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凛王府这会儿已拾掇利索,家具陈设也布排完毕。
泫宸魈坐于主寝间红木雕狮纹罗汉榻上,细细打量着屋内布置,思考哪里还需改动。
风水清则是趴在床上,感受新被新褥香喷喷的气息。
方才在这偌大宅院中逛了许久,确是有些腿酸疲累。
泫宸魈心事犹在,翻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撇着茶沫。
“小清,你可有一种延迟发作的毒药?”
“啊?!”
风水清唰地坐直身子,直愣愣盯着魔王,“此话是何意?我……我又不是卖药的。”
小甜甜也于意识内颤巍巍出声:“宿主,他这样问,是不是发现我的存在了……”
“我也不清楚啊,先等等,看他还要讲什么?”
泫宸魈撂下茶杯,肘拄案桌,修长手指抵在太阳穴。
“皇后自被圈禁以来,溟幽国三番五次向父皇求情,或要他准允皇后归返溟幽国。见父皇态度强硬,便递了折子恐吓威胁。所以,父皇将此事交予我处理。”
“哦……”
风水清双臂环胸,用拇指点了点下巴,“皇后母家为溟幽国皇族,父亲更是现任国君的皇叔。如今大耀兵力空虚,若与他们撕破脸硬碰硬,恐螳臂当车。”
“没错。”
泫宸魈嘴边柔澜微泛。
我的小姑娘。
关键时刻很机灵。
风水清:“那你作何打算?”
“我只想杀了她。”
他敛去唇角涟漪,眸子也冰冷下来,“大局为重,现下无法动手,也不能与溟幽国闹翻。”
“所以,你可有一种延迟发作的毒药?”
魔王投来的犀利之眼似可洞察一切。
风水清被他盯得发毛,仍然嘴硬:“我当然没有……”
“嗯。”
泫宸魈起身,蹲在她面前,捏住她下巴。
“拂晓宫骤然出现在我温泉池中,方氏布行的褪色布料,两日内从皇城赶到西北,还有挽我于濒死状态的丹药。”
“这些事……”泫宸魈手中力度逐渐加重,“我想是时候该与我解释一下。”篳趣閣
唰地!
风水清全身汗毛俱竖!
这些事……魔王怎么?
全!部!晓!得!
完了,此次当真躲不过了……
瞧小丫头紧张地眼珠都快瞪出眼眶。
泫宸魈忍俊不禁,手中力度由捏握转为轻柔摩挲,“既然不知如何解释,那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有一种延迟……”
“有有有!我有!!!”
风水清点头如捣蒜,脱口而出!
得到满意答案,泫宸魈坐在她身边,牵起她布满冷汗的小手,“无论诡怪也好,奇迹也罢。只要不会伤害你,我便不多过问,我相信我的小姑娘。”
言毕,他转头看依然紧张的她。
“嗯……”
风水清讪讪一笑。
泫宸魈掐掐她的脸蛋,继续陈述计划:“既然溟幽国想要皇后,就还给他们。待她死在溟幽国,便跟大耀再无瓜葛。”
“嗯……所以毒药发作之时,她早就回到溟幽国,也怪不到大耀头上。”
风水清也觉这法子可行,点点头轻声沉吟。
正事解决。
泫宸魈轻抚衾被,语衔期往:“这床,日后便是我们的婚床。”
“啊……?”
她的思维还未能从方才之事跳脱出来,发出个疑惑音节。
“我说。”
男人的温热气息越来越近,直至于耳畔缭绕,“此屋是婚房,此床便是婚床。制床时,我特意吩咐工匠将尺寸加大。这样洞房时我们施展起来……”
“啊你闭嘴!”
风水清手忙脚乱捂住魔王的嘴,脸红濒紫,“我要回府了!就此别过!”
瞧小丫头耳尖皆浓渲绯色,泫宸魈耐不住笑,眸子静溺于她慌乱逃离的背影。
心海却澎湃不平……
计划皆在有序进行。
待一切布排妥帖。
才能予你个光明未来。
……
惠德宫。
“参见清凛王殿下。”
守门侍卫见来人立马跪地行礼。
泫宸魈取来裴刈手中餐盘。
“在这候着,本王自己进去。”
“是!殿下,属下已将一切打点妥当!”
如今的惠德宫再不复往日那般雍华辉煌。
正值初春,院里的积雪仍在,表面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瞧着黑黢黢灰突突。
融化的雪水于地面汇成泥河,显尽肮脏凄凉。
殿门红柱这会儿也褪了鲜艳颜色,漆皮斑驳,满是裂纹。
泫宸魈扫了眼不远处的青石砖,上面满布剑器留下的坑印,微微从脏雪探露出来。
深浅交叠,入眼皆是枯寂。
皇后此时仍旧身着华服,是件莲瓣色金线牡丹花纹锦绸衫,外罩琥珀色金缎面对襟披氅。
发髻绾得随意,面上妆容精致。
哪里是个被圈禁许久的落魄皇后?
倒像是泼天富贵家的主母。
泫宸魈将餐盘置在纤尘不染的桌面上,冷声开口:“我送你回溟幽国,车轿已备好,你先吃了这点心,便当是我对你尽得最后一点‘儿子’情分。”
“呵呵……”
皇后端详着用凤仙汁新染的指甲,语气如旧:“芙蓉马蹄糕?怎偏偏选这吃食送来?”
“我记得你曾夸赞过这味道。”
“嗯……倒还算魈儿有心。”
皇后坐在凳上,取糕轻嗅,略有迟疑。
可转念一思……
如今大耀朝中军势衰颓,我溟幽国兵强马壮。
否则,也不会答应将我遣返回家。
若明目张胆将我毒死。
他们不敢。
况这世间除吞喉毙命的剧毒,便是日日所服之慢性毒药。
这盘中糕食,应无异。
不过弹指,皇后便已忖念通透。
这才将糕点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自被圈禁后。
惠德宫一日三餐照时而送,除开无人服侍外,倒也和从前待遇别无二致。
只是饮食并不对味,不过就是御膳房做得什么,便送来什么。
根本与小厨房味道差得远及。
因而,不出炷香工夫,七八块马蹄糕便尽数被她用了个干净。
皇后携了帕子起身,姿态依旧端庄典雅。
瞧着对面仪表堂堂、身姿挺拔的“儿子”,她竟湿了眼眶,用手攀上泫宸魈面无表情的脸,“魈儿,母后临走前,还能见到你。”
“你不是我母后。”
他寒声低语,嫌恶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皇后指尖儿一颤,苦笑着收回手,坐在凳上双眼发直。
“这些年,母后确实待你心狠了些。刨去国本之事,若不是我那般逼你,你又怎能出落成文武双全?!到头来竟成了母后虐待你,真让母后寒心。”
“执迷不悟。”
泫宸魈斜睨她,轻吐四字。
转而,与她相面而坐,目光炯然。
“三哥的母妃,自幼也待他极其严苛。练武、背书样样儿逼他做到最好。却在他病时,衣不解带于旁守着。每年生辰之日,也会送上精心准备的贺礼。”
“而你。”
泫宸魈语气寒意更甚,眸子却略氲薄雾。
“儿时,我一直在惠德宫至末至黑的偏殿住着,冬冷夏热,孤身一人。我病时,你便打发太医来治疗,自己去听戏、赏花。我生辰之日,你从未记得过,更别提精心准备贺礼。”
“只在我二十岁加冠之年病得快死掉时,你才现身一次。也不过是怕失去我这个替你夺权的工具,而已。”
皇后心虚地别开眼,口上仍在逞强:“还不是你与你娘眉目太像……我才……”
“所以……”
泫宸魈起身,双眸恢复凛然,“所以莫要再自诩是为我好,不过是你自私自利,终食恶果罢了。”
言落,他径自向殿外负手疾行,直至门槛才偏头冷语:
“时辰已至,滚回你的溟幽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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