不醒，她放弃热爱的设计，照顾丈夫的同时，又一个人扛起了偌大的温氏集团。
＊＊＊
萧南笙接过服务员的茶，声音又沉又柔，“我来吧。”
服务员欠身，之后，转身离开。
萧南笙给宋玖倒了一杯茶。默默地看着她。
宋玖收了情绪，又去补了妆。这会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了。
宋玖看了窗外几秒，轻轻一笑，缓缓道：“这里是你的母亲温落创建的，你母亲很喜欢古韵风。我第一次看这里的时候，是你舅舅带我来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这里。第二次，你舅舅向我求婚，当时也是笙箫筝和乐。所以，我刚刚触景伤情了。”
萧南笙点头，目视着她，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宋玖继续道：“我也是个孤儿，但从小画画天赋不错，设计灵感也不错，后来，凭借一张设计图，我进入了帝都第一设计学府。跟你舅舅的相遇，放在这个时候，也是够狗血了够俗气了——那是一场英雄救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到了毒窝，后来，你舅舅救了我。”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俗气的人。第一眼，还不知道你舅舅长什么样，我就喜欢上他了。小女生嘛，难免对浑身肌肉，高个人，还能单手抱起自己的男生抱有好感，再加上那时候，我对军人有一种敬畏感和无限的好感。我不知不觉就被你舅舅迷了眼。”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温家的长子，只是单纯喜欢他。后来，他卸了妆，那张脸可真的是哪哪都长在我的审美上。看见那张脸，我承认我自己有些肤浅了。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而我又属于那种出类拔萃的哪一类人。那时候，你舅舅并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呢，征服欲强。追了你舅舅整整一年。奖学金给他买东西，比赛的奖杯送他玩，亲手给他做饭吃，有空的时候就缠着他。后来，我就跟你舅舅在一起了。”
萧南笙看着宋玖脸上露出的幸福，get不到她的开心点，但还是被狠狠地呛到了。
英雄救美、高个人、军人、单手抱起。
她跟傅北辰的初遇也是这样的。可她和傅北辰只有智力拼搏、演技拼搏，最后也会只有一场生死搏斗。
突然，这一刻，萧南笙觉得，世人说的对：正与恶，黑与白，最后能剩什么呢？只有生死离别。
他们就算相爱，也相守不了。
萧南笙睫毛轻轻颤动，嘴角抿着，缓缓道：“舅母，我很羡慕你和舅舅的爱情。”
宋玖看了萧南笙一眼，又低头，喃喃自语道：“羡慕什么？不能白头偕老，什么都不算。”
宋玖郑重地告诉萧南笙：“笙笙，爱人之间，阴阳两隔，莫过于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
萧南笙反问，“舅母，如果你早知道有今天，你还会选择爱上舅舅吗？”
宋玖顿了顿。
她心里的答案是：会。无论现在是怎样的，当初的幸福和快乐是真的。
萧南笙轻轻一笑，绕过宋玖的身后，给宋玖揉肩，淡然道：“舅母，你太伤感了。舅舅还有醒的几率呢，你就放心好啦，舅舅一定会醒的。”
萧南笙在心里已经盘算着让秦柏来帝都一趟了。
宋玖被萧南笙的一本正经戳到了点上。她笑了笑，“是，你舅舅一定会醒的。”
宋玖拉过萧南笙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旁边。
她问道：“笙笙昨天去飙车场干嘛？”
萧南笙眨了眨眼，她能说：我睡不着，所以才去的吗？
那肯定是不行啊。
萧南笙仅思考了片刻，道：“我去赚钱。”
宋玖愣了一下，“那舅母给你的卡，为什么不用？”
萧南笙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不会用。长这么大，我没有见过这种卡，所以不会使用。”
宋玖心疼地看着她，怜惜地摸了摸她的秀发，一脸歉意地说：“是舅母的错，是舅母没有告诉你该怎么使用。”
萧南笙：“……”平生第一次骗人感情。
黑卡，全国通行，全球共十张。c国帝都温家一张，c国帝都萧家一张，c国帝都纪家一张，c国帝都傅家一张，y国皇族一张，e国皇族一张，d国皇族一张，狼森一张，萧南笙一张，南宫律一张。
宋玖：“笙笙，不要客气。好嘛？”
萧南笙态度果断：“舅母，以后我不去了。”
宋玖眼眸闪了闪，问道：“笙笙还要回m国吗？”
萧南笙的手指微微僵硬。眼中晦暗不明的，她说：“应该不会回吧。”
宋玖：“那你在那边的朋友，怎么办？”
萧南笙微微皱眉，问道：“朋友？朋友是什么？”
宋玖心疼地看着她，认真解释道：“朋友是知心伙伴，是可以倾诉、可以聊天、可以八卦的。”
萧南笙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落地窗前的阳光身上。
萧南笙神色淡淡，“那我没有朋友。”
但是有一群异姓兄弟姐妹。
宋玖眼眸震动，心疼地看着萧南笙。
萧南笙看不懂她的情绪，睫毛轻轻颤动，默默低下了头。这一幕落在宋玖眼中，成了萧南笙伤心的一幕。
宋玖扯开话题，问道：“笙笙，既然不回去了，那你要不要在这边找个工作？你要是不想找也没有关系，温家还是养得起你的。”
萧南笙抿着嘴唇，语调又低又轻，“我想找工作。”
“那笙笙会什么？舅母帮你找——”宋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她不安地看着萧南笙，又道，“舅母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舅母想帮你找找，让你免得弯路走。”
萧南笙轻轻一笑，道：“舅母，我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舅母要是能帮我找找，我也是很开心的。”
宋玖惊喜地看着萧南笙，笑道：“那笙笙会些什么？舅母帮你找。”
萧南笙想了一下。除了杀人之外，她好像也就黑客技术和飙车技术拿得出手了。
萧南笙淡笑，“计算机技术。”
宋玖笑眼中带着几分诧异，“笙笙会玩电脑啊？”
萧南笙点头，“略懂一二。”
宋玖：“笙笙是在哪里学的？”
萧南笙抿了抿嘴，道：“m大。”
看来，又要造一份伪学历了。
撒一个谎，怎么这么难？又要伪造学历，伪造简历，伪造人生经历。还有编一些有的没的。
宋玖：“笙笙，我们温氏名下有个公司，你要不要去？”
萧南笙点头，“好。”
＊＊＊
把萧南笙送回酒店后，宋玖去了医院。
她去花店里买了一束红玫瑰，随后，进了一家私人医院。
医院里，安安静静的。院子里的几棵梧桐树，已经变成深红色的，秋风一吹，枯竭的叶子随着风飞舞，犹如一只只彩色的蝴蝶飞舞。最后，落叶归根。
病床上，温齐睿躺在哪，各种仪器插在他身上。
宋玖心痛地、强忍着泪水和难受去把花换了，开了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流通进来，吹散了不少酒精的味道。
宋玖是非常不喜欢医院的，特别是酒精。但是，从温齐睿成为植物人的那一天起，她发现，酒精的味道已经不能再刺激到她了。真正让她难受的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宋玖坐在温齐睿的病房前，一如既往地握着他的手，眼含笑意，她将温齐的手，紧握在手中，唇落在他的手背上。
宋玖声音又轻又温柔，“阿睿，我是九九。”
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宋玖笑着擦去眼角的泪。
宋玖盯着他的脸看，神情是又悲又喜。她继续说：“我们找到笙笙了，笙笙长的可漂亮了，和你一样好看，高挑又出众，人群中肯定是第一眼就能看见的。气质也是很好，像你一样。笙笙很乖也很谦卑，很有礼貌。”
顿了一下，宋玖眼底闪过晦暗，声音沉下去：“看到笙笙，我就想起当年的我。可是笙笙和我又不一样，笙笙并不自卑，相反，笙笙自信、强大。你常常告诉我‘一个人的本性是掩盖不了的，通过观察，你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看的出来，笙笙身上有很多东西，但是我不愿意去探索。”
“我相信，如果你在，你也不愿意去深究。”
“阿睿，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你在等笙笙回来，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睡过去，醒来看看我？”
宋玖记得，十年前，凤老先生说：“他不愿意死去，是因为心中有一个很深的执念。但是他的伤，很严重，基本没有几率醒过来。”
那时候，温齐睿早已经安排好了宋玖的去路，他也不知道他儿子去世的消息。所以，温齐睿的执念是找回萧南笙。
他不愿意就这么死过去，是怕在九泉之下看见萧凛和温落，他无法解释。
他始终相信，萧南笙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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