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初从车上下来,看储定池站在风里一边搓了搓手背一边眉头紧锁地闭上眼,就走过去解下自己身上他的外套,递过去说:“穿上吧,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储定池微睁开眼,有些勉强地看着她笑起来问:“什么节外生枝?”
责初看他不接,就踮起脚想给他披上,手背不小心蹭到他被风吹红的脸颊,就立刻被他按住,夺去手里的衣服又重新披回到自己肩上,嘴上还不忘继续追问:“你说什么节外生枝?”
责初看着他眼圈和鼻尖都冻得发红还逞英雄地不肯拿回自己的外套,觉得滑稽的很,忍不住边往屋里走边逗他说:“哪见一帆风顺过,你一出现便是横生枝节,我人生所有的意外上都堂而皇之地刻着你的名字。”
她迈上台阶走到大门前,却没听见身后的动静,一回头见储定池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就静静看着她。
“想什么呢。”责初冲他招手说,“还不快点进屋里。”
储定池抬手搓了搓鼻尖,依然没挪半步,看着她就像在研读一本不擅长的书一样。
责初走了一步台阶下去说:“你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了啊。”
储定池这才挪开步子,边走边笑说:“我刚才在想,你会不会一直走,不回头。”
责初方才口头那么一问根本是无心的,这下让他来这么一出便一时有些束手无策起来,低下头拢了拢外衣,转身说:“阴阳怪气的,我懒得管你了。”
她刚转身踩上屋里的地毯,就听身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储定池踉跄了几步撞到了边上的大理石柱上,背靠着慢慢从柱子上滑坐下来。
责初吓了一跳,但又怕他是装模作样骗她同情,迟疑了两秒,歪着头看着他低垂的双眼问:“你怎么了?”
“没事。”储定池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手肘作劲撑着石柱想起来却又不小心打滑了一下,不愉快地呲了一声,微微抬起头跟责初求助说,“拉我一把。”
责初看他不像装的,也实实在在地被他这副可怜模样吓了一跳,快步踱过来双手支住他的一只手臂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让年妈去打电话把嵯峨医生叫过来。”
储定池眉心松懈下来,借着她的力气慢慢站直身子,顺理成章地翻了个身一把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别惊动那些成日小题大作的人。”
责初以为他又是故技重施,但耳朵贴到他滚烫的皮肤,一时就又不敢下定论,一边费劲地撑住他,一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生病了就去看病,没生病就起来,不要把戏弄我当乐趣。”
储定池安分地靠在她肩上,沉沉地呼了口气才说:“我喝多了,有些晕,你让我靠一会儿。”
责初把另一只被他圈住的手抽出来,背后扯了一下他的衣领说:“嘴里没句正经的,你喝什么了?起来,生病了就去看医生,没生病就老实回去睡觉。”
储定池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闭着眼有些吃力地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想你想的犯浑了,你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责初故意耸了耸肩膀膈他一下,责骂道:“胡说八道,数你最不要脸皮,鬼话张口就来。”
储定池吃痛地呲了一声,又没脸没皮地往她颈窝里靠了靠,乖顺又委屈地说:“不是我说的,是医生说的。”
“孔战儒说你是说对了,歪门邪道的,真是乱来。”责初嘴上数落,却也不再硬推他起来,过了一小会儿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重量稍稍轻了些,储定池慢悠悠地从她身上起来,掌心揉了揉脑门,转过身子去撑着冰凉凉的石柱子。
“你这样子怪唬人的,到底是不是生病了?”责初把身上的外套扯下来,趁他这会儿没能力反抗了,笨拙地从后面给他披上,说,“先进屋里来吧,今儿个也赶巧,田妈被我额敏叫回家里帮忙了,没个人照应的还是叫医生来稳妥些。”
储定池闭着眼,有些费劲地扯出一个笑宽慰她说:“我这种人最多害害相思病,你先进去。”
责初难得看他如此狼狈,倒也不再怀疑他居心叵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坚持说:“我扶你进去,还是叫嵯峨医生来看一下的好,你要是怕奶奶那边不好说,这会儿叫高副官跑一趟送去医院也是好的,你还怕给别人添麻烦啊。总之先进来,别着风。”
储定池额头抵在撑着柱子的手臂上,重重地呼了口气,朝她摆手说:“没大毛病,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好了。”
责初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外头,也犟着不肯进去,上前去问他:“那多久会好?”
储定池呵嗤笑了一声,轻声哄说:“很快好,就一会儿。”
责初瞧他一副说话都费力的样子,也不再打扰,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储定池靠着歇了有一会儿,才晃着脑袋慢慢直起身子,一只手反应敏捷地抓住一边快滑下去的外套,看了眼边上的责初,温顺地笑起来说:“我太太重情重义,操心挚友也关心丈夫。”
责初打量了他一番,松了口气又板起脸说:“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有个什么正经,这闹的一出又一出比梨花班唱的还好。”
“走吧。”储定池一把搂住她的腰往里带,侧头问她,“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节外生枝的。”
责初挣开他,瞅了眼楼上的灯光,又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地转头往房间去。
储定池跟上去说:“是老太太让你受委屈了。”
责初缓缓舒了口气,加紧脚步说:“人人都觉得自己委屈。”
储定池先一步为她推开门,站到床前沉默不语地看着她背过身解下身上厚重的外套。
责初在外头手指冻得发僵,进屋了好一会儿也没缓过来,领口的银扣扯了半天也没弄出来,储定池上前一步拨开她的手说:“我帮你一把。”
责初松开手垂在身侧,微微扬起下巴侧过头,看着边上的落地灯说:“谢谢。”
储定池帮她解开扣子,拿指节冰了一下她的脸蛋逗他说:“不谢谢。”
责初躲不及遭他戏弄,但也懒得计较,绕开他坐到梳妆台前摘下身上简单的首饰。
储定池也踱到她那张写字的小桌前坐下,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外文书,故意拿茬儿跟她搭话说:“顶荆那位小神仙巴结我,叫人送了一批古玩摆件到我的办公室,你明日去帮我过过眼,挑几个最好的长寿摆件回来给老太太那儿搁着去。”
责初从镜子里瞟了他一眼说:“我哪里会挑的。”
储定池把书倒着往桌上一扣,笑起来说:“都是你们从前手边的玩物,不怕你不会挑,就怕你看不上眼。”
责初回身睨了他一眼,起身说:“一会儿一个样,再不睡就天亮了。”
她讲困讲了半天却侧身挨着枕头怎么也睡不去了,储定池安分地平躺在他身后,呼吸声沉一下轻一下,同近日桩桩烦心事一样压在她心上。
第二日大早她醒来身边就又悄悄没了人,中午边吃完饭,高鞍便如储定池昨日说的,来接她去陆军部。
责初没到过陆军部,却见惯了这些上枪行礼的士兵,高鞍把她带到储定池的办公室,让她坐着歇会儿便又匆匆忙出去了。
责初四下看了看,扫见办公桌上一张立放着的相框,刚想过去瞧一眼,就见储定池边摘着皮手套边走进来,一开口还哈出白气儿:“等久了没有,军法司那帮老东西太琐碎,吵嚷起来没完没了的,耳朵都磨掉两层皮,让你等好一会儿没有?”
“刚到。”责初瞄了眼他灰色呢子军服上的点点水渍问,“外头下雨了?”
储定池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把脱下来的两只手套往檀木沙发里一扔,边往办公桌前走边说:“出来的时候飘了点小雪,你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吧?”
责初正巧就跟着他过去,有意瞅到一眼桌上那张相片。她原以为是储定池自己的相片,却没想到是她的。照片是在海德堡国王山顶拍的,那时她才去德意志没多久,穿着白色洋裙还觉着别捏,站在伊丽莎白门前规规矩矩地笑起来照了一张游客照。
储定池看她望着相片发愣,冷不丁叉着腰笑起来说:“怎么了,自己不认得自己了。”
责初指了指,抬头问他:“哪来的?”
储定池双手往胸前一兜,得意地说:“菩萨那里求来的。”
“你好好说话。”责初见他一副调笑模样,又忆起当初为何出走异国的自己,顿时觉得又羞又恼,伸手去拿那个相框,却被储定池先一步夺了过去,跟个宝贝似的揣在了怀里。
“孔十那里要来的。”储定池说。
过了太久又不是什么特别的相片,责初早就忘了是谁给她照又是在哪里洗出来给了谁,储定池说的斩钉截铁的,她也就将信将疑地认了。
“还给我。”责初左右摸了两下脸颊,伸手讨说,“办公桌上摆这个丢不丢人,不许摆了。”
储定池看她伸手,直接掀开一边大衣把相片塞了进去,理直气壮地说:“办公桌上不摆太太的相片摆什么。”
“你爱摆什么摆什么。”责初气愤道,“就是不许摆这个。”
储定池见她生气,反倒得寸进尺说:“这样吧,明日我去照相馆照张相,再挑个好看的相框装起来,你支在学校的办公桌上,这样叫你心里平衡了吧?”
责初拿他这无赖样没法,背过身去说:“我认我心思没有你活络,应付不来你那阴一下阳一下的脾气,也配合不了你逢场作戏,便要被你这样一套一套地来戏弄讨痛快。”
储定池最怕她这样,无心再玩笑,老实从衣服里掏出相框,打开抽屉塞进去,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说:“我哪里是戏弄你讨自己痛快了,走吧,别同我一般见识了,去给老太太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嗯?”
责初回头看了眼推上的抽屉,还没再有机会多争执几句,就被储定池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儿牵着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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