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彼乐土没有下人服侍,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储定池从地窖里取了一筐子食材出来,责初翻了翻,有菜也有肉,
“食材倒是齐全,差个海参虾仁就能做八大碗了。”
储定池脱下围巾,在一边敞着手脚,懒洋洋地坐着看她。
责初瞥了一眼他这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这样的大少爷,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自己随便做一些也就糊弄过去,你看看吃不吃的了,要是咽不下口,便喊高副官来吧。”
储定池抬抬手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责初拿着汤匙说:“我先给你透个口信,我在外的时候,自己试着做过烩鸡丝和豆腐蛋,但都不到火候,十律尝了才将将给五分。”
“是好是坏,做了才知道。”储定池说,“你放心,定是不会比我做的难吃。”
责初将头发盘起,回头问他:“你会不会做饭?”
“谈不上会,不过倒米加水这种事想着不难,我试试。”储定池从椅子上爬起来,走到台子边,手伸进米缸里捣了捣。
责初听见“簌簌簌”的声音,转过头问:“你淘好米了能不能过来搭把手,帮我切个肉?”
储定池抬头一脸温顺说:“当然好。”
他的刀功倒是有模有样,责初在一旁看了,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其实会做?你一个人在美利坚那么多年,不见得顿顿都西餐对付吧?”
“实在要教你失望了,我的公寓楼下恰恰就有家中餐馆,我餐餐下馆子,从没自己做过。”储定池还能一边切着一边抬头同她说笑,“我这刀法也是那门课上学习的,你看我说,还是这课程,当之无愧的实用。”
责初哼哼一声,不再同他掰扯,低头认真做菜。
她心里没谱,下料都是小心翼翼的,菜一出锅又抢在储定池之前先尝了尝,味道竟还过得去,比在海德堡的时候做得要好。
储定池打了两碗米饭过来,说:“我头一次做饭,做的也是像样,每颗米粒都清亮饱满的。”
“你也真的夸的出口。”责初说,“七岁小孩都会做的事。”
储定池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责初等他的反应,他却嚼了半天,故意吊着她似的,半天不说个好坏。
责初忍不住问:“怎么样?你再嚼下去就该吐出来了。”
储定池逗她说:“比你的咖啡做的好。”
责初拉下脸,转了个身坐回椅子上,用筷子戳了戳米饭,说:“好就好,偏又要拿我寻开心一下,真没意思。”
储定池放下筷子问:“你是真生气还是同我耍花枪?”
责初张开嘴,突然又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话便吞了回去,说:“吃饭就吃饭,别没完没了的。”
储定池胃口大好,两盘菜一扫而光,米饭更是又再添了一碗。责初想他是昨晚吃的少,今天又早饭午饭一起对付,才吃的这样多。
“小初。”储定池吃好饭,坐在沙发上削苹果。
“嗯?”
储定池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说:“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晚饭就回来。”
责初接过苹果,拿在手上,看着门外说:“你有事情尽管去就是,要是耽误了,怕不要赖在我头上。”
“我想的可美,晚饭你要是想做,我全包了,但要是觉得累,我就让高鞍带个厨子过来。”储定池说。
“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真是想的美。”责初咬了一口苹果,边嚼边说,“你还是让高副官请个厨子过来吧,我会的也就两样,今日算都露了底,连着两餐就要吃厌了。”
储定池笑起来说:“你是预备留着之后再做,好不叫我一次吃厌?”
“就会逗咳嗽。”责初微微红了脸,匆忙对他翻了个白眼,说,“我上楼了。”
储定池让高鞍把家里那个做南方菜的厨子带过来了,却又打电话来说晚上不回来吃了。
责初一人看着满桌的佳肴,也没心思研究什么菜色口味,只作填饱肚子尝了几口。
她原本喜爱这样山间的静谧,可一到晚上却有些害怕起来,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风吹动窗框咯吱一声响也将她吓了一跳,开着房间的灯迟迟不敢闭眼睡去。柜子上的座钟走过十点,责初听到院子里汽车的声音,下意识地伸手关了灯,拉起被子躺下。
不一会儿,门外的楼梯上就响起脚步声,那步调频率她再熟悉不过。
储定池走上楼,未往左走,偏偏停在她门口,轻轻喊了声:“小初?”
责初没应,储定池却伸手摸上了门把,她听见门钮转动的声音,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锁门了。
储定池推门轻声走到床边,责初屏住呼吸,忽然感觉到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顿时心跳加快,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一阵隐约的香气飘来,这香味十分特别,像是檀香木混着老梅片,叫她在李常身上闻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储定池收回手,轻轻叫了声:“小初。”
责初假意被他吵醒,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喃喃了一句:“你回来啦。”
储定池拉了灯绳,责初从床上坐起来,看他一脸疲倦的模样,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储定池说,“李常在家中请客,多聊了两句,才回来晚了。”
责初意料之中地点点头,闻他身上也没有酒味,安心了说:“那你早些休息。”
储定池一连三日都中午出门,晚边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总带着那阵香味。
好容易得了个不出门的日子,吃过饭责初就坐在桌前帮他熨衣服,一只金斗凉了,又换了炭火上另一只。储定池坐在藤椅上翻看报纸,责初瞥了他一眼,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最近,同李统制走的很近啊。”
储定池拿下面前的报纸,看了她一会儿,说:“哦,这李常也不知道什么邪风吹到了,近日迷上赛马撞球,硬要约着玩了几日。”
责初说:“我原本还不晓得,后来才听说,李统制曾是张大帅麾下的十七混成旅旅长,现在提到你这儿做副都统,你对他,倒是很信任。”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责初有些怪声怪气地说:“我打听这些,还不是怕哪日你又莫名其妙将什么要紧人物送到府里扔给我手上,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又要坏你好事,遭你叱责。”
储定池将报纸往桌上一搁,起身走到她身边,灭了炭火,又抽了她手里的金斗,说:“别熨了,我有事情跟你说。”
责初将衣服叠好,问:“什么事?”
储定池坐到她身边,搂过她的肩膀,责初没躲,只顾着听他要说什么事。
“张克有个弟弟叫张穹,在我看来,是个有勇无谋的草包,张克曾经十分提携他,原本李常这个位置也是他坐的,只不过志大才疏,终究是叫他亲哥也看不下去了。张穹这个人,不管平日里做事还是打仗,都只会猛打猛冲,不讲策略,更不懂投机取巧,于是张克才就又只给他了一个大尉做做,分了点兵给他充充样子。”储定池说完看责初一脸茫然,笑起来,仿佛叫她疑惑才是他的目的。
“既然你都晓得此人秉性,便没什么忌惮了吧,现在突然提到是要做什么?”
储定池不紧不慢说:“张克把李常提到我这里做了个统制官,据守开平镇,本意是想牵制我。但李常也不是个听话的人,他这两年一边对张克表忠心,一边又送我好处,实际背着我们二人招降纳叛,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估摸算了算,也差不多晓得他手上现在有多少兵,然而算的最准的不是我,是张穹,他这些年眼珠子就跟挂在李常身上似的,顶荆他不敢想,开平这块肥肉,他却一直惦记。”
责初想了想,问:“是他二人的矛盾,把你夹在中间了?”
储定池笑起来说:“这二人之间,必要有个结果,而我做这个中间人,倒是不吃什么亏。”
“你看着与李统制推心置腹的样子,他日日宴请,拉拢讨好,你也来者不拒,是已经想好了站位?”责初说完又转瞬一想,幡然醒悟,“不对,他们一定都是在揣测你的打算才不敢轻举妄动,开平这个地方,位置太重要,落到谁手中都不如掉进你自己口袋里来的踏实,光凭这一点,明明还有一箭双雕的计策,你不会不用。”
储定池搂了搂她,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不光他们二人,现在连你也揣测我的心思。”
“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对。”储定池说,“照现在这个情状,二人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易起兵,张穹有亲兄张克做靠山,对开平虎视眈眈,李常拉拢我,也是为求庇护。”
责初顺着他的话说:“而你假意与李统制亲近,一边是叫他不再去寻别的依靠,安心拿己兵力应付张穹,一边又是要叫张穹见了不敢轻易动手,他怕自己出兵开平,你就会派兵支援李常,你现在手上不光有自己的兵,还有孔家这座大庙。”
“以张穹的野心,这战在所难免,拖是拖不住的,就要看是什么时候打,怎么打。”储定池说。
“那你预备怎么办?你要渔翁得利,首先是该叫一方动起手,这情势看,怎么也是张穹这边主动,你接受李常示好,不是更叫他畏首畏尾?”责初冥思苦想,却依旧想不明白,“我还想不到你的计策是什么。”
储定池食指勾了一下她鼻尖,说:“若是你都料不到,我便放心了。”
责初歪过头失笑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让你拿来与李统制他们相提并论了?他们都是官场上精明老练了一辈子的人了,弄不好要叫你都大意失荆州。”
储定池侧头看她,哼笑了一声说:“你算是初出茅庐,不及他们老谋深算,但也是个可造之才。”
他这话责初就当过耳风听听便罢,至于他的打算也不想多问。突然想起之前诵观的嘱托,觉得是时候提一句,就说:“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最近,是不是抓了什么人?”
储定池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回答。
责初解释说:“我表哥的一位朋友,是做生意的,说前段时间被楚军的人抓了,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储定池说。
责初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察觉这事非同小可,就说:“算了,我不多问了,现在有新约法做依据,想必刑罪,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出什么冤假错来的,对吧?”
储定池没说话,责初想起身,被他搂住肩膀的手一用力,没站起来。
储定池突然转头看着她说:“你这些日子比什么时候都温顺,我有意跟你举止亲密,搂搂抱抱,你也都依着,我心里知道你是想着迟早能走,才什么都顺从,不过我也还是不死心想问一问,你对我…”
责初没等他说完,就站起身,匆匆忙忙拿起熨好的衣服说:“你前天换下来那件西服皱巴巴的,我去拿来熨一熨,明天后天你就好穿。”
储定池一只手悬着,半天没收回来,见她这样,就只说:“算了,你去吧。明天早上,我带你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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