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定池亲自开了车来接责初,在门口等了一个多钟头才把她等来。
“这都要寒假了,怎么还拖拖拉拉下不了课。”储定池边给她开门边笑说,“怎么这副表情看着我,同兔子看狐狸似的。”
责初坐上车,解下帽子手套说:“你也算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诡诈不得人心,不过我看你今日不是狐狸,是黄鼠狼。”
储定池扶上方向盘朗声笑起来,目视前方一脚发动车子说:“那些低三下四的话也只有我这只黄鼠狼来说了。”
责初不敢拿好意揣度他的心思,听罢便说:“除了拐弯抹角就是油腔滑调,我知道你那点路数,有什么话就说吧,还能有什么你说不出口的。”
储定池嘴角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摸了把鼻尖说:“老太太讲习惯,年年除夕都得在苏地过。”
他一句话顿了顿,侧过眼瞟责初,正巧就被逮个正着,一时心虚口不择言道:“南北路远,又是风雪天,也就她一把年纪不怕折腾。”
责初不予认同,纠正他说:“这不叫折腾,到你这儿算是个顶荆人了,但奶奶总归是惦念故乡的。”
储定池方向盘一打开出租界区,耸了耸肩膀说:“你说的对,回头要让你这个正儿八经的顶荆人不在这儿过年了,你估计也多少不得劲。”
责初察觉他话里有话,刚想挑明,瞄了眼前面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又心有余悸地忍不住先提醒说:“你开车还是专心些。”
储定池悄悄睨了她一眼,想继续把话说完:“我想着苏地那么远,这会儿奶奶又闹着脾气,过个年的还不少给你心里添堵,要不索性就留在顶荆,初一我便回来陪你。”
责初听完捶着手不语,储定池有一下没一下地瞄她,才一会儿就又忍不住接上自己的话解释说:“哎,怪我多嘴,就是想来问一问你的意思。”
责初看了他一眼,摇头说:“不是你多嘴,是我多心了,我留在顶荆就是。”
储定池面上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不安生,两只手紧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说:“你放心,顶荆这边我的都会安排妥当。”
“我虽怕麻烦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责初往车门边一靠,也看着前方说,“你安排就好。”
不咸不淡地吃了顿晚饭储定池又被老太太叫进了屋里,就着他的身形比划了两下几件新送来的冬衣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儿个大早算是到我这儿认错来了,投我所好送了只鼻烟壶来,东西是好东西,就是这心啊,哼,一看就是跟你通过气儿了吧,是不是你的主意?”
储定池整了整衣领,转身坐到一边的雕花椅上,搭手翘脚嬉皮笑脸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有主意的很,要是没那份心管我说什么又有什么用,既然东西是好东西,您收着乐就得了,这么多日子了哪还有一直惦记着不肯歇的。”
储老太太脊背一直,食指隔空点着他的脑门骂:“满嘴浑话,什么叫我不肯歇,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做得出这种事情来,那搁早些时候都是要拉到祖宗灵前磕头认罪的。”
储定池双手在身前一搭,瞟向窗外的夜色,一脸不悦地说:“什么磕头认罪,一堆没用的繁文缛节。”
储老太太不以为然,拿拐杖杵了杵地,气愤地说:“不灵清!我待她已经宽厚,她倒好,拿东西来糊弄我是舍得,嘴上半点不松口,什么意思?哦,她嫁给你还打算断了我们储家的血脉不成?说起我老太婆来一套又一套的,你们讲进步又是这样讲的?”
“事情都已经是这么个事情了,说到底也不全是她的错。”储定池随手摸了摸衣袖,左手摸右边时突然发现少了一颗,余光瞄了眼残落的线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况且您再埋怨她不也是给自己添堵么。”
储老太太不死心,坐到床头搁下拐杖自己想了想又问:“她同你讲什么了没有?”
储定池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地说:“没讲什么,能讲什么。”
“今早上我看她态度好,结果我念了一通都叫她给搪塞过去了,说白了还是没有那个心。”老太太唉声叹气了半天转而又神色严厉道,“但奶奶今天话搁这儿了啊,你要跟她做做规矩,待她好归好,但这种事情没的商量,你同她说,明年,明年抱不到孙子,她就……”
储定池站起来重声打断她说:“奶奶,我话也搁这儿了,您可别来做我这种主!”
储老太太被他突然的一下惊着了,待缓过神来立刻板起脸说:“你这会儿急着唱什么红脸啊,叫你吓唬吓唬她,又不是要你真干什么,你以为我年老昏头了,这大户人家的体面还是要的,她做的再不如意,你还能休了她不成?”
储定池垮下身板,边叹气边摸了摸后脑勺,略显无奈地说:“她那个脾气,还吓唬吓唬,指不定成谁吓唬谁了呢。”
储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吱声说:“就是你自己给惯的,你若是说要掀了屋顶,她还能不同意开个窗?”
“真够乱七八糟的。”储定池轻轻嘟囔一声,抬手搓了搓面颊,诚恳地哄说,“奶奶,她身子不好,再说了,这种事,那也不是说来就来的啊。”
储老太太不高兴道:“你倒是处处想着她,人家却只想着自个儿呢,她这人性子太别扭,你同她在一起要辛苦的。”
储定池这会儿呵呵笑道:“奶奶,人都只想着自个儿,咱们就谁也别说谁了。”老太太被他拿话堵,更是不悦起来,摆弄了两下手边的冬衣故意说:“除夕叫她老实待在顶荆,就渗渗她,看她自己急不急。”
储定池早料到她心思,轻哼一声挤兑说:“您就爱琢磨事儿,琢磨着琢磨着就给自己添不痛快。”
“我不琢磨事儿,这家里迟早翻天了去。”老太太瞧没唬住他,又接上话说,“明日叫玟艾去同她说。”
储定池皱眉道:“这话要说也是您来说,怎么能叫她开口去提呢!”
“我说什么。”储老太太扭头嚷嚷道,“我说的话她哪个字乐意听了?”
储定池站起来,抚了抚身前久坐出的衣褶,面朝房门的方向口气糊弄地说:“回苏地的事儿我去提,明日我也叫高鞍去护国寺看看买些新鲜的糕点回来,您就操心您过年的那些置办吧。”
待走回屋里,责初正坐在自己的小桌前摞着一大叠的书。
储定池轻手关上门,站在门前笑问:“又做什么呢。”
责初匆匆瞥了她一眼,又埋头去把书一本本放回脚边的箱子里,反复弯腰起身了几次见储定池还在门前站着,就捋了一下散到耳前的长发说:“还看呢,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储定池边笑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拿起桌上一本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说:“我是看你的好性子全数都用到这些上了,难怪平日只能对我冷冰冰的。”
责初听闻把他手里的书一抽,不悦道:“你又来找什么茬?”
储定池两手一空,合上搓了搓说:“我哪里敢。”
责初不给她好脸色,继续埋头把书都理回箱子里,嘴上回应道:“我最烦你这种人,好处都叫你占尽了,还在这里矫情。”
储定池此番是故意自讨没趣,看她言语计较反倒愉悦,伸手帮忙一起收起书来。
“哎哎,别瞎放,这一摞一摞都是讲究分门别类的。”责初赶忙拿手臂拦住他,指了指最右边一摞说,“这几本放那儿。”
储定池低头看了眼封面上天书一样的德文,乖乖应了一声,照她指示小心地叠到了最右边。
等把书全数收到箱子里,责初将桌上已经做了一部分的书目单子一折,拿墨水瓶子压了一角。
储定池看她忙活完了,立刻接上话说:“白天在张克那儿见着孔战儒了,听他说孔十已经回了巷海,不知是否有与你联络。”
责初怔了一下,轻叹了口气摇头说:“未曾与我联络,你若是能得到什么消息定要来告知我一声。”
“那是当然,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她,孔战儒对这个妹妹我多少还是知道的。”储定池揉了揉手腕,记起袖口那颗遗落的纽扣,抬起来示给她看说,“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掉的,回头拿到邴师傅那里去配一颗,你也一同去吧,做两件新年的衣服。”
责初瞄了一眼,摇头说:“我就不去了,上次送来的冬衣都还没穿过。”
储定池劝道:“不一样,过年嘛,再给你阿玛额敏做几件去,哦对,还有在严,我上次见他瞧他身上穿的那件冬衣都起棉钉子了。”
“他是一个男孩子生活着粗枝大叶惯了,叫你笑寒碜了。”责初站起来把椅子一推,抬眼看到他充满希翼的眼神又心软了,妥协说,“我知道你有心,但我这儿就不必了,挑个时间给我阿玛额敏做一身,他们晓得是你的心意肯定也高兴。”
储定池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连声说好,待责初离身去了浴室还抱着手臂站在桌前傻乐。
第二日原本说好储定池来接她下学,快到晚边的时候却突然打电话到办公室说有急事来不了了,派高鞍来了一趟。
责初无意打听储定池的事,却听高鞍主动提起来说:“令帅今日是去张科员府上做客了。”
自那日配合储定池演了一出戏后她便再没听人提起过这号人物,如今才后知后觉,想许是储定池这个缓兵之计拖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责初从后视镜里瞄了高鞍一眼,佯装毫不知情地嘱咐了一句说,“叫他喝酒自己看着点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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