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初听了,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
偏偏这个时候,储定池又迈着步子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牵起责初的手。
安佳皱着眉头紧盯着她们交错的手指,然后有些脸红地抬起头问责初:“你们是情侣?”
储定池不认识安佳,一边提着眉询问地看向孔由艾,一边回答说:“是啊。”
责初面上还未褪去的潮红和孔由艾嘴角的笑意立刻被他捕捉到,于是右手一用力,把责初往怀里一拉,顺势搂上她的腰,对着摸不清状况的安佳重申了一遍说:“我是她丈夫。”
安佳羞赧地转头抱住孔由艾,把原本最镇定的储定池也吓了一跳。
责初掰开腰上的手,抬头瞪了他一眼,小声说:“你别捣乱。”
储定池一脸无辜地冲她眨了眨眼,手又不安分地爬上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咬说:“我哪里捣乱了?”
孔由艾忍俊不禁,又拍了拍安佳的背安抚她说:“你再不去找我哥,他就又要被客人拉走了。”
安佳从她身上起来,迅速地转了个身,斜着脸避开责初和储定池往孔战儒那边跑。
孔由艾看责初一脸疑惑又略带看戏意味的表情说:“你别误会,安佳三四岁还在巷海的时候,我哥疼她可比疼我多。”
“我没误会。”责初一边扯开储定池的手一边问,“你刚刚讲她是从不来梅回来的?”
孔由艾点点头,说:“回来没多久,现在文盲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扣着她学又天天作怪,就是小孩。”
责初回头看了一眼安佳,她正在孔战儒和方殊面前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对了。”孔由艾想起方才被打断的话题,想继续和她说,“被小姑娘一打岔,我都忘记自己刚才讲到哪儿了。”
责初抬头看了一眼储定池,储定池立马摆了摆手说:“行,我回避。”
但孔由艾喃喃地说:“我想他应该知道吧。”
“嗯?”
“方殊嫂嫂的腿。”孔由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当时你也看见了对不对?车上的那个人就是洪升。”
储定池怔了一下,大概过了好几秒钟才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当时目击者不少啊。”
责初听了个大概再没忍心继续追问,却听储定池说:“方小姐可真是勇敢啊。”
责初默不作声,她不敢想象,方殊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这样勇敢的代价的。
孔由艾看了他一眼,回应说:“其实很多事情不过只是她自己想做罢了。她和洪升那时候又不熟,跟他私奔不过是想逃离家庭的管束。若要说她是更爱洪升,倒不如讲她是不愿意被逼着嫁给我哥。”
储定池打趣说:“你可真是望城的亲妹妹。”
孔由艾没理会他的玩笑,继续说:“不过方殊嫂嫂很聪明,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洪升后来背叛她,她也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怨怼,平常女子几个能做到的?很多事看起来是别人欠你,其实不过是自己权衡利弊后的选择罢了。”
“也是。”储定池整了整西装袖子说,“洪升当时那副落魄样,方小姐既然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他接近自己是为什么。”
责初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方殊的故事没有她发言的余地,倒是她自己,有几分像是孔由艾话里的意思。
储定池见了拉她到怀里,笑着对孔由艾说:“十小姐还真是个通透人啊。”
孔由艾轻哼一声,仰起头道:“是方殊嫂嫂看得通透才对,上一个如此的人,怕还是西汉的卓文君吧。”
孔家的客人过来与孔由艾寒暄,几位太太伶俐的很,一下两下就惹得直来直往的孔由艾招架不住,开始耍起小孩子性子,晃着酒杯前言不搭后语地搪塞起来。
几位太太见她这样也懒得再客套,自顾结伴聊起来。
孔由艾盯着责初和储定池的亲密模样,突然笑着摇头晃脑地念起来:“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责初听得一头雾水,边上同统制的夫人听了,笑起来,摇着手里的扇子说:“十小姐怎么还念叨起来了,看来今儿这出真是唱得好,叫人出不来戏。”
边上几位也乐呵起来,原是今日孔府请的弋阳腔,唱了曲曼妙的《孽海记》。
孔由艾抬手掩唇笑了笑,突然拉起责初的手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储定池倒是眼快,一把搂住责初的肩膀不放人,笑问:“这一晚上的,十小姐要同我抢几次人?”
孔由艾难得对他低眉顺眼说:“好姐夫,好令帅,我们家好吃好喝好照顾,您就美人美酒享受着,不要管我们女人家的悄悄话了。”
储定池蹙了蹙眉说:“十小姐又拿我开涮,我太太面前,怎么净讲些挑拨离间的话。”
“是是,是我嘴笨。”孔由艾举手投降,模样真像喝大了似的,“借一会儿人,保准十分钟后原模原样送回来。”
责初伸手扶了她一把,回头跟储定池说:“你别惹她,我跟她去一会儿。”
孔由艾这下又带着人跑到了门外。
责初帮她拢了拢肩上的水貂披肩,说:“外面冷不冷啊。”
“不冷,里面才热呢,闷都闷死了。”孔由艾红着小脸,弯起眉眼笑了笑说,“我真有要紧事请讲。”
责初捏了一下她的脸颊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意思?”
“小初,我有心上人了。”孔由艾把半张脸埋进茸茸的水貂毛里。
“真的?是谁?我认不认识?”责初握上她的手一脸兴奋地问。
“你认识。”孔由艾抬起头,眼里闪着光说,“是叶先生,你再熟不过了。”
责初从她口里听到叶先生这个称呼的时候,一下子没反应得过来。
耳朵被风刮得有些刺痛了,才汇拢了思绪,缓缓开口问了一句:“哪个叶先生?”
孔由艾扭头哼笑了一声说:“明知故问,你还认识哪个叶先生?”
堂厅里灯火闪烁,责初被溢出的流光迷了一下眼睛。
“你玩笑话也适可而止一点。”
孔由艾不紧不慢道:“我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当然是说真的。”
“别傻了,他是有家室的人,妻女都在日本,一家子和睦的很,小公主才刚刚会开口讲话。”责初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地在毛呢外套的袖口摩挲着,被惊蹙起的眉头怎么也松不开。
“我知道。”孔由艾绷直的神经松懈了几分,双手软趴趴地互相搭叠着别在腰间,连口气也是软绵绵的,“所以我才只敢同你讲。”
责初毫不委婉道:“你趁早死心,这事也就到我这里为止了。”
“为什么?他心里也有我。”孔由艾色有愠怍,声音还是软软的,却很坚定。
责初盯着她看的眼睛有些酸涩了,像蒙上了一层薄灰,心里也越发不清明起来。
“你们不过那日在顶荆见了一次面,再多也就是第二日来取猫,怎么也不该有这样的事。”
“诵观到了巷海。”孔由艾低眸,言简意赅。
“十律,我阿古与阿莎夫妻情深……”
“他不是心甘情愿娶在东京的那位的。”孔由艾有些郁郁道,“别人未必懂他的寂寞。”
责初叹了口气,沉下眸子说:“若是那日我无意中牵的线,那我希望今日亲手剪断它。十律,我对不起你,但请你一定放手,诵观不是你要寻的良人。”
孔由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愤愤地背过身立在浊影中道:“我怕别人言语刻薄,却没想到你会这样说。当初家里人推着把姐姐嫁给令帅,他二人不介怀,连你也首肯。”
“那不一样……”
院子里两棵花繁的腊梅,剪碎了倾泻下的月光,又将风丝也染得香甜。
储定池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门外二人的身影,从厅里出来,在责初身后拢了拢她的外衣。
“外头寒浸浸的,怎么还跑这儿来讲悄悄话了。”
孔由艾扭过头,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抬脚闷闷地说了句:“进去吧,也该开宴了。”
责初目光随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猛得一沉。储定池低头去看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责初这才觉得,指尖的冰凉已经浸在血液里,在身体中迅速蔓延开来。她不禁哆嗦了一下身子,往身后的肩膀里靠了靠。
储定池搂住她,蓦然一笑,说:“傻乎乎的,这会儿才知道冷啊。”
顶荆的冬天,哪有不冷的。
头顶金梅的香气趁人不备,一会儿就钻进了衣袖间,即使匆匆过客也免不了撷上一丝馨香。
初九的月亮似圆非圆,莹光流转于世间,又将夜色覆上一盏朦胧。
这月亮应是想送人人一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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