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1)
九月,其他年级开学后,校园里明显热闹了不止一个度。
昔日空旷得让林叶感到寂寞的隔壁楼,终于充满了吵吵嚷嚷的高一新生。
这就叫青春啊——
林叶趴在窗台往隔壁望。
“樊老师说,少在窗边发呆。学习的时间很宝贵。”祝一尘不合时宜的话突然响起。
“你,在学习吗?”林叶回头问他。
“我不需要,但是你需要。”他冲她笑笑,说:“这可是我们班的学神小姐啊。所以别搁那望了。”
“我打扰到你睡觉了?”她盯着他睡意朦胧的眼睛,提问道。
“……话不用说这么明白。”
“而且我是在关心你——”祝一尘眨眨眼,一脸狡黠,像只精明调皮的狐狸,“的学习。”
“好吧。”她转身拉上了窗帘。
祝一尘心满意足靠在桌上,底下压着的还是她的数学笔记。
他长长地,看了她一眼,良久,说:“你好乖啊。”
男生微哑的嗓音响起,带了些没睡醒的慵懒感。
林叶觉得自己好像被撩了,或者说被逗了一下,但她没有证据。
或许他也说得对,她是很乖。听话到不明方向也可以众望所归的,有些讽刺的地步。
“你以前的教室好像空出来了,因为高一没有那么多班。”她回想了一下说。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也并不想暴露每次往对面楼看时,看到那个窗台,她总会想起那天的那盏灯,和灯下抽烟的他这件事实。
祝一尘睡着了。
他并没有听到这句话。或许其实他那天根本没看清她长什么样,那天晚上的林叶早已经被他遗忘,而记住的,认识的,只是复读插班后的,同桌林叶。
她微微地垂眸,抬手替他把空调挡板转了上去。
吹太多风容易着凉。
(2)
十月一日国庆节,照例的七天长假,高三只留了一天。即便是林叶这样的“好学生”也会闷闷不乐的地步。教室里接连着几天一片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气氛。
与这种气氛唯一格格不入的是祝一尘。
他接连请了两天晚自习的假,每次都是不同的理由。梵音蓝顾及他父母不在,每次没有打电话和家长确认就批了假。
他总说自己有事,这是句真话。
至于有什么事嘛——
“你都高四了我的哥啊。”庄恪一边啧啧叹气,一边却很实诚地替他倒酒。
“是啊,”祝一尘把那杯由庄恪自己倒的酒推到了他的那一边,“所以我不喝。
“正经高中生呢。”祝一尘笑着。
“就你?”庄恪不屑一顾。“正经高中生,逃晚自习出来喝酒吗?”
“来找你聊会天啊,想你了不行?”
“你好恶心。”
庄恪恨不得坐到后面一桌去,离这人越远越好。
“开个玩笑,谁想你啊。”
庄恪作势要拿起祝一尘的书包去丢他,一抬手没发现那包没拉拉链。
稀里哗啦一大堆信封从里面掉出来。
这粉嫩的颜色……
祝一尘皱了皱眉。
庄恪挑了挑眉,挑起其中的一封来:“哟,祝少爷,这么受欢迎?”
“你别看了。”祝一尘伸手想拿回去,但庄恪已经打开了信封。
“……林叶?这写给人家女生的信怎么在你这?”
庄恪直接呆在原处。
“z??z是你?”
“不是。”祝一尘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估摸着他的野心也没这么大,想从他同桌学霸那里抢第一,庄恪瞬间打消了信是出自他手的念头。
“看够了还给我。”
祝一尘冷着张脸,拉上了拉链。
“一男的给她写的。”他说。
“那为什么在你这里?”庄恪笑着问,意有所指。
“我装错了行不行?”祝一尘没好气地说。
“行。”
庄恪没再说这个话题。
那天过后,祝一尘没再请假出来找他吃饭。
第二天,林叶忽然发现自己的收纳盒不见了。
里面装了什么来着,一个钥匙扣和一堆余征的“战书”。
她没怎么在意信,却心疼了一整天钥匙扣。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带紫色小花的兔子钥匙扣。
(3)
发现那个盒子里还有个兔子钥匙扣已经是一周过后的事了。
祝一尘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那些信,都确确实实只有同一句话。只不过字迹清秀,倒不像个男生写的。
他胡乱的把林叶叠得整整齐齐一堆,塞进了自己家的衣柜一角,再没管过。
后来是阿姨打扫卫生,不小心打翻,他才看见还有个钥匙扣。
“……”
“……”
两人双双看着对方沉默了快一分钟。
“小尘啊,这个要收起来吗?”她在祝一尘家工作这么多年,确实从没在他的房间里看到过这样的,像小姑娘用的东西。
嗯……孩子长大了?
也是,都快19了,应该的。
“收起来吧。”祝一尘蹲下去捡起那个小钥匙扣,把别的东西都装了回去,递给阿姨。
晚上,他把那小玩意拿在手里转了转,原本打算第二天偷偷放回去的计划,在想到林叶那一堆厚厚的别的男生写的“信”时发生了变化。
他忽然不太想还给她了。
那个钥匙扣从此一直扣在了他的钥匙上。因为天天放在书包里,所以林叶一次也没看见。
(4)
在所有的学科中祝一尘最讨厌政治,政治里面最讨厌逻辑学。
一上逻辑学的课就想睡觉。
上午的第五节课正好下课,一大批学生涌出教室去食堂吃饭。
他看到林叶又没有去吃饭。
“学神小姐。”
“嗯?”林叶抬起了头,笔下政治大题刚写到一半。
“你——”为什么又不去吃饭?
他顿了一下。
“我有个概念搞不明白,你能给我讲一下吗?”本来要问出口的问题,骤然变成了这个。
“什么?”
“为什么单称肯定判断的谓项不周延?给我举个例子?”
“嗯——比如说……”林叶微微皱了皱眉,正要说出个句子来,就被他打断了。
“比如说‘我是喜欢你的人’?”
“啊?”林叶突然僵住,瞪大了眼睛。
“我举个例子。”祝一尘敲了敲桌子。
他的表情好正直。林叶想,或许是自己想错了,高三了脑子里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罪过。
她正色,慢慢说道:“周延是指判断本身直接或间接地对其主项或谓项的全部外延作了断定的,就称这个判断的主项或谓项是周延的,反之不周延。
“比如说在这个句子里面,‘喜欢你的人’指的是‘我’,而‘我’并不能代表‘喜欢你的人’的全部外延。所以,谓项是不周延的。”
“嗯。”
祝一尘轻轻应这,看到她抬起头,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为什么单称否定判断谓项是周延的呢。比如说,‘我不是不喜欢你的人’?”
“因为,所有的‘不喜欢你的人’都不是‘我’啊,所以表明了‘不喜欢你的人’的全部外延……所以它是周延的。”
“嗯,所有不喜欢我的人都不是你。”
他重复了一遍。
“啊?”
“没事,我听懂了。”
“听懂了就好。”林叶点点头,莫名觉得他举的例子有些奇怪。
她自己也奇怪,脸上好像有些发烫。
“那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饭吧。”祝一尘合起装模作样的政治书。
“去哪里吃?”
“去外面。”
“啊,”小姑娘点点头,全然忘记了自己作业没写完:“那我们去找老师开假条吗?”
“噗。”
男生没忍住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头:“你觉得这理由出的去吗?”
“出不去。”她又不是傻子。
“走啊,”他起身,拉着她的帽子,像拎着个小猫咪。
“哥带你体验体验,学神小姐绝对没体验过的事。”
(5)
他带她去了个她从没发现过的小街市。
十月初,夏季的余温未散,反而引起更猛烈的反扑。
风里也夹杂着热气,林叶侧耳试图去分辨榕树沙沙作响的声音和街市里的人声嘈杂。
“是小尘来了啊。”
一个老奶奶正端着饺子从矮小的玻璃门里走出来,眉间满是笑意。
“是我。”祝一尘应了声,很是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上的盘子,走到门外唯一一桌有客人的桌上放下了盘子。
“慢用。”
他笑着,温润躬谦。
林叶只记得樊音蓝和她说过,祝一尘是托关系被上层领导塞进来的。
那么,不是有权就是有钱,非富即贵。平日里她也常常看着他的桌上,一支笔几十,贵的惊人。衣服鞋子她不懂,却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应是昂贵的,质量极好。
她对此一点不意外,那种肆意妄为,自由不拘的灵魂,是只有在那样的家庭里才能有的。
但是此时,那个会在盛夏的光线下靠着窗,骄傲不羁地说他永远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少年,温和地和饺子店的老太太说着什么,他侧着身子弯腰听她说,神情温和。就像对待家人。
林叶有些愣神,站在那里都忘了坐下。
“这是你同学啊?”老太太转过来才发现林叶。
“是啊。”
他走过来,扶着她的肩,按着她坐到外面的木长凳上,桌上泛着些油光,他扯了两张纸擦了下:“你别嫌弃,林奶奶做的饺子可好吃了。”
“是,是,这还是小尘第一次带同学来呢。姑娘你别嫌弃。”
“啊,不会不会。”林叶猛地摇头。
生怕被误会是不喜欢,伤了奶奶的心。
嗯……或许还会伤祝一尘好不容易推荐她来吃他喜欢的饺子的心。
“嗯……我要玉米馅的!”她垂眼去看''价目表。
“嗯,有眼光。”祝一尘说:“我也要玉米馅的。”
他在一片喧闹的街市里,仿佛褪去了在学校的锋芒与骄傲。自然得不像是樊老师所说的“公子哥”。
想到此,林叶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啊,我真第一次带人来啊。”祝一尘有些懊恼地抓抓头发:“我初中的时候,爸妈不在,就经常在林奶奶这写作业。她们家饺子真的很好吃啊。”
“我知道。”林叶点头说:“很好吃。”
后来他们是翻墙回的学校。
不如翻出来时外面有绿化带的花坛垫脚,林叶蹲在墙头,说她不敢下来。
祝一尘站在下面伸手说我接着你。
“那你要接住啊。”
“肯定。”
“那……你要接住啊!!”她犹豫了半天还是不肯下去。
“学神小姐,快上课了,再不下来赶不上晚自习了。”祝一尘抬头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慢慢悠悠地说到,他一只手撑着墙壁,仿佛还要等她很久很久,并不在乎晚自习。
林叶咬一咬牙,纵身跳下去。
接了个满怀。
男生挑挑眉,笑着说:“你还是说到上课才比较有动力。”
林叶想瞪他一眼,但看到他笑得高兴,就没能瞪出来。
“走啦,学神小姐,回教室去。”少年漫不经心地将外套脱下来拎在手里,先她一步往前走:“热死了。”
夏日炎热,她明显的感觉到手心出汗,湿湿滑滑,怎么也擦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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