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屋外已是垂暮光景。
玉观棋掐着点,方丈刚落钥,他便出现在了正堂之中。说来也巧,与正俯身拨弄烛心的柳柯,撞了个正着。
竟是有些分不清是特意在此等候他,还是碰巧。
他开门见山道:“只要你肯出手帮忙,报酬什么的都好说。”将手中的香囊再次递到柳柯面前,后者双手背在身后,没有接过的意思。
“就你现在的模样,有什么可作为报酬与我交易的呢?”
“千方百计将我引入局,为了让我能循规蹈矩按照你的计划走,费了不少功夫。现在说没有价值,这话未免太不可信了吧?”
柳柯弯弯的眉眼当中,笑意逐渐褪去。
“若我将你的事告知文昌,你觉得往后的处境会与我相比,谁会更惨一些?而且直觉告诉我,你的目的缺我不可。这笔交易不亏本的,柳柯。”
柳柯收起了一贯的笑颜,眼睑半敛。踌躇许久,才开口道:“此事牵扯的可不止江山社稷与百姓,引起天庭与精妖界的混乱是必不可免的。”
“我若出手,成了,一命换取天下太平也未尝不可。可若是败了,百姓连最后一隅庇荫之处都没有了。”
玉观棋自是明白柳柯的担忧,此事一出相当于挑明了身份与立场,直接站在了文昌与文灵的对立面。且不说二人身后是否有更高阶层的仙神撑腰,单单文昌的大仙身份便足够压柳柯一头。
若是身后还有人,敌暗我明,根本防不胜防。玉观棋也自知实力在那,不好做任何保护其性命的承诺,只能坦白道:“我知道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我也无法保证你后续的性命安全,但我保证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
“你为什么道做到这等地步呢?明明只是一介精妖 ”
为什么?因为老子要回家!此事应不应承与你,我自己都是得完成的。不过机缘巧合,顺便拿来做了个交易罢了。
玉观棋腹诽着,自然这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他将香囊塞入柳柯手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有何目的?”
“玉如意啊,千年玉如意成精。”
“即邀我上船,是不是应该展示一下你的诚意呢?”
玉观棋睨了眼柳柯,思忖着曝光自己身份的利与弊。心想,只要不提及任务,似乎也没有任何影响。
沉默片刻后,他道:“我不属于这里,我来自未来,离现在很远很远的以后。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你果然不是玉如意。”柳柯莞尔一笑,将扇子一收,俯身盯着他的双眸,一瞬不瞬似乎想从中寻找点什么,“此事仓见生可知道晓?”
没想到柳柯会提起仓见生来,玉观棋一愣,下意识撇开了眼,“不知。”
“甚好。”
远在山间的仓见生打了个喷嚏,他抬起臂膀蹭去额上的汗。手上动作不停歇,往石头架起的炉灶内添木柴。铁锅中褐色的液体翻腾着,咕嘟咕嘟直叫唤,灶口窜出的火蛇应得他红光满面。
莲绮脸上系着巾帕,一头青丝一丝不苟盘在脑后,一身绀紫色长袍,做男子打扮。蹲在灌草丛中,青葱玉指搭在地上向上一提,绿苗子破土而出。
两人兜兜转转,看尽了生离死别,饿殍载道,听尽惨厉绝伦的哀嚎。此乃大观,无从下手救助,只能匆匆避过。
建庙宇的工程极大又重,难免有人受伤或过劳而死。营地不养闲人,便将二者随意拖到山坳丢弃。尸体散发的腐臭引来了野兽,受伤的人驱赶无能只能被活活咬死。
随着丢弃的人逐渐增多,野兽饱食终日,不再掘土寻腐尸,只需要在山坳内找到那些个将死的拖回洞穴或就地啃食。
山间温度低,延缓了腐肉的发酵,却也架不住死尸之多。腐肉烂泥沾粘在了前来弃尸的衙役鞋底,跟着他们回了营地。
瘟疫就此发酵,染病者初期高烧不退,浑身无力。中期开始食不下咽,呕吐不止。后期便是皮肉开裂流血流脓。
且传染极快,有过接触者不出三日便也开始高烧不退。
为防止继续传染,衙役当即决定,但凡有一丁点症状的人全都赶去山坳里。将他们用过的物什全部焚烧殆尽,营地是保住了,徒留山坳里的人自生自灭。
两人闻言赶到时,漫山遍野散落着白骨,若仔细看还能瞧见野兽啃食留下的牙痕。
空气中弥漫着浑浊的气息,越往里味道越繁杂,便溺、腐臭、碳焦,五味杂陈。
莲绮指尖一划便封住了嗅觉,见仓见生面色不佳遂问之,经过一番解释,她才知晓,原来类似温养的法术在仓见生身上是无效的。
逐掏出怀中的巾帕递给仓见生,叫他掩住口鼻以免毒气入体。
山坳上有几处铺设了杂草地,上卧男子若干,一动不动唯听嗟叹。一旁的灌草间传来异响,不时,爬出几名手拿棍棒、树杈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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