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尽责
许漾无语地笑了。
她从窗外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美甲：“你来面试，没人告诉你我是谁？”
“我师父说是为了保护明星隐私，就没说得太具体。”
“你师父？”
“是我在体校的教练，就是他给我介绍的工作。”
“那公司门口也贴了我的海报啊？”
蔺赋超挠挠头：“我没细看。”
“你平时不看剧？也不上网？”
“只是偶尔看，但也是看美剧比较多，没怎么看过国产剧。”蔺赋超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许漾的知名度不够，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
许漾眼皮一抬：“看不起国产剧咯？”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问题却个个紧逼，蔺赋超也觉察出她的不悦了。
“不是，是因为、因为……”他开始有点磕巴：“是因为我比较喜欢看动作片，国产剧……好像讲谈恋爱的比较多一些。”
“那你谈过恋爱吗？”许漾的语气没有变化，仍然是问得漫不经心。
红灯亮了，他把车慢慢停了下来。
外面骄阳似火，路上车子川流不息，车内只有空调吹着冷气发出的若有似无的白噪音。
蔺赋超沉默了一会，终于老老实实答道：“没谈过。”
虽然车内空调开得很足，但是许漾发现他的脖子后面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他的窘迫让她舒心点儿了。
“没谈过恋爱？我不信。”
“是真的。”
“为什么啊，我觉得你长得还不错啊。”许漾夸赞了一句，但蔺赋超听起来觉得有点阴阳怪气。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你是gay啊？”
蔺赋超：“……”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他老板也正一脸试探地看着他。
“我不是。”他只好答道。
“那就是有喜欢的姑娘，但是暗恋她多年，却没有结果？”
“没有。”
“是没有喜欢的姑娘，还是没有暗恋多年，还是没有结果？”
“没有喜欢的姑娘。”
“对老板撒谎是要扣工资的。”
“我没撒谎。”
“你这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身体强壮，长得不错，却既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难道你……”许漾嘴角俏皮地上扬：“不行啊？”
“我——”蔺赋超的脸“唰”地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绿灯亮了，真是漫长的一分多钟。
蔺赋超启动车子。
然后他终于吐出来了后面的字：“——行。”
他突然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被聘用了，那份找到工作的喜悦在慢慢消散。
许漾听到“行”字，终于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好听。
如果光听声音，蔺赋超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小仙女的笑声。
可是在经过这么多问题的连环拷打下，如果真要形容，那她也只能是个小恶魔。
而事实是，她是他的老板，她可以为所欲为。
“用得着这么紧张吗？”许漾看到他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的样子，说：“不就开个车而已？”
说完她又突然反应过来：“啊，我是说你在开车，不是我开车，呃不对，我也没开车……”
许漾也解释不下去了。
她决定转移话题，便恢复成严肃的神态，说：“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恋爱剧看得太少了，你得多看看，这样才能对我们这个行业有所了解。所以你今天回去就开始补，听到没？”
蔺赋超点头应下来，别的字一句也不敢再多说。
此时已经快到大悦城，许漾在微信上跟王猛确认具体地点。
“我们约在二楼的茶餐厅，你就在正门口那停吧。”
蔺赋超把车停在路边，许漾收拾包下车。关上车门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探头进来，说：“对了，我叫许漾。”
二楼的港式茶餐厅面积挺大，虽然是工作日的中午，但是店里的客人不是很多。王猛人已经到了，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朝她招手。
“就咱们俩，我就没定包厢了。”许漾刚坐下，王猛就把菜单放到她面前。
“坐这就行，这儿人也不多。”
王猛是她读戏剧学院时的校友，比她高两届，导演系的。他们在校时就认识了，关系一直都不错。毕业几年，他终于给他的电影剧本拉到了投资，现在想找许漾出演女一号。
许漾在圈里磨了这几年，虽然现在可以主演电视剧了，但是电影资源却一直碰不到。一是她的确没有这方面的人脉，二是国内现在以女性为主导的电影很少，就算她费大力气去争取，可能到最后也只是个边缘角色而已。
所以当王猛找到她，一说剧本内容，她立刻就有了极大的兴趣。
他叫来服务员点好单，便关心地问她昨天是怎么回事，都闹上热搜了。
许漾打着哈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最后还是以“就是一个粉丝瞎胡闹”结尾。
王猛其人，虽然戴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常年在脑后扎个小揪揪，乍一看上去还挺有文青气质的，但他在右边胳膊上，从肱二头一直到手背整个纹了个大花臂。而且他以前经常健身，本来块头就很大了，加上这几年没少跟投资人喝酒，有点发福之后显得更健壮了。
而且他非常能侃，尤其一说起电影、剧本什么的，根本就停不下来。许漾也习惯了，做导演的就必须非常能忽悠，直到给投资人忽悠瘸然后答应掏钱。
关于这次剧本的内容，许漾听得非常认真，时不时也会补充自己的见解。
两人聊得投机，可中间有次她喝茶时无意中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却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因为她看到了一身眼熟的t恤短裤——蔺赋超正背对着玻璃墙，双手背在身后，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呢。
他也不玩手机，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四周，偶尔也会转身看看店里，然后再迅速回过头去。
以前萧萧也跟着出来过，如果不方便一起，她就拿上笔记本找个咖啡厅忙自己的去。现在这个蔺赋超站在门口跟个便衣似的是怎么回事啊？
许漾微微摇头，决定不去管他。
可是后来她跟王猛一边聊剧本，一边却总忍不住想往外店外看两眼。
她发现蔺赋超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东倒西歪，也没有弯腰驼背，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压根没移动过。
他的身旁不远处就是这家店日常用来等位的一排椅子，他也不去坐，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直到王猛一拍脑袋，想起来还有事，得走了。
他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结账。
许漾对服务员说：“这个菠萝包给我打包两个带走。”
虽然该聊的都已经聊差不多了，但显然王猛还没聊尽兴。两个人结完账往外走，他还在对“我的处女作一定会大获成功”这个论题做最后的阐述。
“许漾你放心，很多细节我一定会尽快敲定，咱俩是老同学，你有什么需求只要合情合理，我都会满足你，资方那边我去搞定！既然你能够这么爽快的答应我，我就绝对不会不给你面子！”王猛一边说着，一边十分义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漾低头听着，她的脑子里在想王猛今天的话有多少是在吹牛，又有多少是真正可以实现的。
艺术作品就是这样，尤其是影视剧，在一开始都觉得拍完了肯定好看，可等实际效果出来的时候，差距可能比卖家秀买家秀还要大。
虽然她从不怀疑王猛对电影的热爱，但……
突然，身边的王猛没了声音，许漾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手也被拿开了。
她一扭头，就看见王猛皱着眉头，瞪着她的背后骂道：“你是谁啊？你要干吗？”
她顺着王猛的视线回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蔺赋超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正紧紧地握着王猛的手腕。
虽然王猛的体型比蔺赋超要壮硕，但他使劲挣了一下，却没挣脱。
只听蔺赋超认认真真地说：“请你跟她保持一下距离，没看到她已经不高兴了吗？”
许漾和王猛面面相觑。
王猛仔细观察了下许漾的脸：“我还真没看出来。”
——
回到车上，许漾在后座笑得直锤座椅。
而蔺赋超坐在前面，脸和脖子都像熟透的番茄。
“不是，你是怎么想的呢？”许漾捂着笑疼的肚子，“我刚才看起来很不高兴吗？”
“对不起。”蔺赋超抱歉地开口：“我以为你们在吵架。”
许漾：“哈？？”
“我看他跟你说了很多东西，而你看上去……”蔺赋超想了一下措辞：“好像不太开心。”
王猛在说话时，为了更有感染力，确实喜欢手舞足蹈，而许漾在工作的时候，认真起来是很有距离感的——萧萧曾经这么跟她描述过。
加上王猛人如其名，身型壮硕还纹个大花臂，看上去确实又猛又不好惹。
“你这完全不行啊。”许漾拿手指敲了敲太阳穴：“看来你果然是毫无工作经验，容易搞不清楚状况啊。”
临近傍晚，阳光已经没那么刺眼了，一抹夕阳的光线透过车窗洒落在车内。
照例坐在阴影里的许漾看了一眼蔺赋超，他低着头垂着眼睛，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看上去他好像一条做错了事的大狗狗，耷拉着脑袋在等主人训话。
“是我搞砸了。”蔺赋超恹恹地说。
许漾突然不忍心再说重话了。
“不过，看在你是上班第一天的份上，就算了，回头让萧萧培训一下你。但是你记住，下不为例。”
蔺赋超应了一声之后，车里一时没人说话，很安静。
可与此同时，一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非常清晰。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蔺赋超，脸和脖子又瞬间再次红成熟透的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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