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突然传来两阵汽车鸣笛的声音,惹得对面公寓里的住客开窗大骂。
责初以为是家里的司机,就扶起孔由艾的肩膀说:“十律,起来,这样坐下去迟早感冒,我带你回去,你大哥再怎么样也不会敢随意闯进督军府急来的。”
孔由艾身子软软,晃着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这风吹来不是冷的,是痛的。”
责初一个人拉不起她,正准备起身下楼叫家里的司机来帮忙,却听楼道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孔战儒和储定池一前一后隔了好几步上来,步子用力地踩得整个楼道漫着闷响。
“怎么是你?”责初借着昏黄的楼灯看清了面前神色凝重的孔战儒,再一晃眼又看见后脚出现的储定池,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储定池手里挂着那件一口钟,二话没说抢到孔战儒前面,蹲下来披到责初身上,捏了捏领口又觉得薄,不假思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像个粽子似的裹起来,闻了闻她身上没有酒气,才边扣扣子边数落她说:“我看你真是不像话了,她喝了酒身子暖,你还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存心想生病是不是?”
责初抖落出双手,挨完训才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我也正准备回去的。”
储定池站起身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别致,坐在家门口喝酒聊天,是不是还要我请些人来围坐观赏啊?”
责初闻着熟悉的雀头香,手捏上领口那个有些扎手的银扣,侧过头不悦地说:“你讲话要不要这么刻薄。”
孔战儒不等储定池再接话,扫了一眼地上的酒瓶,横眉怒目地问:“喝了多少?”
责初没忙着回答,抬头瞪着他恼怒道:“你再怎么也不能像关犯人一样地□□她,十律做妹妹的是该听长兄的话,但她也是这么大的女孩子了,你做什么决定也都要先学会尊重她。”
孔战儒被他突来一番指责惹怒气更盛了,一脚踢翻她们面前的玻璃瓶子,弯腰去拽孔由艾的手臂。
责初刚想上前护着,就看储定池伸出手拦下他说:“望城,不是我讲你,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现在连这个最宝贝的妹妹也下得去狠手了?”
孔战儒手臂做劲往下压,侧目警告他说:“手拿开,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多讲一句。”
储定池面上哼笑一声,手上却也暗暗使力和他较劲:“你既然当初那么想叫我一声妹夫,那今天小姨子的事,我这个做姐夫的怎么就管不得了?”
孔战儒另一只手摸上腰间的配枪,瓮声说:“储定池,不要逼我今天同你撕破脸。”
责初晓得他们二人都性格冲动,如今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赶紧站起来劝说:“你们好好讲话,现在说十律的事,你们两个在这里面红脖子粗的干什么。”
储定池收回手,讪皮讪脸地笑起来,低头看了眼孔由艾怀里的酒瓶说:“呦,这什么酒局啊,十小姐这么厉害呢,这汾酒也拿来这样喝。”
孔由艾半眯着眼,往墙上一靠,迷迷糊糊地扯着笑说:“干嘛?我们姐妹的酒局你也要来插一脚?死心吧,才不给你喝呢。”
储定池笑着打趣她说:“为什么不给我喝?我还就想讨一杯呢,这大冬天喝酒多暖身子啊。”
孔由艾把怀里的酒瓶子抓的死死的,像护个什么要紧宝贝似的,别过头说:“你不是好人,我不同你喝酒。”
储定池一手松着领口发笑问:“我不算好人吗?”
孔由艾懒懒地点了两下头,肯定地说:“不算。”
孔战儒不耐烦地伸手拍拍孔由艾的脸蛋说:“十律,醒醒神。”
“人家说我的事儿呢,你吃什么心啊。”储定池对着孔战儒哼笑一声,转过头又去看孔由艾,不但不恼,反而接着茬逗她说:“那谁是好人啊,你大哥算好人吗?”
孔战儒面色一冷,倒也没有出言阻止,眼色警觉地瞥向地上的孔由艾。
“我大哥?”孔由艾抬手用掌心揉了揉脑门,思索了半天才说,“那可不好说。”
储定池弯下腰,从地上捡了瓶酒起来,拔开盖子,空举了举说:“十小姐今天讲肺腑之言给我听,那我陪一个。”
责初上去拦住他,责怪说:“你在这里起什么哄。”
孔由艾闭着眼举起酒瓶说:“算了,那我就跟你走一个!”
责初蹲下去揽过她的肩膀说:“你别理他,他欺负你讲酒话,我们不喝了啊,听话。”
储定池握着瓶子摆到孔战儒面前指着他说:“望城,你这就是做事不灵活了,这么大的妹妹哪有关起来管的,难怪叫她一个人大晚上坐风里头喝成这样,还连累我太太在这里劳心。”
孔战儒冷哼一声,目不斜视地说:“你的那些歪门邪道又好得到哪里去。”
“你这人说话真叫人膈应。”储定池被他拿话堵回来,意兴阑珊地收了手,手肘撑着楼梯栏杆看地上坐着的二人。
孔由艾不肯撒开酒瓶也不肯起身,责初一边软言相劝,一边又时不时拿余光瞟着孔战儒的大衣下摆。
站着的二人这会儿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储定池一声不吭地看着戏,孔战儒也没再用强,默默脱了自己的外套往孔由艾身上一盖。
四个人三瓶酒,却只有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孔由艾嘴里嘟嘟囔囔,已不似之前清醒,一会儿讲学校的学生,一会儿又讲巷海的天气,三人听着她不知所云的酒话,一下就到了凌晨。
孔由艾两眼微红,最后说得累了,就只能嗯嗯啊啊地发出一点鼻音,孔战儒看出她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送医院,就上前一步,弯腰把人捞起来说:“十律,回家了。”
孔由艾喝得寻不着北,就很是乖顺听话,放下瓶子有点不情愿,但依然稀里糊涂地在孔战儒怀里举起双手宣布今天的酒局结束。责初被冷风吹得身体发僵,站起来时也不由晃了晃,被储定池从后面一把扶住了。
孔战儒把转眼就睡得不省人事的孔由艾打横抱起来走下了楼,坐上车对着走到车旁的二人礼貌性地点了个头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责初看着渐渐远去的橘黄色车灯,长出了一口气,储定池侧过身,帮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系好领口最上面的那颗银扣,轻声哄说:“我们也回家了,嗯?”
路上除了零星几个小乞丐,就只有被车灯惊扰到的寒鸦。责初解下储定池的外衣,靠着车窗迁思回虑。车轮突然压上一颗拦路的石子,叫她在车窗玻璃上磕了一下额角,吃痛地捂着脑袋弹坐起来。
储定池拿余光瞟了一眼,忍不住发笑说:“你操心别人的事也要悠着点。”
责初放下手,看了他一眼,有些惆怅地说:“十律哪是别人啊。”
储定池安抚她说:“放心吧,孔战儒什么人啊,别人不晓得,我是知道的,他对他那个妹妹,从小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还能真的拿狠劲对付不成?就是关两天吓唬吓唬,倒是你,别又叫他借机来纠缠,他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纠缠,你这样讲话又是给谁找难堪呢。”责初不耐地别过脸说,“他不是好人,你又算得上多坦荡?”
储定池轻笑一声,两只手扒上方向盘,顾左右而言他:“孔十与你无话不谈,想必到顶荆后早就找过你了吧。”
责初这才惊想起那些事,转过头拿正眼打量着他。
储定池眉头一皱,匆忙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挤了个笑脸说:“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责初缓缓开口说:“你明明心里有气,现在突然回来,怎么又当无事发生一样,我今天太累了,你要是想兜圈子讲话,就就明日再说吧。”
储定池吐了口气说:“我是满肚子火气,在外面撒完,才敢回来跟你过年。”
责初听他言语恳切,却又难免存疑较真,看着他问:“那个坐堂先生你是怎么处置的?”
“枪毙了。”储定池轻描淡写地说,“新约法里明令禁止倒卖西药,他借着药铺的便利顶风作案,带到肃政厅三下两下就全招了,秉公处理,一点耽搁都没有。”
责初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背着他抚了抚胸口,也顺着他未挑明,试探着说:“消息倒是快,一下子功夫就连十律都晓得了,那想必这顶荆城就没人不知道这桩案子了吧。”
储定池面不改色地点头说:“这圈子就这么点大,只要有心打听,当然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
责初心里七上八下,转头刚想再同他说话,余光却瞥见车灯照射的尽头卧着一只野猫,储定池没有一点要避让,她下意识惊叫起来说:“刹车!猫!”
储定池这才察觉,匆忙踩下刹车,那只野猫在汽车逼近前飞跳了起来。
责初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轻拍着胸口一边说:“你怎么了?路中间那么大一只猫你没瞧见吗?”
储定池喉结动了动,望着前面敞亮的马路有些失态地说:“是天太黑分神了。”
责初镇定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上次看你配了眼镜,是不是视力出了问题?叫嵯峨医生来看过吗?”
储定池摇下车窗透了口气,摸了把脸才又重新发动车子,言语温顺地说:“眼睛用多了肯定有负担,没大问题,刚才就是天太黑了没注意,吓到你了。”
“平时叫你开车专心一点你都当耳旁风,吓一吓吃个教训也好,要真出事那就后悔都来不及了。”责初松了口气,把解下的外套搁在腿上随意叠了叠,看着前面马上到督军府门口了,就跟他说:“我一会儿有件事想跟你讲。”
储定池反手打了个方向,左转开进被卫士拉开的大门里,等高鞍小跑到车前迎接,才一边熄火一边跟她说:“不是讲今天累了吗?等睡一觉起来再讲吧,日子长久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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