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初对她的身份早已认定,但当她亲口承认,还是不由地心头一颤,说:“你是怎么瞒过孔家人的?当初是孔战儒揭穿你,让你从学校离开,他凭什么会相信你是他们家走失的女儿?”
陈迷噗嗤一笑,放下手里的汤勺,说:“我要是傻到这都告诉你,那我以后可还怎么缠着你呀。”
责初后背一凉,起身说:“你就不怕我在储定池面前拆穿你?”
陈迷抬起头看着她,失笑道:“算算我们也是三年没见了哦,你这天真劲儿,难不成真不是装出来的?令帅些许会信你,可他能赶我走吗?”
责初忍着心里的怒气坐下,半天才说:“陈迷,你真是有本事,可你这本事全拿来对付我,到底值什么当?”
“值什么当?”陈迷摸了摸眼角的伤口,抬眸说,“我要是说,我就是要看你难受,就是要看你过不好呢?”
责初觉得不可理喻:“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不如直接说清楚,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人生,就为了来让我难受?”
“得罪谈不上。”陈迷收了笑脸,扬着头说,“我的人生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这督军府的如夫人,我做的心里舒服,孔家的大女儿,我也当得惬意。”
“你还想怎么样?”
“少夫人拭目以待好了。”陈迷夹起菜来,“就顾着和少夫人讲话,饭菜都凉了。”
责初看着她,像是想用力把她看透。
陈迷感觉到她的目光,咂了咂嘴,抬起头来,说:“少夫人要看着我吃完吗?其实少夫人也不必太忌惮我,你瞧哪次不都是有人相助,孔战儒储定池,怎么男人都为你死心塌地的?少夫人命好啊,跟我不一样的,我挖空心思想害你,到头来都跟给你布置一场游戏似的,呵,想想也是有趣哦,少夫人与其提防,不如期待,日子还有乐趣呢。”
责初深呼一口气,说:“陈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个疯子。”
“我知道,你不是从来都只拿我当笑话看?可这世上,偏偏最快乐就是疯子。少夫人不妨同我一起疯,像你这样的人,怕是活得最累了吧。”陈迷慢悠悠道。
“疯子的快乐是什么?那是痛苦的极致,你真要把自己的人生过成这样吗?”
陈迷冷笑一声,说:“你活得清醒,又活成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不需要一个偷生者,来教我如何做英雄。”
屋里只有陈迷用汤勺碰碗璧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责初才说:“陈迷,你好自为之。”
储定池一吃饱就犯了懒,不肯再进书房做事,硬是赖在床上,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总要和责初搭几句话。
“奶奶要你照顾玟艾,你这样,最后就全都成我的不是。”责初坐在小桌前,边描一张字帖边抱怨说。
储定池一只手枕在脑袋后,瞥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着天花板说:“你叫我同孔家人相处,总归哪里都别别扭扭的。”
“但既然过了门的,你就不好这样冷落人家。”责初说。
储定池翻了个身,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着她说:“话有道理,那我现在过去,晚上也就歇在那边了。”
责初微微抬了抬头,笔尖在字帖上顿了顿,留了个深一些颜色的圆点,倒也没有停留太久,继续将手头的那个字写完才说:“你之前那两套睡衣都叫田妈拿去洗了,新的搁在衣柜里面那个抽屉,你自己拿一下。”
储定池听完,立马变了脸色,一头栽回床上,嘴里念道:“我就是忍不住想气一气你,可你总是给我我最不想要的反应。”
责初余光瞥了他一眼,问:“为什么让我生气会叫你高兴呢?”
储定池闭上眼懒着音答非所问:“我懒得动了。”
责初拿起笔帽盖上,晃了晃笔尾问:“孔战儒是住在顶荆,不回巷海了?”
储定池听闻坐起来,嘶了一声,看着她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避讳和我讲他了。”
“就许你讲,不许我提吗?”责初不依不饶。
储定池严厉语气问:“你问他干嘛?是关心还是打听?公事还是私事?”
“你又来生簧是不是,我跟他有什么私事?”责初心里气不过,就故意说,“我要真是同他讲什么私事,你也要在一旁竖耳朵听吗?”
储定池瞪了她一眼,两只手用力捏了捏棉被,别过头说:“我怎么知道他人在哪里。”
“二五眼。”责初轻骂了一句,“你别好歹不分,我是想着,玟艾出这样的事,道歉解释,该少的肯定不能少,要是孔战儒还在顶荆,你至少…”
“行了行了,你怎么同奶奶学得婆婆妈妈的了,这点人情世故我还不晓得吗。”储定池打断她,一只脚不耐烦地蹬了一下被子。
责初看他一副好赖不分的样子,无奈多过气愤,重话堆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平心静气地问:“陈迷这个名字,你耳熟吗?”
储定池抬起头,睁圆了眼看着她问:“没听过,怎么了?”
“没听过?”
“没听过。”
“不是你贵人多忘事吧?”
“我看你才是忘性比谁都大,好意思讲别人。”
“不知道算了。”责初转过头。
“是什么人啊?我还非得认识不可?”储定池问。
责初用指甲拨了拨笔帽上的夹扣,说:“我以为你都晓得我以前的事情,也肯定知道当年有这么个人。是我在培华女中的同班同学,你要没听过就算了,我随口问问的。”
“怎么想起来问的?”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这同学,和玟艾长得几分神似。”责初把字帖收起来,说,“也是随口一说的事,我那同学也是好些年没见了,记不清样子也是可能的,凭印象觉着罢了,若有相片还能比照比照,可惜她中途辍学,毕业册上连名字也没留。”
储定池听她说完,“哦”了一声,躺回床上。
冬至说到就到,田妈一大早就上街去买了几斤新鲜羊肉,回来就一头钻进厨房里捣鼓起面皮来。
储定池这几日都在家中办公,高鞍偶尔上门送些文件,今日早饭边又来送东西,被老太太叫住说:“今天小年,留下来一会儿吃口冬至团。”
高鞍看了储定池一眼,老太太挥了挥手说:“你别看他,今天还不算休息日子,看下次谁还给他卖命。”
高鞍颔首赔笑说:“是是,那就尝尝老夫人家乡的手艺。”
责初用手肘碰了碰储定池,问:“冬至团是什么东西?”
储定池掂掂筷子说:“就是浮圆子,北方叫元宵,不过苏地那儿的要用肉和菜作馅。”
责初说:“难怪我看昨天厨子在磨糯米粉,我们家少吃元宵,娇耳汤你知道吗?”
“知道,苏地也喝羊肉汤。”储定池说。
“不是羊肉汤。”责初和他解释,“羊肉裹在面皮里,还有一些祛寒的食材一起,包成耳朵那样,再下锅煮。”
“哦,之前军营里他们冬天喊吃冻耳朵冻耳朵,就是这个吧。”储定池虚心点头。
责初笑说:“什么冻耳朵,那是不冻耳朵。‘冬至那天吃顿扁,不冻耳朵不冻脸’。”
老太太看二人窃窃私语,用汤勺轻轻点了点碗,说:“昨儿个我同你老丈人通电话,讲望城一个人在顶荆呢,你喊他晚上过来一起吃个饭。”
“知道了。”储定池说。
午边孔战儒就来了。
田妈上来通报,责初看了眼床上还在午睡的储定池,就换了衣服鞋子,轻声下了楼去。
孔战儒坐在沙发上喝茶,瞧着脸色不大好。责初走下去,叫田妈去厨房打碗娇耳汤。
“没承想你来的这么早,令郯还在午睡。”责初在他对面坐下说。
“今日休息,闲着无事,就想早点来看看玟艾。”孔战儒摘了围巾手套搁在一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责初开门见山,说:“若她真是你妹妹那便好了。”
孔战儒不紧不慢说:“讲什么呢,她怎么不是我妹妹了。”
田妈将娇耳汤端到茶几上就退到厨房忙去了,厅里静得出奇,只有孔战儒合上盖盅发出的清脆响声。
责初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陈迷这个人,你不会忘记了吧?”
孔战儒收回手搭在腿上,往沙发背上一靠,说:“哦,我这个妹妹,确实同那人长得有些像,也难怪你讲这样的话。”
“她就是陈迷。”责初斩钉截铁地说。
“像归像,也不要真就认错人了吧。”孔战儒说。
“她亲口同我说的。”责初眼眶里一阵温热,压着声音有些沉重地和他说,“若你还要说你不知道,我只能怀疑你别有居心。”
孔战儒盯着汤碗上氤氲的热气,半晌才说:“你这就是讲笑了,那女人两年前就去了南方,这我还不知道吗,我还能让她回来继续扰你不成。”
责初看他装傻,心里也是明白了七八分,说:“我真不该来问你的,我今日就同你说一句,你们若是别有用心,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储定池,这次我都不会再忍气吞声,坐以待毙了。”
“我没想到,你现在会为了储定池来怀疑我。”孔战儒说。
责初原本就想起身离开,听他说完怔了怔,冷笑一声说:“我也没想到,你现在同陈迷成了一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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