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最后一碗药是云落亲自端过来的，江知白伸手去接的时候，云落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我喂你？”
江知白沉默了。
云落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早该知道，你还是会恨我的。”
也许是因为这碗药喝下去，他们就再也不会有羁绊了，江知白难得松口，说出了几句心里话：“是陛下习惯这么想我。”
云落否认道：“我没有！”
江知白道：“陛下总把我当敌人，觉着我要憎恨你，觉着我要夺走你的东西，觉着我不会放过你。陛下跟我说，这都是误会。其实不是的，你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你觉着我憎恨你，所以要先开始恨我，你觉着我要报复你，所以先对我下手。”
云落张了张口，勉强道：“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江知白一针见血地道：“但是你还是没有办法保证下一次不会再犯。”
云落自嘲道：“是啊，毕竟我不是料事如神的神仙。”
江知白反唇相讥道：“我也不是——所以当陛下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时，总该想到，我也会痛、我也会怕。”
云落怔住，过了好一会，才道：“对不起。”
这句话，江知白也听了很多次，如今再听，心中只觉着厌烦，想了想，还是下了床，云落的反应慢了半拍，要去扶他时，却被江知白拍开了手。
江知白自己拿过那碗药，仰起头一饮而尽。
江知白喝药的样子像极了喝酒，云落几乎可以想象出当年他在战场上的骁勇与豪爽。
他甚至以为，下一秒，江知白就要把碗摔碎在地上，亦或者摔在他脸上。但是江知白没有，他只是轻轻地把碗放在了桌上，便转身要回到床上继续休息。
云落忍不住问道：“你……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江知白没停下，也没看他，轻声反问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云落道：“你会原谅我吗？”
江知白反问道：“你会放过我吗？”
云落的眼泪掉了下来，道：“我明白了，知白，再见。”
云落以为，那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从那以后，他独自回京城，而江知白则会找个他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养病，也许养得好，也许养不好，总之跟他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当他们之间的羁绊消失后，所有的见面，再也不是天定，而是人为。
可是江知白不想见他，而他则不敢见江知白，虽说事在人为，奈何没有人为此努力，那就没有办法了。
说起来，喝完药之后，江知白就陷入了昏睡，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云落也一直守着。他总觉着他们之间就算真的要结束，也应该有个更正式的告别。
-
江知白醒来时，便见着一个漂亮的少年坐在他床前，泪痕还没有干，就那么紧张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他揉了揉眉心，轻声道：“你是谁？”
云落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道：“知白？”
江知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云落试探道：“你不认识我？”
江知白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应该认识你？”
云落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江知白道：“知道，我是梁国太子。”
云落：“等等，你说你是谁？梁国太子不是梁泽晨吗？”
江知白歪了歪头，道：“父亲还是选择了弟弟？也难怪。这里是哪？”
云落晕乎乎道：“这里是楚国啊……”
江知白嘟囔道：“奇怪，我怎么在楚国。”
云落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是楚国人啊？”
江知白皱眉道：“不要这么说，虽然我的母亲是楚国人，但是她既然嫁了过来，就是梁国的人。”
云落一头雾水，嘱咐道：“你先躺好，我去叫大夫。”不一会儿，他便领着一大群人回来。
江知白正站在房中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见一先向前走了几步，道：“知白？”
江知白皱眉道：“你是？”
黄泉推开见一，指了指自己，道：“我呢？知白，你还记得我吗？”
江知白犹豫了一会，道：“没印象，但是很面善。”
云落又指向新来的方神医，道：“他呢？你有印象吗？”
江知白道：“方御医？”
方子游道：“我早已经不是御医了。”
江知白道：“怎么会，你不是才给母妃看过病吗？”
方子游愣了一会，好半天才道：“太子殿下？”
江知白嗯了一声，道：“我怎么在这？他们又是谁？”
谁也没回答他。
好半天，见一才艰难道：“你……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江知白犹豫道：“江知白？”
见一道：“可是梁国的王室一直姓梁啊，你怎么会是梁国的太子呢？”
江知白又开始揉眉心了。
云落见不得他这样，立刻道：“知白，你一定是病糊涂了，你一直都是楚国的摄政王啊。”
其他人一下子都欲言又止了。
江知白半信半疑道：“楚国有摄政王？”
云落面不改色道：“因为国君是个废人，所以楚国需要摄政王。”
江知白小声道：“这么说不太好吧……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云落噎了噎，道：“我就是那个废人，楚国的国君，云落。”
江知白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下云落有些忍不住了，道：“你不说点什么？”
江知白有点懵，试探性地问道：“我应该说什么？”
当然是说些安慰的话，比如“你才不是废人”“你谦虚了”什么的啊！
见一连忙出来打圆场，道：“知白，你可能是受到药物影响，记忆混乱了。”
江知白道：“我生病了？”
黄泉道：“是的，病的很厉害，病到没有办法继续当摄政王，但是陛下还是强迫你当。”
江知白立刻望向云落，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
有那么一瞬间，云落觉着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半晌，江知白轻声道：“他看上去不是那种人。”
云落松了口气。
江知白又道：“他看上去，只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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