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达是带着御医回来的,一同前来的还有云落。
自从知道了云落和江知白的关系,梁泽晨对云落的态度就带着些显而易见的防备和敌意,而云落满心满脑都是江知白,根本没空注意到梁泽晨的反常,二人的心思都在别处,简单敷衍了几句就一齐去看已经昏睡过去的江知白。
江知白的脸色比白玉枕头更要白上三分,即使在昏睡中,眉目间也是倦怠和痛苦,并不安稳,御医在这二位少年帝王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上前替江知白把了脉,也不敢掉书袋,用最通俗的话解释了江知白的病情。
梁泽晨听到余毒深入肠胃就打断了他,道:“余毒?他中过什么毒?”
那御医小心翼翼的望了云落一眼,没敢回答,躬身含含糊糊的道:“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只不过江大人肠胃原本不太好……”
梁泽晨并不蠢,见他这般反应便知道与云落脱不了干系,强自按捺住怒气,让那御医继续说。
等说到“食用过于辛辣的食物,又受了风”的时候,云落便问:“梁君那里就没有清淡一些的食物吗?京城难道够不上梁君的眼吗?非要来这偏僻的鬼地方?”
梁泽晨脾气本就火爆耿直,被他这么指责,也忍不住道:“知白病了,你还让他来接待孤?”
他与江知白亲密的态度让云落十分不爽,冷声道:“他是朕的臣子,朕让他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泽晨见他理所当然的模样就来气,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要先挥退手下的人,才道:“云老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落不自觉的回头望了一眼江知白,想要得到一些提示,却发现江知白还昏睡着,只得胡乱的点头,也挥退了手下的人,道:“梁君要与朕说些什么?”
梁泽晨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理解你。我们这些好不容易登上这个位置的人,自然都不希望再被人拉下去,所以对自己的兄弟们格外防备,但是知白他不是这样的人……”
云落皱眉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吃着皇家的饭长大,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子了?”
听到这里,梁泽晨也觉着这位楚君太过刻薄,忍不住道:“你这话说的,就算他是柳妃所出……”
云落听得一头雾水,要不是梁泽晨的身份摆在这,他真的想把这人轰出去,嗤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他就是个孤儿,运气好才被先帝收养……”
说着说着他也觉着不对来,虽然先帝的确是个好皇帝,但是他杀伐果断,与慈悲为怀沾不上边,天底下的孤儿千千万,凭什么江知白就能被先帝收养,还当做皇子养大,甚至在先帝逝去后,还封他为“摄政王”?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江知白,先帝对他说的话:“叫哥哥”。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道:“怎么可能?你又怎么知道的?”
梁泽晨心中隐隐觉着不妙,试探道:“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云落没理他,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跟他一起过来的高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云落只觉着自己很乱,梁泽晨好歹也是一国的君主,信誓旦旦的模样应该不是故意骗他,而且江知白对他的态度也的确很奇怪,好像总是护着他,总是让着他,总是保护他,他之前还以为是江知白伪善,想要麻痹他。
如今换个角度来讲,也许是因为江知白把他当成亲兄弟了。
也许江知白对他并没有恶意。
他一想到这里就有点难受。
如果江知白真的是把他当成亲人,辛辛苦苦的为他奔忙,好不容易让他坐稳了这个位置,他又是怎么对待江知白的呢?
给他下毒,对他冷嘲热讽,让他缺衣少食。
如果江知白真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么云落一直自诩的“恩情”就变得十分可笑了。
他这么对待江知白,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江知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原本该过最下等的生活,云家给了江知白这么好的生活条件,江知白却忘恩负义的欺负自己年少,威胁他的皇位。
如果,这个皇位本身也有江知白的一份,他之所以能坐稳,全是江知白避让于他,不与他争锋,甚至无名无分的当一个摄政王——摄政王再好,也不是正经的王位啊!
易地而处,他要是江知白,是绝对做不到这么高风亮节的。
他还年幼的时候,他曾经问他那个有明君之称的父王,怎么样才能当一个好皇帝?
他父王告诉他,要真心换真心。
他一直奉为圭臬,高公公对他忠心,他就给了高公公大内总管的职位,陈相对他忠心,他就给了陈相百官之首的位置,每一个跟着他的人,他都给了赏赐和尊重。
唯有江知白,因为怀疑他用心不纯,便夺了他的位置,伤了他的身体,若不是他还有一份不忍,江知白早就到了地底下去了。
即使这样,江知白也什么都没说。
不,他说了,他说“陛下还是对我太好”。
那么多仇他不记得,偏偏记得这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善意,甚至为了这丝善意拖着病躯为云落奔忙。
江知白也把一颗真心给了他,却因为太好太好被他当成了假的。
他浑浑噩噩的往回走,走了一半又觉着不太对,抓住高公公的手,一字一顿的道:“给朕查!回去查江知白的身世!他父母是谁?秘密的查,别让别人知道!快!快回去!”
高公公心中一惊,低声道:“陛下在怀疑什么?”
云落犹豫了一会,道:“你在先帝身边呆的久,你告诉我,江知白和柳太妃之间,是不是……”
他没敢说完,只是推开高公公,自己往回走。
等他气喘吁吁的回到江知白休息的那个房间时,梁泽晨还在里面守着,见着他还吃了一惊,道:“云老弟刚刚不是走了吗?”
云落勉强平静下来,目光游移道:“梁君累了吗?朕替你守着便是。”
梁泽晨本想说不累,又念起云落这是有心改过,应该给他和江知白独处的机会,所以站起身往外走,道:“那孤也去休息休息。”
走到门口,他又想起御医刚刚的吩咐,回身对云落道:“药已经温着了,等他醒来就喝,他现在肠胃也不太舒服,你可以替他揉一下。”
云落低声应下,眼见梁泽晨就要关上房门,又扬声道:“谢谢!”
梁泽晨笑着摆了摆手。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这栋楼原本只是供人歇脚的,并不算十分豪华和扎实,马场也多是春夏所用,眼下已经入秋了,窗外的风时不时的透过来,就算屋里烧着炭盆,也不算温暖。
云落犹豫了一会,便把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脱了下来,江知白身上原本有一件披风,又加上这件披风,两件做工都是极好,可是当云落把手伸进去,贴着他的肌肤时,却发现他身上还是毫无热气。
他已经很久不曾仔细看江知白了,他似乎又瘦了些,原本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也憔悴了不少,鬓角间已经有了丝丝白发,即使盖了两层厚厚的披风,整个人也单薄的像一张白纸。
不过就算是白纸,也是最上等的生宣。
自从知道了江知白的身份,云落就觉着那些说江知白“芝兰玉树”“举世无双”之类的褒义词讲的真对,世上确实没有比江知白更好看的人了,不愧是他们家的人。
他看了一会,才发现被他握住的江知白的手还是凉的没有一丝人气,心思一动,就脱了外衫,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钻到披风下面,伸手环住了江知白的腰,另一只手也贴在他凹陷下去的腰腹上,替他暖着。
云落把脸搁在他的肩膀上,不出声的念叨着“哥哥”两个字,念着念着笑出了声,笑完又想起江知白之所以会不省人事的躺在这里都是他的过错,整张脸又愁到皱起来,数着私藏的那些宝贝,看什么能讨得江知白的欢心。
上次生日宴,他得了不少东西,如果江知白能醒来,他愿意把这些都让给他。
他会好好道歉,按照江知白的脾气,也一定会原谅他,然后他们就能过上兄友弟恭的日子,他会给江知白正经的王位,会让江知白的玉碟入宗室,嗯,柳妃到底是名声不好,不如就假说他是母后的儿子好了。
怪不得他以前总觉着江知白和其他人不同,让他更想亲近,更乐意拥抱,原来不是因为江知白学过魅惑之术,而是因为他们从血脉里讲,就是一家人。
等江知白醒来,他一定好好补偿与他。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下来,夜色浓稠,云落也睡了过去。
江知白醒来的时候,便发现云落缠在他身上,在他身边微微张着嘴,睡得没心没肺。
这一定是个梦。
江知白稍稍往后撤了撤,想从云落的手脚里挣扎出来。
他早就跟自己说,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不要再用这些虚无缥缈的幻想来抚慰自己的心了,如果这真是个梦,他就该早点醒来。
也许,他的确应该离云落远一点才好。
云落身上的气味与温度都那么真实,真实的让他差点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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