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的寒意一股脑钻入外套,行走在斑马线的脚步也像是灌了铅,风像刀刃般刮在人的脸上,他们大多数选择只露出双眼睛看路,身体其余的部位蜷缩在衣服里,不敢动弹。
眼前这种情况,在尤其是靠着海的,一只脚已经踏入冬天的桐安市,已经见怪不怪了。
黎念用口袋里仅剩的零钱,坐了回学校的公交车。她匆忙下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冻到的缘故,看到站牌里对面的自己鼻子有点发红。
她快速揉了一把脸,走向斑马线。
手机静静斜躺在口袋里,屏幕向上,冷冰冰的没有动静。
红绿灯倒计时结束又走了几秒,她才往学校门口走去,门口站着个不认识的男人,手里夹着未点燃的香烟,打火机上的微弱火焰,发着蓝光,在手心里颤颤巍巍的。
小心谨慎攀附那白色的一端,许久才显现出星点火花,散发出呛人的味道,很快让刮来的风卷走,无影无踪。
黎念看了一眼,很快偏过头,走进学校。
与平日里不同,她选择了相对于远的距离那条路回宿舍,不为别的,这条路离法学院近些。
小路弯弯绕绕,借着昏暗的路灯,穿梭在树枝环绕的石板,偶尔路过的车,照亮片刻安宁。
黎念下意识走到那间熟悉的a203,意料之中的空荡,走廊里听到的是自己脚步声,反复响起的回音。
玻璃映过她的半张脸,眼睫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黎念离开教室,楼梯口这边有点暗,拐角安全出口发着淡淡的绿光,她眼眯着极力辨认台阶棱角。
迈下最后一节台阶,她抓着栏杆的手缓缓松开,正要往出走,意外的差点撞到一个人。
黎念为了支撑平衡,退后踉跄几步,才勉强站住脚。在黎念下垂的视角里,她看到那人穿了双皮鞋,看起来应该有了点年代。
“抱歉,您没事吧?”黎念稍稍鞠躬,表示歉意。
“没事,是我老眼昏花差点就撞到你了,是我的问题。”熟悉的声音在侧边响起。
黎念这才发觉眼前这个人是葛教授,她说:“葛教授好。”
葛教授推了推眼镜:“是你啊,小姑娘。”
“葛教授,您还记得我。”她攥着手指,鼓起勇气问道,“我有件事想问问您,可以吗?”
葛教授点头:“刚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他们选了个还算明亮的地方,隔壁办公室进行交谈。
葛教授指了指苏俞舟最常做的那把椅子,他说:“坐,你有什么事先说吧。”
黎念坐下后,出于礼貌说道:“还是葛教授您先说吧,您是长辈。”
葛教授端起保温杯润了润喉:“苏俞舟你知道吧,就是上次交作业的你那个学长。”
听到苏俞舟三个字,她是又惊又喜:“我知道的。”
葛教授继续说:“平安夜那天,他给过打过一通电话,告诉我说他母亲那边住院了,自己手机也摔坏送去修了,当然他用的是别人的电话号码打的,苏俞舟特意告诉我,要跟你带句话。”
黎念坐得端正:“教授,您请说。”
“那天他也给你打电话了,你那边关机没接通,让我把通话语音保存了给你听。”说着,葛教授推了推桌上自己的手机,“也怪我……最近备课备糊涂了,把这件事忘了,要不是今天遇见我也想不起来,你听录音吧,我先出去会。”
葛教授背着手,摇摇头离开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他倒是有点疑惑,苏俞舟是收了多少补习费,连圣诞节都要辅导。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越来越难懂了。
随着办公室门的紧闭,黎念直接按下了播放键,然后慢慢的凑向耳边。
苏俞舟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平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虚弱:“葛教授,我……”
电话录音只有三分钟,但她却很轻易的记住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句句不提她的名字,可明里暗里都是她。
录音结尾,他说:“抱歉,这次没办法按时补课了,我有记得浇水,你也要记得好好的……学习。”
什么补课,什么学习,这么烂的借口也只有葛教授会信。
她忽地笑了,自顾自低喃,似是回复:“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她,我会好好等你回来,你也要好好照顾阿姨。”
病房里再平常不过的消毒水气味,全然敛入鼻尖,麻木感让人逐渐忽略掉它的难闻。
输液袋依旧挂着,床头柜上放着一小摞文件,上面随意摆了几张医院开好的单子,盆栽底部压着一角,刚好遮住两三个字。
石鸿朗打着哈欠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男人,病号服纽扣扣得严丝合缝,基本没什么褶皱,他皮肤在雪白的床单下,显得更加冷白。
唇角还是没有一点血色,他垂着眼睫,慢慢翻过文件,偶尔拿笔标注。
“苏律师,时间也差不多了,医生该来了。”他提醒道。
苏俞舟轻轻嗯了一声,放下资料,抬手摸了摸巴西木的顶端,开口:“我知道了。”
石鸿朗叹了口气:“你摔烂的手机还要好几天才修好。”他就纳闷了,自从把巴西木从酒店带过医院后,苏俞舟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温柔不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木头谈恋爱了。
最近这几天,苏俞舟瘦了不少,他每天都要经历常规听力检查,吊水吃药打针还有高压氧。
最后再加一项针灸项目,石鸿朗光是脑子里想想就很复杂。而且苏俞舟前几天还不太能走路,都得靠轮椅行动,这几天总算好多了点。
“阿姨那边已经出院,你现在好好配合治疗就行了。”
苏俞舟扭过头说了一句谢谢。
石鸿朗挠挠头:“苏律师自从你住院开始,就不知道跟我说了多少谢谢了,数也数不清。”主要他也没照顾多少,这谢谢受得莫名心虚。
苏俞舟:“说谢谢是应该的。”
石鸿朗:“苏律师,你就当我在报恩,别说谢谢了。之前我孤苦伶仃来外地找工作处处碰壁,在律所里就是个小透明,还被案子的客户打过,那时候住院不是苏律师你一直照顾我的吗?”
苏俞舟笑笑,没说话。
窗口的阳光略过巴西木,照在他指节分明的,修长的手上。
手背隆起的青色经络,被滞留针挡了一部分,医用胶带缠着固定,一时分辨不出胶带跟皮肤的颜色,哪个更白。
柔柔的,带着光的碎发。
勾勒出他的五官,优越的下颚线,突出的喉结,还有两颗淡黑色的小痣。
视野清晰,恍然间又变得朦胧。
随着苏俞舟身体的康复,他耳朵里的刺痛感也在渐渐减弱,行动能力也恢复如初,石鸿朗基本都不需要过来了,他自己一个人面对完全绰绰有余。
石鸿朗在酒店接到了手机维修店的电话,由于临近新年,维修店里的伙计忙于放假回家,加快速度修好了苏俞舟的手机。
石鸿朗也处理好了手头的事,路过医院时,顺便拿上了苏俞舟的手机。
他一如往常推开病房门,里面没人。
石鸿朗小心放好手机,他抬了抬眼,发现床头柜上的木头已经消失不见了,随之被取的是一张方方正正的白纸,夹在抽屉缝中间。
他拉动抽屉,伸手接着然后展开,上面留着一行字,不难看出是苏俞舟的写字风格--
我有事先走了,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
石鸿朗收起纸条,望向窗外,眼底满是霓虹灯闪烁的痕迹。
良久,他拨通了久违的号码,对面传来声音,半分钟的沉默过去。
石鸿朗说:“妈,新年快乐,我今年春节会回去看望你们二老的。”
嘟嘟嘟……
黎念刚挂掉陶淼的电话,黎言又直接打了过来。
“你今天怎么没回来,学校不放假?”
黎念收拾着衣服:“放假了,我不太想回去,而且我也没买票。”
黎言哦了一声:“也对,不是春节,你就在学校好好待着吧。”
电话再次被挂断。
黎念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放下手机,继续整理着衣柜,宿舍里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还挺无聊,也不想出去,只好找点事情做,比如叠衣服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黎念抱着一摞衣服小心放进了衣柜,刚好手机传来震动声,她连忙起身想要看手机里发来的消息。
不料,没注意上方还没有关紧的柜门,硬生生的磕在了上面,她下意识吃痛的捂着头,往床边走。
翻开手机,是黎言发来的红包。
备注:新年快乐。
虽然不是她想要的那条消息,但还是很感谢嘴硬心软地哥哥,发来的红包。
黎念不由自主望向窗外,对面只有几间宿舍的灯还亮着,楼下也没了往日的热闹,应该都出去过新年了吧。
也不知道苏俞舟那边怎么样了,阿姨有没有出院,他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想着想着,黎念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准备下楼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吃饭。
希望会有开着的店吧。
新年假期学校格外开了恩惠,取消门禁一天,所以她也不需要操心回不回得来的问题。
黎念裹紧羽绒服,整个人都尽可能埋在里面,就这样出宿舍楼时她还是很冷。
今天夜晚的天空没有月亮,星星很多,很漂亮。似乎是有人故意添上那浓墨的一笔,笼罩了天际。
冷风剐蹭过脸颊,让黎念不由得加快步伐。两边路灯把她影子拉得老长,映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只有黑那种寡淡的颜色,再没有其他了。
隐约间,好像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
“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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