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站在船舱外,他的脸色病态苍白,连续半个月的海上路途让他长期处于头晕眼花的状态。
“titus?真的不需要我给你再拿点晕船药吗?”
友人周莫勋担忧地看着他,从西装口袋里取出手帕,想要为他擦擦额间的冷汗。
“不用了,这汗擦不完。”殷墨摇摇头,“以前坐船去m国的时候没怎么觉得自己身体不适,没想到这次回国晕船反应这么强烈。”
友人只好收回手帕,宽慰道,“还有几天就靠岸了,回到故土肯定就好了。”
殷墨道:“真期待呐,不知道故土变成什么样了。”
“我就只求战火还没有蔓延到我家那儿,看到家里人来信,说是国内局势很紧张啊。”
“唉,要是咱们国家也有m国那么多武器就好了,那样看谁敢欺负。”皱着眉,殷墨眺望着夜里平静的海面,“再不济,政府多拨点款项去购买飞机大炮也行啊……”
周莫勋闻言,伸出手指往地上点了点。
“咱们这不就是回去支援了吗。”他笑道,“不知道海关现在有没有反应过来,咱们可是带走了不少东西,还挖走了几个天才。”
殷墨也笑起来,随后微敛笑意,“早知道我也应该学技术和科研,那些文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殷兄别自谦,到时候局势稳定了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学者。”
海风呜呜地响,周莫勋突然感慨道:“此番回去,少不得争权夺利啊……”
殷墨默言,他还不知道自己回国会面临什么呢。
“titus回去打算先做什么吗?”
“可能先找份清闲的工作吧,报社或者书馆,顺便翻译出版我带回来的那些书。给同胞们分享一些世界其他国家的斗争经验。”
“羡慕啊……”周莫勋想着自己那一家子各怀鬼胎的人就头疼,他转头接着道,“若我以后接过祖业,少不了来寻你帮忙。”
“若能帮得上,一定相助。”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俱是明亮的光芒。
过了片刻,殷墨道:“我去甲板吹会儿风,清醒清醒。”
“注意安全,晚上风挺大。”
“嗯。”
殷墨扶着船舱一路来到宽阔的甲板,他久久凝视着那刻在甲板上的周家的商号标志。
还好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友人,不然也不能如此坚定的作出回国的决定。
靠着船栏,他看着夜色越来越深,海面也似愈发平静。
在海上航行少有参照物,经常让人觉得自己在原地静止。
眺望久了,知道自己望不到类似陆地的海岛,殷墨将目光收了回来,投在平静无浪的船侧的海面。
“这里应该有四五千米深度吧……”
他看着深邃的海面,无波无澜,风突然呼啸着灌进衣领,让他打个寒颤。
将衣服裹紧,殷墨打算回到舱内,结果一转眼看到个黑色的影子浮在海面。
鱼?还是船的阴影?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团影子离轮船越来越近——
是一截木板。
但似乎不止。
待看得更为清楚时,他瞳孔骤缩,立刻转头朝着船舱大喊:
“快来救人!这里有人落海了!”
“来救人啊——”
殷墨高喊着,但是夜色已深,几乎没有人醒来。
而此时,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卷起大浪,将这艘巨轮都震得剧烈摇晃,几个舱室相继点燃了灯。
殷墨看着那漂浮的木板被浪卷进了海里,上面的人似乎就要沉落了。
看着挂在甲板侧的简易救生船,他一咬牙放下绳子,跳上去划向那木板的方向。
身后终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几个水手连忙点燃甲板的灯,迅速穿上救生衣,准备下来帮助男人。
又一波狂浪打来,殷墨听到身后绳钩落水的声音,他不是专业的,不知道如何将救生船的绳子以最紧固的方式挂在轮船上。但他顾不得这些了。
海浪似乎将他与那木板上的人隔得越来越远,明明前一刻只差半米的距离了。
随着一道闪电落下,半片海域都亮得惨白。
那人再没有力气抓住木板,缓缓松开了手……
殷墨怔了怔——
那深渊似的海底可以吞噬一切无畏。
他闭眼,长吸一口气——
随着先前那道闪电的雷声传来,断了绳的救生艇瞬间翻倒,被浪推攘去了不知名的方向。
“轰隆隆——”
他艰难地在水底睁开眼,咸涩的海水刺痛着眼珠,不远处就是那正缓缓沉落的人影。
水藻般的长发在海里散开,像是美轮美奂的海底花卉盛放。
殷墨迅速游向对方,趁着她还没落到更深处时,抓住了她的手。
那是一双比海水还冰凉的手,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温度。
他不愿再想,只拼命往海面游动。
那人像是没有重量般,如海底摇曳无根的花朵,轻轻一带就贴近了他。
是他的错觉吗?好像看到一尾飘逸的幽蓝鱼尾。
“titus!你在哪!”
“殷墨——”
……
上方传来呼唤的声音,殷墨连忙寻找那声音的方向。
在新的一轮巨浪卷来时,他终于带着人浮到了水面。一道更为白炽的闪电劈下,他也看清了怀里的人。
金色的长卷发湿润地贴在脸庞,白皙如玉的肌肤似乎被水都浸得透明了。
随着闪电的一刹光芒,那人轻轻睁开了眼,嘴唇微动。
殷墨长舒一口气,连忙贴近去倾听她说了什么。
“……daiki”
女人的声音如海妖的呢喃般绮丽惑人,是他平生听过最迷人的音调。
黛姬?
轮船上的人把他们捞了上去,海风一吹,整个人都透心凉,不停地颤抖。
将身上的毛巾也卷在女人的身上后,殷墨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身旁坐着友人周莫勋。
“咳,那个人怎么样——”声音嘶哑,像是长久干渴而干竭般。
“她没事了,只是现在还没醒。”周莫勋递过一杯水。
“那就好……”
殷墨大口大口饮着水,想要把嗓子里那股苦涩的海盐味驱散。
“咳咳,知道她是从哪来的吗?”
周莫勋拍着他的背,回答道,“估计是贝尔法斯特尼克号的,那个船比我们先行一天,航线和速度也差不多。”
“那……还发现了其他的人吗?”
周莫勋缓缓摇头。
一艘巨轮就这样轰然消失,上面成百上千的生命也瞬间沉默,比之最盛大的笑话还要荒唐。
……
“是海啸,还是暗礁?”
“可能是潜艇发射的鱼雷,或者□□。”周莫勋神情悲寂,“天亮后我们看到了那艘巨轮的残骸飘来,跟着无数鲨鱼前往了它的沉没之地……”
周莫勋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是怎样一个场面,只觉得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陆地上的纷争居然蔓延到了海上,一颗微不足道的鱼雷却能造成如此惨烈的景象。
断裂的甲板,漂浮的桅杆,还有浮在海面的一些生活物品。
尤其那红色的海水,以某处为中心一点点晕开,到达最外围就是一层粉色,肉沫顺着木板残骸漂浮在蔚蓝的海面。
根据船上的一些专家分析,这可能是由于危机到来时,一些人慌忙放下救生艇,结果那时贝尔法斯特尼克号已经几近倾覆,船尾翘起,直接将救生艇吸进了旋转的螺旋桨,生生将救生艇上的幸存者们搅碎……
生命的噩耗引来了嗜血的鲨鱼,也让途径此处的他们目睹了这样一幅炼狱图。
周莫勋强迫自己不再回想那个场面,拍拍殷墨的肩膀,“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估计后天就能靠岸。”
“怎么?”
“还有学者猜测那艘船可能也和我们一样携带了武器军火,因为某些原因引发了爆炸而沉没。即使不是这个原因,这处海域也很危险,我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盯上了。
要知道,某些时候那些人是不会管你是不是无辜闯入的。而且……咱们船上几乎没有白色面孔……”
殷墨沉默,他知道周莫勋话里的意思。
……
休息了几个小时,差不多力气回来了一大半,殷墨扶着床起来。他想去看看自己救上来的那个人。
刚到门口,船上的临时医生也从房间出来。
“还没醒。”
殷墨点头,结果刚刚推门进入,就看见那人半坐了起来。
一双澄澈的灰眸望着自己,光泽的金发披散在肩头,像极了西方油画里的神女。
“黛姬?”
女人迟疑了片刻,随后轻轻点头。
“你叫黛姬是吗?是从……贝尔法斯特尼克号逃出来的吗?”
女人垂眸,没有作答。
周莫勋此时也进入房间,“醒了啊。”
他先是尝试用英文与对方交流,问一下她的身份和来历,或者目的地,但是女人只沉默不语。
将船上会其他语言的朋友们叫来,一个个尝试交流,结果毫无进展……
周莫勋语气无奈,直接用中文问:“小姐,请问您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是琴梦湾吗?”这是贝尔法斯特尼克号本来要抵达的地方。
没想到女人摇摇头。
“您听得懂?”
她又开始沉默。
周莫勋觉得为难极了,这样一张面孔带回去只能送到大使馆,让那些人解决。
但是,如果被发现是贝尔法斯特尼克号的幸存者,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毕竟动手的那方国家肯定不愿自己的恶行被公开在国际上引人唾弃,尤其还有这么一个证人幸存。
周莫勋长叹一口气,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继续用中文道:“到时候我会派人将您送回出发地的,只不过需要等几个月。您可能要在我们的国家生活一段时间了。”
他转头看着殷墨,苦笑,“你觉得是把她留在途径的港省,那里外国人多,还是带着回广地……”
殷墨忖思片刻,“港省吧,她应该更习惯那的生活。”
话音刚落,殷墨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谁扯了扯。
“黛姬?”
女人的灰眸静静地看着他,被注视的人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一股依赖和信任的情绪。
……
“要不让她先跟着你?你家那应该还比较和平,而且应该先等等国际上有没有消息传来,舆论怎么样之后再把她带到使馆。”
殷墨察觉到对方听完周莫勋的话后,神情似乎安定了些,不再那么无助惊慌。
所以是能听得懂?
过后几天,他询问随船的医生黛姬的嗓子的事情,说是喝了太多海水而损坏了,或者就是天生自带的。
“可是,她能发出那种短音啊。”
“那就说明不是先天的,可能是后天的某些损伤吧。”
……
在轮船靠岸的前一个晚上,殷墨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是出海的水手,在一片汪洋里迷途无助。
一道天籁般的歌声传到耳畔,深黑的夜突然变得波光粼粼,星与月都出现在了海面。
随着渔网的隐秘的动静,他迅速去抓住那往下被拖攥的网。随着网一点点收束,他似乎看到了奇异的光亮——
美轮美奂的绚蓝鱼尾悄然出现,拍着海面,将星光的倒影摔碎。
她撑着船板坐在了他的船头,流金般的长发铺在他的这舟小船上,将夜色都染得辉煌起来。
“~”
是鲛人的呢喃吗?竟然真的这般惑人心魂啊。
他沉溺在那双澄澈的灰眸里,希望这方小舟能长久漂浮在宁静的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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