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阁的暗门被推开了,顾溪和从密道走出来的时候,洛神医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究噬心丸的解药,桌子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药材。
他满头大汗,表情凝重,眼底下一片青黑,这几日他未曾闲着,连夜钻研解药。如果能在七天之内找到解毒的办法,王妃就能平安活着,顾溪和也不必受人胁迫。
他的心思,顾溪和自然懂得,这是知己间的默契。他走到桌子旁坐下,将解药递给他,“噬心丸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一瓶,拿去做研究吧。”
洛神医忧心忡忡的接过来,“他们开了什么条件?你答应了?”
顾溪和故作沉重道:“拿我三哥的脑袋换的。”
“三、三殿下……”洛神医的手抖了两抖。
顾溪和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是天机阁的人帮了大忙,这药总共两瓶,其中一瓶已经送回扶风榭了。”
洛神医闻言松了一口气,几日里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打开盖子闻了闻,啧啧道:“天机阁果然是泼天富贵啊,这么稀罕的解药竟然给了两瓶,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你吧?”
“他们借我之手歼灭了梁国主力,我猜他们已找到了梁国余孽的据点。我已派暗线四处打探,且等消息吧。”
洛神医点了点头,“天机阁虽是江湖势力,可如今风雨飘摇,他们多少会与朝中势力有所牵扯,还是小心为上。”
“放心,”顾溪和站起身来,“倒是洛兄,这几日劳心劳神,还是早些歇息吧,我就不在此打扰了。”
洛神医捶着发麻的腿站了起来,“你这哪是担心我啊,是迫不及待想见夫人吧。”
“都有,”顾溪和略一挑眉,推门而出,万千正倚在门边打瞌睡,他轻轻推了他一下,“万千,回扶风榭。”
他大摇大摆的走回了扶风榭,虽然只离开了两日,却像隔了很久一样。从前在外打仗,一走就是几个月,从未有过想家的念头。如今却不一样了,家里有了记挂的人,回家便值得期待。
沈书允早在几个时辰前服过了解药,她挑灯写漫画脚本的时候,窗外忽然多了个精瘦的影子,将一封信和解药从窗口递进来,“头儿让我送来的。”
说完就飞也似的没影儿了。
沈书允打开信,落款是周演,信上画了两朵桃花,她服过解药后,将剩下的药和信收进箱子里,箱子里还放着拨浪鼓和糖人。
服过药之后人特别困,沈书允草草的将脚本合上,躺到床上,很快就睡沉了。
天快要大亮了,顾溪和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她左边的袖子检查她的手腕,那条碍眼的黑线终于消失了,但她的手还是冷冰冰的。
他握着那只小手塞进被窝里。
沈书允还在梦中,因这一天都在撰写脚本,她梦里全是顾溪和的影子。少年将军的故事觉醒了潜在她心底的中二魂,梦中她成了执剑的侠女,与他并肩作战,保家卫国。
四季在梦中闪烁,前一刻春光明媚,下一秒风沙肆虐,顾溪和与她告别,似乎要奔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梦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顾溪和,别去……”
她的手忽然握得很紧,顾溪和身子一僵,但见她额上冒着薄汗,蹙着眉梦呓,“顾溪和,回来……”
自己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念出来,似乎格外好听,顾溪和心跳加快,脸竟有些发烫,他不知所措的回握她的手,轻声安抚,“别怕,我在这里。”
铺天盖地的黄沙吹得她睁不开眼睛,顾溪和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容满面,他忽然扔给她一段桃花枝,而后策马冲进黄沙。
“我会回来的!”
他的话回旋在黄沙里,是这漫天风暴里唯一的光,风沙渐停。
不知过了多久,沈书允睡醒了,手上暖暖的,一抬头,看到顾溪和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乌黑的长发慵懒的垂落在地,遮住了一部分侧脸,沈书允轻轻撩开他的头发,发丝顺滑,她忍不住多摸了两下,他的眼睛动了动,睫毛很长,像是蝴蝶振翅。
熟睡中的他没有一丝憨态,与平日里那个呆呆傻傻的他判若两人,沈书允忍不住念叨:“睡美人也不过如此吧。”
顾溪和心里乐开了花,在她摸自己头发的时候,他便醒了。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人赞叹他的容貌,每次听到他只是不屑一笑,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只有今天,他开始感谢起这副好皮囊了。
沈书允拍了拍他,“溪和,快起来,去床上睡。”
顾溪和这才慢悠悠的起身,睡眼惺忪的看着她,眼神无辜又天真。
沈书允经历了劫后余生,又几日没有见到他,再见时分外激动,忍不住抱了抱他,小声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顾溪和任由她抱着,但她很快推开了自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依依不舍的拉住沈书允的手,低着头道:“姐姐在,家在。”
稚嫩的话如一缕春风,落在沈书允的心上,她仿佛听到了冰雪碎裂的声音。
她心中关于家的概念,在很久以前就破碎了,那缕风将碎片一片片拼起,像一棵种子,在冰雪融化的一角里生根发芽。
漂泊的人,从此有了家。
她点点头,抬手轻掐他脸颊,“溪和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用过早膳,沈书允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把手上的东西先停一停,好好享受下活过来的时光。
廊亭水榭里,纸鸢正在和揽玉、揽月推牌九,到底是年轻人,玩心重,经过多日的相处,纸鸢对这两个侍妾放下戒备,渐渐与她们打成一片。
顾溪和则像个拖油瓶,她走到哪里,他就要跟到哪里。
纸鸢远远瞧见了她们,向她招手,“夫人,这里有牌九局!”
沈书允拖着顾溪和走进亭子,找了张石凳坐下,“我就坐在这里,看你们玩。”
揽月拉着她道:“光我们三个玩得不够热闹,就要四个人才有意思嘛,夫人您来一局吧。”
沈书允拗不过她们,“那……我试试吧。”
纸鸢指了指揽玉、揽月,“夫人是新人,就由我们仨轮流坐庄吧。”
沈书允这具身体里,残存着对牌九的记忆,故而上手还算顺利,精通却谈不上,第一局就垫了底,脸上被贴了纸条。
“太难了,”沈书允摆摆手,“我玩不动,还是你们年轻人玩吧。”
纸鸢捂着嘴笑个不停,“夫人也才十五岁啊!”
沈书允微微一愣,掐着指头算了起来,“等过了八月十六,我就十六岁了……”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纸鸢却皱起了眉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也没发烧啊,是不是玩牌太累了?”
沈书允不解地看着她。
纸鸢睁大了眼睛,“您二月初五才及笄,至少要等明年二月过了生辰才到十六啊!夫人您不会连自己的生辰都记错了吧。”
沈书允生在八月十六,但这个世界的沈书允是生在二月初五。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就说了,我不适合玩牌九,算来算去的,脑子都不好使了,还是你们玩吧。”
她忽然瞥见了万千,连忙向他招手,“万将军,你会推牌九吗?”
“会一点。”
纸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三缺一,万将军来不来!”
万千抬头看了眼顾溪和,“这样好吗?”
揽玉揽月两位娘子毕竟是王爷的侍妾,怕是不合规矩。
顾溪和轻飘飘地点了点头,沈书允更没觉得有不妥,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座位,“你来替我陪她们玩。”
万千早就手痒痒了,这三年来他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爷,王爷装病的时候在府里,他得陪着;王爷是周演的时候,他得守着密室,吃喝玩乐的事算是与他绝缘了。
难得有机会放松,刚开始他还略显拘谨,玩过几局之后,整个人都活跃起来,提议道:“光贴纸条有什么意思,加点赌注才好玩。”
顾溪和知道,这小子是把在军营那一套亮出来了,罢了,既然要玩就让他玩个尽兴吧。
沈书允和他坐在另一桌,一边吃瓜果,一边看热闹。眼见旁边的战况越来越激烈,每个人都亮出了自己的赌注,万千眼前的东西越来越多,纸鸢她们的钱包越来越空。
万千喜形于色,将那些银两揣进自己兜里。
纸鸢最是小气,看到自己的钱包空了心都在滴血,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将自己的首饰拍在桌上,“再来!”
揽玉、揽月亦不示弱,把能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鸢姐姐,我们三人合力,就不信打不赢他!”
顾溪和摇了摇头,万千曾在军营里赢了个遍,这三个小姑娘岂能是他的对手?果然,最后一局,万千又是赢家。
纸鸢憋红了小脸,一脸输不起的样子,委屈巴巴的看着万千,“万千、万千,你是不是出老千!”
“纸鸢姑娘不可乱冤枉人!”
沈书允笑红了脸,“纸鸢,再输下去,嫁妆就没了。万将军也见好就收吧,再赢下去,她们三人要打你了。”
万千将赢来的簪子和首饰还了回去,“银子我拿走了,这些首饰我一个大男人用不上,就还给各位小娘子了。”
说完像害怕她们反悔似的,拎着钱袋子跑路了。
纸鸢苦大仇深的看着他离开,气闷的跺脚道:“总有一天,我要把银子都赢回来!”
揽玉和揽月输完了钱,也愁眉苦脸的离开了。
经此一闹,顾溪和放弃了杀掉她们的想法,她们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的十恶不赦,看在王妃的面子,等他病好了,再将她二人放出府罢。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呐,”沈书允走到纸鸢面前,伸出手来,“纸鸢,钥匙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什么钥匙?”
“嫁妆钥匙和帑屋钥匙。”先前是因为担心自己会死,沈书允才会把所有财产托付给她,正愁着没有借口拿回来呢,就撞上了今天这一出。
纸鸢在失去碎银子后,又失去管家权,倍感失落。
沈书允拍了拍她的肩膀,将钥匙晃得叮当响,“赌博这玩意儿,半点都不能沾,就当是长个记性吧。”
纸鸢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看到万千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怪你,我们贴纸条玩得好好的,非要来什么赌注!”
见她红着眼睛,万千挠着头道:“那我把钱还给你吧……”
“不要!我会自己赢回来的!”纸鸢气鼓鼓的走了。
桌上的瓜果都吃完了,沈书允擦完手,也帮顾溪和擦了擦,“还是夜市热闹,等我禁闭期过了,带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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