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算明亮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交错回荡。
被子还没有放在沙发一端，他修长的手指勾着两边，处于半空中僵持不下。
黎念缩在另一角落，她身上穿的黑色羽绒服没有脱掉，用手轻轻攥着，找不到该去的归处。
秒针持续转动，不经意提醒着时间。
“嗯，我知道了。”或许是屋内空调温度调得太高，她额间隐隐约约覆了一层薄汗，脸上也多了些粉润。
黎念动作拘谨，僵硬脱下外套，机械式在腿上叠好，然后极为郑重的摆放到了身后。
她站起身，好像有什么东西禁锢着双腿，迟迟迈不开步。
苏俞舟松开被子，弯腰捡起了几张躲在茶几桌角的纸，微微抬眼，见她停在原地没有动静，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黎念不自觉躲避视线，双手握着背在身后，“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些事。”
“你说，什么事？”
黎念清了清嗓子：“你卫生间里应该有……沐浴露那些东西吧。”慌乱之下，她总是喜欢搬出奇奇怪怪的话来掩饰尴尬。
还没等苏俞舟点完头，她连忙说道：“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洗澡。”黎念一溜烟钻进卫生间，关门时还往他这边轻轻看了一眼。
眼神在空气中毫无征兆的碰撞。
黎念一个激灵，快速推紧了门。
苏俞舟有些无奈，他摇摇头嘴里是宠溺的笑，坐在沙发上开始心无旁骛整理着，散落在各处的资料文件。
从医院里带回来的药，还在口袋，他扭头抓起那件略显沉重的外套，手伸进去，慢条斯理寻找着。
正在这时，卫生间的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苏俞舟摸到药瓶的手，手指半曲往里一推，瓶身滚到衣服更深处，挡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装作没事人一样转移视线。
黎念拉开一个小缝，刚好可以露出她的双眼，手指的上半部分搭在门框，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你有干净的衣服吗？我好像没有换洗的衣服。”
她声音越到后面越弱，有一种假期学生没做完作业被老师抽查抓到时，有气无力解释原因的既视感。
黎念也是脱衣服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总不能洗完后，再穿着原来厚厚的衣服出来吧。
苏俞舟很快站起身，他拍了拍裤子口袋，似乎在思索，试探问道：“我有件没穿过的睡衣……可以吗？”
“嗯。”黎念点完头，火速闭紧了门，她靠在墙上，手还没从把手上松开，心里却是扑通扑通撞了个不停。
苏俞舟回到房间，在衣柜里找到那身睡衣，颜色是深蓝的，除了边缘有点白，再没有其他的装饰。
他穿着拖鞋踩在地板上，脚步声很轻，身体跟手无一例外背对门，食指跟中指弯曲叩着，发出声响。
卫生间里的黎念听到声音，咬着唇探出一只手，在门外空气中胡乱抓着，苏俞舟瞥了一眼，递过衣服很快回头，耳廓红了一片。
他提醒：“嗯……卫生间可以反锁，你不用担心。”
“好……我知道了。”随着她话语落下，门再次紧闭，然后是反锁的声音。
苏俞舟扶着额头，喉结不自觉抖动，他倒了杯水喝下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就能浇灭心里的燥意。
玻璃上很快出现了雾气，黎念的指尖沾着水滴，顺着手腕流下，落到了架子上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瓶罐盖子。
洗漱用品整整齐齐排列一侧，她眯着眼用手擦掉眼睛上方的水珠，仔细辨认着，最终在中间确认了沐浴露。
味道淡淡的，刚刚好。
黎念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洗完后用手擦掉镜子前朦朦胧胧一片，擦拭着还在滴水的长发。
她指缝间残存几根掉落的头发，靠着水流冲下后，翻了翻附近的柜子，里面并没有吹头发的机器。
黎念向屋外问道：“家里没有用来吹头发的东西吗？”
盘坐在沙发旁地毯上的苏俞舟此时正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手边是空空如也的水杯，他停下动作：“好像在外面。”
“可以帮忙拿过来吗？”
苏俞舟应了一声，在电视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吹风机，他重复着上次敲门的动作，依旧还是背对着，没有看里面的情况。
他问：“拿到了吗？”
黎念声音很低：“拿到了。”
“嗯，那我先走了。”
“别……”黎念叫住了他即将离开的身影，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插电的地方，有点高我个子太低，够不到。”
苏俞舟身形很明显的一僵，后知后觉点点头：“我……我来。”
“嗯……还是你来。”黎念背过手，退到门的另一侧，她用毛巾包好头发，露出半个耳朵和两缕细细的碎发，长而卷的睫毛微微扑闪着。
苏俞舟目不斜视，直到他进入卫生间，黎念小心拽了拽衣袖示意：“给你吹风机。”
他视线慢慢往下移，是黎念因为热气而显得红润的脸，白皙的脖颈间还有水珠残留，映在皮肤上发着淡淡的光影。
那件深蓝色的属于他的睡衣，穿在黎念身上异常松垮，虽然她已经将纽扣扣到了最上方，但还是没法遮挡住锁骨间，洗澡用力揉搓过的痕迹。
相比于周围，是湿润的点点粉嫩。
如果黎念肩头动作再大些，甚至可以看得到她挂在肩膀的浅色细带。
他尽可能平稳着呼吸，接过吹风机通电。
黎念也没闲着，解开毛巾散落长发，随意擦着，充满凉意的毛巾拂过她发热的脸，也中和了不少温度。
这次她满脑子都是要不要尝试湿着头发睡觉的想法。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苏俞舟打断了：“湿着头发睡觉不好，有些地方你不方便吹到，我帮你。”
黎念握着毛巾的手顿了顿，悄悄抬眼，看见苏俞舟已经打开吹风机，用手心仔仔细细试着温度。
他修长的手指温柔穿过黎念湿漉漉的长发，吹风机刚好举到十五到二十公分的距离，热气缓缓吹拂，在发丝跟耳尖作痒。
黎念背对着他，整个人的身体紧绷起来，她手撑洗手台，看向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跟身后的苏俞舟。
苏俞舟吹得认真，在镜子靠上的位置，只能看到他低头的侧脸，握着吹风机的好看的手，手腕隆起的青筋跟透着浅粉的指关节，直直落入黎念的眼底。
不得不说，单是这双手拍成照片就可以单独出道了。
黎念越看越觉得脸上发热，是不受控制的那种，她索性转过身面对苏俞舟，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苏俞舟吹头发的动作没有停，他说：“刚好，只剩下前面的还没吹干。”
黎念平视前方，正对的是苏俞舟的领口，她堪堪低头转移视线，嗯了一声。
“手艺还不错。”
苏俞舟笑：“看来还有待学习。”
由于某人的腿实在太长，黎念只好在裤子边缘打了好几个折，才避免走路时踩到裤腿的尴尬。
黎念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她目送苏俞舟进入卫生间后，自己也百般无聊拿起茶几上的书开始翻动，看了没几眼困意席卷而来。
她捂着嘴打哈欠，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黎念伸了个懒腰，进入卧室休息。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
她只开了床头的小夜灯，黎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反而更加清醒了，她直起身子用手掀开窗帘一角，漫无目的地看向外面。
星星已经没有之前亮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遮住，天空朦朦胧胧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门外是卫生间打开的声音，应该是苏俞舟洗完澡出来坐在了沙发上，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又传来了关灯的声音，门缝里也瞬间变得漆黑。
黎念打开手机屏幕:十一点四十五。
算了，还是睡觉吧。
或许是因为认床的缘故，她闭眼的这段时间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怎么也睡不着。
甚至喉咙间还有点干渴。
她没有穿鞋小心走到门口，拉开个小缝，小心打探着外面的情况，苏俞舟应该已经睡着了，黎念蹑手蹑脚的走到茶几边，靠着卧室微弱的光，寻找着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好像是放在这里的。
黎念在沙发跟茶几之间找到了那瓶水，苏俞舟侧身睡着，一只胳膊搭了出来，她微微愣神，蹲下身子小心收回他的胳膊，顺带着掖好被子。
做完这些后，黎念并没有离开，反而鬼使神差的凑近，视线落在他的唇角。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心底萌生。
黎念睫毛轻轻颤着，手指慌乱之中攥紧袖子，身体往前一探，靠近再靠近。
扑通，扑通。
距离分毫时，她又怂了。
黎念正想跑路，却没料到对面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短距离下她根本来不及闪躲。
她结结巴巴解释：“我睡不着，出来看书助眠，你信吗？”
“信。”
他声音很轻，像是压制着什么。
黎念干笑：“信就好……”
还没等话说完，苏俞舟的指腹不知何时早已绕到了她的耳后，力道恰到好处的往前推，清冷的气息，轻而易举的入侵。
唇带着湿润的滚烫，使她呼吸一滞，脑袋空白方寸大乱。在此刻，领域被不留余地攻陷，心甘情愿投降臣服。
像是深海记忆里仅存的一根弦，忽地断了。
窗外闪过晶莹，细碎的飘落。
很快，那抹小小的晶莹，在夜空中越来越多，像是有人故意揉碎白云，散了满地。
三根指针合一。
房间里气息混杂，说：“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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