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城中心走,路边的屋舍就越华丽,从随处可见的茅草屋,变成了巍峨的酒楼府衙。流民只分散在岐州边缘,前任知府不允许他们进城,经常派官兵武力驱赶。
心气高气不过的,大都去了凤元山落草为寇,留下来的,多是老弱妇孺。
顾溪和指着几处威风凛凛的宅子道:“住在那里的都是当地的豪强地主,有几家是前任知府的亲戚,做的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脏事,如今都在大狱里蹲着。”
沈书允叹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岐州的官僚系统从根上烂透了,能独善其身的官员怕是少之又少。”
“他们在知府衙饮酒寻欢,昨夜被一锅端了,还有一些军中的鹰犬,都被杀了个干净,余下的小兵小卒,我没打算追究,若真要扒起来,恐怕没几个是干净的。”
岐州局势不稳,他不想树敌太多。
很快到了知府衙,卫商看见瑞王的马车,连忙迎了上去,“王爷怎的亲自驾车,车夫呢?”
顾溪和笑呵呵道:“王爷怎么就不能赶车了?我们昨晚杀的,不就是那群自诩为高高在上的人吗?”
卫商愣了片刻,也笑道:“王爷教训得是。”
顾溪和扶着沈书允下了马车,白竹和洛时邈听到动静也赶到院子里,热络地打招呼。
回到屋里围着暖炉坐下,顾溪和率先开口道:“守城容易治城难,岐州是个烂摊子,但总不能看着它一直烂下去,诸位可有对策?”
卫商回道:“属下觉得,治城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把您起兵反抗朝廷的决心昭告天下,让天下的有识之士来投奔您。”
沈书允暗暗叹气,听得出来卫商是铁了心想推翻朝廷的,这也是起义军和瑞王军最根本的分歧。这种脆弱的结盟能维持多久,她不敢多想。
白竹终归是朝廷之人,□□调和对朝廷有利,他不想一开始就将矛盾激化,出口反驳道:“属下倒觉得治城为先,收拢民心,岐州的局面稳住了,有识之士自会来投奔。”
卫商又道:“白先生所说不无道理,但现在的我们,是以怎样的身份自处呢?瑞王军、起义军还是叛军,作战讲究师出有名。倘若没有一个明确的战略,想归顺的人不知道方向在哪里,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顾溪和向他投去了惊异的目光,印象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卫商,何时这般能言善辩了,可见他也是苦天下久矣。
他笑着打圆场道:“本王倒是想起了夫人讲过的故事,从前有个叫梁山泊的地方,集结了一群侠义之士,对抗腐朽的朝廷。我们现在的处境,倒是与故事里的梁山泊颇为相似。”
洛时邈好奇地看向沈书允:“大周还有这样稀奇的故事,是我孤陋寡闻了,故事的结局如何,梁山泊的义士赢了吗?”
梁山泊的故事,是她第一次被“周演”绑架的时候随口提的,顾溪和竟记在了心里。
梁山泊最终被朝廷招安,替朝廷抗击方腊,在无数次的征战和佞臣的陷害中死伤无数,得善终者寥寥无几。
自古以来的农民起义多以悲剧收场,或毁于自身贪欲,或是起义成果被他人窃取。
大周的起义军,因瑞王府和朝廷的插手而有了变数,不再是纯粹的农民起义,或许能扭转乾坤。
沈书允望着众人期待的眼神,给出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梁山泊扛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不负众望,给百姓带来了太平盛世。”
替天行道模糊了复杂的矛盾关系,同时确定了共同的目标——太平盛世,如此一来,大家就有了同舟共济的方向。
这是沈书允慎重思考之后,给顾溪和留下的提示。
顾溪和会意,笑道:“好一个替天行道,这不正是瑞王军的初心吗?卫商,你方才还说师出无名,如今便有了。我们就以瑞王军的身份扛起替天行道的大旗,招揽八方义士,为天下百姓谋求太平盛世,如何?”
卫商的最终目的也是天下太平,从顾溪和这里得到了想要的回复,自然爽快应了。
白竹在第一时间明白了沈书允的苦心,顺水推舟道:“岐州和凉州相距甚远,彼此孤立无援,接下来的关键,是打通岚州要塞。岐州作为大后方,也不可怠慢,民心不稳会有后患,治城也迫在眉睫。”
他看向沈书允,“治城一事,夫人可有良策?”
他敏锐地察觉到,沈书允身上有种超乎寻常的聪慧,她常以近乎刁钻的角度审时度势,如得神谕。
顾溪和也向她投去了鼓励的眼神,沈书允不再推辞,回道:“在我看来,百姓生计和城防缺一不可。岐州山多耕地少,肥沃之地都被大地主掌控,普通百姓多靠山吃山,以倒卖药材为生,若能还田于民,鼓励开荒,就能显著减少流民的数量。”
“王爷起义,正是征兵用人之际,可以鼓励流民参军,立军功者可得良田。耕战合一,既能发展农业生产,也能调动参军的积极性。”
“还田于民,耕战合一,的确是当下最可行的法子。”白竹赞同道。
沈书允又道:“山坡向阳面适宜种桑,那些分不到田地的人可以经营纺织作坊,以商养农,以商养战。经商之事,白先生自是比我有经验。”
白竹回道:“岐州境内有很多值得开垦的良田桑田,但开垦出来的土地往往被贪官侵占。久而久之,百姓们不愿垦田,要么依附地主赚些打杂钱,要么无所事事只以采药为生。”
卫商点头道:“所以不止要还田于民,还要有一套约束官员的体系才行。”
顾溪和笑望着他:“卫商可是有主意了,说来听听。”
他回道:“完善周律,颁布一套官员守法的律令,若有违者,严惩不贷。无论尊卑贵贱,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不得不说,立法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虽然执行起来会有很多漏洞,但这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思想已经是一大进步。
沈书允在卫商身上看到了鲜明的反抗精神。
“本王心里有底了,就这么办吧。”
沈书允原本想谈谈教育平等的问题,但一想到岐州的现状,终是没有说出口,还是先解决了温饱问题再谈吧。
最先得到应用的是耕战合一,顾溪和贴出了告示,愿意随他出战岚州的,得军功者可以分到土地,可以得官爵。
告示一出,大批流民都涌到军营投军,万千和周演接连数日宿在军营,为新兵分配兵器、战甲。
白竹利用天机阁的商会,从四面八方运来了精良的兵器;卫商作为新任知府,忙于官员推荐和官律编写。”
顾溪和夜里审核官员的推荐信,白天则带着沈书允四处游荡,倒不是为了散心,而是为了将来的城市规划。
哪里是商业区、哪里是作坊区、哪里安置流民……
这里面都藏着学问,沈书允做游戏策划时做过虚拟城市的项目,这次帮上了大忙。
她将流民按照劳动能力分批安置,利用天机阁在岐州的商铺,给他们安排就业岗位。她惊喜地发现,流民中有不少落魄的读书人,书院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前任知府小舅子的豪宅被改造成书院,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被塞进书院,由这些落魄书生授课。
顾溪和下令免除了岐州近两年的赋税徭役,尽管如此,参军人数仍然只增不减。
将士们都摩拳擦掌等着凉州的回信,期待在岚州之战中挣得属于自己的土地。岐州城的规划也在沈书允和天机阁的努力下,变得井然有序。
半个月后,凉州城回信了,是梁红鱼亲自回的信,信上有徐正青的将印,顾溪和看着那封信嘴角直往上翘。
沈书允好奇道:“信上写了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都是好消息。”
顾溪和转手将信烧掉,自己也写了一封,命影子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凉州。
“你不对劲。”
沈书允盯着他,往日不管大小事情,他都会与自己商量,这次却匆匆忙忙地烧了信,生怕她多看一眼。
顾溪和神神秘秘道:“以后再同你细说,我先去一趟军营,准备明天攻打岚州的事情。”
“这么快?”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他说着将一个锦袋交到沈书允手里,“这是王印,见它如见本王,你拿着它,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卫商撰写的官律,也由你来定夺是否颁布,无需过问我。我离开之后,会让周演留下来保护你。”
沈书允笑道:“周将军会怪我吧,错失了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立功的机会将来多得是,岐州需要有人来守,他能护住你,就是他最大的功劳。”
“洛师父和小白也跟着去吗?”
顾溪和回道:“时邈兄随我一同去,小白留下来陪你。”
“其实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的,我的医术进步很多,可以和洛师父一起照顾伤员。”
顾溪和果断拒绝道:“太危险了,你在,我会不专心。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还有半个月就是除夕了,这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
按照大周的习俗,成婚后的第一个年节,新人不可分离,不可守空房,寓意相伴终生不分离。
顾溪和轻吻她额头,搂着她道:“我都记着,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年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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