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光华夺目的马车“哒哒”而来,瞧着从容至极,可马车内却不是这么回事。
一妇人面上满是担忧惊惧,数落着一旁的姑娘:“今日须得好好认错,不得无礼,否则……”她想起箫牧的手段不禁打了个寒颤,“否则,我孙家的富贵怕是到头了……”
妇人身侧的姑娘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不甘。
她是做过嫁给战王的美梦,可梦醒后自己便知晓这永远不可能,在她心里战王是要娶这京城最高贵优雅的贵女,譬如武昌郡主,再譬如苏小姐。
可无论是谁,都不能是一个低贱的戏子!
可如今,那人竟以权势威胁父亲,让她们登门致歉!
“可是梨姑娘府上?”
梨元香还在正正经经地学箫牧的模样,嘴角再向下一点,眉头紧蹙,眼神,对眼神最重要,凶狠!
冷不丁就听到有人叫门,正想起身却被箫牧拉住了:“青林。”
“是。”
梨元香见状便知是客人上门,忙拢了拢衣袖坐直了身子。
孙夫人见开门的人是青林便猜到箫牧也在,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着是否妥当,这才随着人进门。
梨元香看到来人,方才没学到位的蹙眉一下就与箫牧像极了,面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喜,那个姑娘她见过,前两日宁王府讲过她坏话。
她微微嘟着嘴看向箫牧,这人来做什么?
箫牧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替你出气。”
梨元香眼睛一亮,出气好!
孙夫人福了福身子:“妾身见过王爷,见过……梨姑娘。”
哈!她被见过了,真是稀奇。
梨元香眯着眼不说话。
孙夫人尴尬地扯了扯孙一月的袖子,眼神暗含恼恨。
孙一月忙福身:“见过王爷。”
再不开口。
箫牧身上的冷意瞬间散发出来,语气冷冽:“孙夫人若不会教导,本王可以送去几位嬷嬷替你管教家中儿女。”
孙夫人背后霎时被冷汗浸透,她知晓箫牧不是在说笑。
当年京中有人拦箫牧的马,这位煞神隔日便送去了一位教仪嬷嬷,那家的小姐被京中耻笑毫无廉耻,及笄几年还无人问津,若这位真送了教仪嬷嬷去孙府,那她府里的小辈岂不是……
想到此她一咬牙双膝跪了下来:“都是妾身之失,疏于管教一月才叫她冒犯了梨姑娘,望梨姑娘大人有大量绕过她,一月,快给姑娘赔不是!”
孙一月也被吓住了,任由孙夫人拉着她跪下,双手伏地微微颤抖:“梨、梨姑娘……”
“错了。”箫牧掀了掀眼皮,“是王妃。”
孙夫人身子一颤,圣旨未下,玉牒未记名,那便不能算是王府中人,如今箫牧这般说,竟是过了圣上那关了?
孙一月心中咆哮荒谬,可在箫牧面前却一句不敢多说,只面色苍白道:“王妃,一月知错,请、请您宽恕……”
一句话磕磕绊绊的讲完,小院陷入了寂静。
梨元香看向箫牧,这等场面她未曾见过呀?
箫牧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心下微软:“香香想如何处置?”
岂有此理!
孙一月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她父亲乃是礼部尚书,官居三品!何曾有过这般听候发落的时候?
梨元香眨了眨眼,头歪在箫牧的肩膀上话语中带了丝撒娇的意味:“她骂我。”
不是说她是狐狸精么,那就狐狸精给你看。
孙一月睁大了眼瞧着面前的一幕。
箫牧杀的人比她吃过的饭还多,京中贵女们便是心悦他也从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更遑论这般大胆之举。
可现下呢,箫牧眼中竟带了丝丝笑意,轻点了那个贱人的鼻尖一脸宠溺:“那便让她们跪着。”
梨元香脸上一热,拉着箫牧起身走远了些附耳问道:“她爹是什么官?”
箫牧见她这般觉得有趣,便也与她咬耳朵:“礼部尚书,三品。”
“那王爷是几品?”
满面的好奇又夹着一丝担忧,梨元香挠了挠头,这般得罪人的事她没做过,若是日后招来麻烦可怎么是好?
箫牧轻笑,依旧在她耳侧轻声道:“便是一品也越不过我去,孙家……”他侧眼轻飘飘地掠过跪着的二人,“无需惧怕,不会有后顾之忧。”
梨元香竖起耳朵听到这话,瞬间惊喜地挑了挑眉,掰着指头小声嘀咕:“那我可不可以让她们跪三……两刻钟?”
只两刻钟?
这般轻飘飘的惩罚只是聊胜于无罢了,香香真是,连惩罚都透着股子可爱。
“两刻钟便能出气了?”
梨元香揉了揉耳朵,箫牧贴的太近了,痒痒的。
“我已不生气了。”
箫牧不信,明明方才见到进院的是孙家人,这小家伙儿还嘟嘴不情愿呢。
“那便我来吧。”
箫牧牵着她坐回去,抬手给她剥了个青橘递过去嘱咐:“有些酸,吃半个便好,莫酸倒了牙今晚又用不下晚膳。”
有一日梨元香便是贪这口多吃了一个,晚膳连豆腐都咬不动了。
梨元香将橘子瓣塞进嘴里,小声反驳:“才不会呢……”
孙一月简直要嫉妒的发疯了,战王爷的手是上场杀敌,拉弓射箭的,怎可给一个戏子剥橘子!
箫牧冷眼扫过去,孙一月忙低下了头。
无人开言,一时间,院中只剩下梨元香小口吃橘子的声响。
怪尴尬的,就这么听着。梨元香不好意思慢悠悠地用了,还未等箫牧阻止便一口将剩下的都塞进了嘴里。
“水。”
青均忙打了盆水端上来,箫牧沾湿了锦帕,牵过梨元香的手替她轻轻擦拭:“不听话。”
“多吃半个,牙不会酸倒的。”
“嗯?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梨元香:……
不过芝麻点的小事,这人怎么记性这么好?
门口陆续有人进来,见到跪着的孙夫人与孙一月,都聪明的跪在地上,甚至不用箫牧再开口。
本就不大的小院慢慢拥挤起来,这小宅梨元香买了两年,还是头一回来这么多客人。
她扯了扯箫牧的袖子,示意差不多了。
箫牧点头表示知晓了,今日之罚不过小惩大诫,为了让梨元香出口气罢了,至于其他的,他自然会暗暗出手。
但纵是小惩,也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妃的戏园子缺几个打杂的,我瞧着在座的小姐们个个都挺合适。”箫牧说罢冷笑一声,跪着的人俱是身子一颤,这意思……
“倒也用不了这么多,本王想了个法子,各位听听可合适。”
孙夫人跪的久了声音带着丝喘:“王爷请讲。”
梨元香也好奇的盯着他看,这又是什么路子?
箫牧摩挲着她的手指幽幽开口:“王妃惜才,自是不能叫有天赋之人去干那等粗活。有出戏叫《斩王钊》,想必各位都听过,回头来找王妃唱上一唱,唱得好了这罚便可免,若是不堪入耳,那去打杂倒也不屈才。”
此言一出,跪着的贵女面色惨白几欲昏厥。
她们说戏子下贱,战王便叫她们个个做戏子之举,真真是比打她们鞭子还难受……
梨元香微微张着小嘴,箫牧果真……杀人不见血。
“退下吧。”
不过片刻,小院便没了人。
梨元香问道:“还真让她们去打杂?”
“有何不可?”
“不……不太可。”梨元香壮着胆子与他理论,“京中小姐最重脸面,若是真的去了,那日后哪还有脸面做人呢,再一条白绫丢了命,咱们的罪过可不是大了?”
“哈哈哈哈……”
箫牧朗声大笑,牵着梨元香进了屋子。
外面还没走远的一众人闻笑纷纷股颤,《斩王钊》什么的,一定是战王在暗示她们,若是不按照他的话做,下一个斩的……
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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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德祐帝在御花园散步,忽听得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抬脚走了过去。
花枝招展的,不认得。
德祐帝回头去看赵文,赵文忙上前一步提醒道:“是章华宫的赵贵人。”
是个可怜人,进宫就没被宠幸过,如今已是十多载陛下还不知有这么个人,不过这么多年又见陛下幸过谁呢,便是妃位上的那几个也是为了平稳朝堂才偶尔去见一面罢了。
“赵贵人回话。”
德祐帝蹙着眉头:“在唱什么?”
赵贵人闻言忙跪下请罪:“臣妾绕了陛下清净,罪该万死。”
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德祐帝和赵文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茫。
不是问你唱什么吗,罪该万死个毛啊?
“咳,赵贵人,陛下问您在唱什么。”
赵贵人伏在地上回道:“是现下京中流行的《斩王钊》。”
《斩王钊》。
德祐帝眼眸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嗓音带了股回忆之意:“我记得这是十多年前的戏。”
赵贵人闻言忙接话:“正是,托战王爷的福,我等也才能听到这出好戏。”
元恒?
德祐帝下意识的蹙眉,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要害箫牧,声音冷厉了些:“与战王何关?”
赵贵人自觉时机到了,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最后加了句:“家妹无礼,也惹了那戏……惹了贵人不快,臣妾才学了这出戏来教她……”
所有人都觉得箫牧此举荒谬,但又无人敢上折子参他一本,只能像这般暗戳戳的上眼药。
瞧,你最宠的臣子要娶一个戏子呢,如今滥用权势逼迫官家小姐,陛下还不快快阻拦?
德祐帝听完挑了挑眉冷哼开口:“既是惹了战王妃不快,那受罚也是应当。”他说罢顿了顿,再开口是满脸的嫌弃,“唱的什么玩意儿还敢大言不惭说要去教别人,朕看若是你在场,打杂的务必有你一个。”
说罢甩袖离去。
赵贵人呆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满头冷汗歪倒在一旁。
这……怎和父亲说的反应不一样?
还有,战王妃?
陛下这是已然同意了?
怎会如此!
那战王若知自己这般作为,赵家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快,快与我父亲送信……”
“赵贵人。”赵文去而复返,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陛下说您苦练折子戏,住在章华宫着实吵闹,便挪到悲问宫去吧。”
刚被扶起来的赵贵人又瘫软在地。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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