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大院里面散养着的猫,许多时间都是昼伏夜出,也会有阳光下跑跳,或仅仅伸个懒腰。不教人触,也不教人安抚。只是躲着,只是远远的观望着,恼人心扉,让人觉着难过。更多的时候,你强去安抚,就一定要被抓伤。其实许多人是有养猫的技巧的,要会不理睬,要会定时按点地投喂,趁着它聚精会神在食物上,从背后偷偷接近,小心抚摸两把,担心着不要回头咬你一口。
安暖总觉得,这养猫像极了思念的模样,抓心挠肝,即将看到许多年未曾见过的父母,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养猫的好手了,却在触到猫的那一刻,心思全部崩溃,直觉得幸福溢出了身子,流向这个给予她童年温暖的院子。
“这猫很可爱啊,几岁了?”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有三年还是四年没有回过家了,这猫应该是新养的。”
肖筱看着对她龇牙的猫,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她似乎也已经有几年没有回过家了,本来应当先去看她的父母,毕竟她家就在兰州市内,可是打电话过去才知道父母出门旅游,这多少有些不赶巧,三个人一商量,就决定先回安暖家,看望安暖的父母。
“囡囡,回来了?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吧,快进屋,秋天冷,快来。”三个人刚走进院子不久,安暖的妈妈就从正屋走了出来,藏蓝色的帘子下面,她呆呆地站立,呆呆地望着女儿安暖,眼泪渐渐从眼角滑落。这是她三四年未见的女儿,突然回家,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但看到人的那一刻,就觉得阳光刺眼得很,全都在女儿身上,看不到她身边的两个修长、美丽的女孩。
于是这阳光惹得她流泪,她从来是一个坚韧的女人,这些许年骂也骂了,怨也怨了,劝也劝了,但总不至于让她泪流。直到现在,她不知怎得,就是要流泪,就是要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于是她冲了过去,紧紧地将女儿抱住,女儿比她略矮,她将头埋在女儿肩膀,一边哭一边说着话,只是这话伴着两个人的抽泣声,实在听不出来说了什么。
安暖的父亲紧随后,也从敞了一半的门里出来,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心下不由得觉出难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算是慰藉,而后看向肖筱和林箜,冲他们两个人点了点头,状作无奈:“安暖这孩子也有三四年没有回过家了,她妈妈平日里可没少和我念叨,烦得很。但她也确实想得很,可是你说,我和她妈都是农村人,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想要去城里看看孩子,又怕孩子分心照顾我们,耽误工作。也是苦了她了。”
这最后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苦了谁,随后肖筱接着说:“叔叔,我同安暖是高中时期最亲近的朋友,一直以来也都同她维系着很好的感情。其实我曾经来过您家的,或许这么长时间过去您已经不记得了。我还记得十年前的这个院子还是砖墙,现在已是一个小二楼了。”
“对对,这些年安暖这孩子能挣钱,给我们每个月寄钱,还找人修了这个二楼,说是为了修这个二楼还找了好多门路才办理下的手续。孩子长大了,顾家,我们也没什么指望,就想着她赶紧找个靠谱的小伙子嫁了,别再耽搁了。嗐!我也是不会说话,说这些干什么,你们快进屋,屋里自己烧着暖气,热乎,快进来吧。”安暖的父亲看向身边的母女二人,说道:“别哭了,来客人了,先让孩子们进屋,进屋再聊。”
几个人陆续进了正屋,寻着位置坐好,肖筱开口说:“叔叔,她叫林箜,我是肖筱,我们俩这次都是陪小暖儿散心的,冒昧地拜访,带了一些见面礼。”肖筱看了林箜一眼,林箜赶忙将旅行箱打开,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肖筱。
“这是给阿姨的,一套护肤品,西北干燥,保养皮肤很重要的。”肖筱将手里的一套护肤品递给陈红艳,也就是安暖的母亲,陈红艳点头接下后,肖筱说:“我们问了小暖儿,说您已经戒烟戒酒很长一段时间了,想着没什么好送的。给您,这是从云南带来的普洱茶茶饼。”看着安永辉(安暖父亲)有些疑惑,便开口说:“我和箜箜现在都在云南那边发展,这次是小暖儿来云南找我说要散散心。”
安永辉理解地点点头,他就说女儿明明是在上海发展,怎么还带云南的特产。安永辉接下茶饼。看到肖筱又从行李箱拿了一个木架,正要问,肖筱解释道:“这是放置普洱茶的木架子,不然只是普洱茶就显得单调了,是安暖选的呢,我们俩其实就给您买了个茶饼。还有这个,手表,也是给您的,也是安暖选的,本来应该是安暖给您,但是,您当我越俎代庖好了。我看她一时高兴得,恐怕要把这件事情忘了。”
安永辉只顾着点头,直说着破费了、破费了。他接下东西之后,转身离开正屋,向着里屋走去,他明白女人们会更有话题,自己在这里纯是搅闹了气氛。先让他们聊,等到晚饭,自己再好好和女儿说说话。安永辉笑得格外高兴,女儿回来了,这是大事,他要去找隔壁那个张二,这人的嘴和婆娘一样碎,满村地说他安永辉的女儿不顾家,三四年不回家,说是害怕家里催婚,故意不回家什么的。那个人!安永辉刚板起的脸又笑了,这回看他怎么编瞎话!
从午饭过后,陆陆续续就有人来安暖家拜访。这些年安暖家的变化他们是看在眼里的,盖起了小二楼,买下附近几间房子,一同改造成了民宿,经营着乡里最大的草莓种植园,这些都离不开安暖的努力,在许多与他们相熟的人来看,安暖是一个有钱人,连带着她的父母享福,和他们家处好关系百利无害。
听到安暖回来的消息,这些人便动了心思,尤其是一些家里有适婚的单身男青年,如果和安家成为亲家,那自己的孩子岂不是一步登天?这姑娘虽说已经三十岁了,但安暖有钱,安家这个又是独生女,如果招赘,甚至不用彩礼钱,还能提携自己的孩子,一举多得。
很多或者记得,或者早就忘记的所谓亲朋,围绕着安暖问个不停,安暖其实已经有些烦闷了,但看到父母喜笑颜开的神情,觉得还是熬一熬,不要坏了父母兴致。这些人像是约好了一般,没有一股脑地钻进安暖家,而是分批的,一家一家地来拜访。接续不断,直到十一点多才算告一段落。
安暖再傻也能明白这些人安的什么心思,那些人言语里问及自己有没有打算结婚,已经将目的暴露得很明显了,再看看默许的父母,她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其实有些着急了,自己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甚至连个可能结婚的对象也没有。她想,父母估计恨不得她明天就出嫁吧。安暖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客厅,走到父母给肖筱她俩安排的房间里面。
她们住在隔壁的院子里面,草莓成熟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游客专门来草莓园摘草莓,民宿基本都是空的,陈红艳便直接安排了一个小院子给她们住。
“安暖,你跟我透个底,你到底打算啥时候结婚,和谁结婚?”
“别问了肖筱,我被问了一下午,都烦了。”
“你真的打算找到杜熙?找到他然后呢?你不会真的旧情未死吧?”
“肖筱,我真的不单单是为了找到杜熙。”安暖拿出手机,翻出杜熙发给她的那封邮件,将手机递给肖筱。林箜也从旁边凑了过来。肖筱看完之后又将手机递还给安暖,面带疑问说:“我感觉很奇怪,但不知道具体奇怪在哪里,不过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确实,你封闭了好久,应该去多接触接触这个世界。”
“小暖儿,我是不是你解除封印之后第一个朋友哇。”林箜突然将安暖抱住,笑嘻嘻地问。
“说真的,并不是哦,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是在去云南的飞机上哦。”安暖此刻也笑了起来,她觉得这样很好有几个朋友能够彻底吐露心扉,毫不需要顾忌什么,这一直都是她所追求的,如今她已经得到了,她想着,如果能够找到杜熙,亲自跟他说一声谢谢,也是不错的。她想着,在深夜入睡,自从事业受挫以来,今天应当是第一次在这么晚入睡。
旁边的肖筱还在看手机,她在看过去与杜熙的一条聊天记录,是她结婚的前一个月,杜熙发的一条消息:
“我们都能够预知到,在未来一眼望尽的有限岁月里,我们的生命中将再也不会有高高飘扬的名为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两个旗帜,我们已经要永远陷入现实的泥沼之中,只好抓住一切可以让自己漂浮人世间的,纹着亲情、友情、爱情、良知、善良、信任、谦虚、希望······这些闪烁人性光辉的朽木,将它们狠狠地按进沼泽中,祈求自己一息尚存。
我们的头顶,时间的脚在踏着,我们的左右,是一切想要将我们当作浮木的人,我们的生活窒息且无可奈何,我们的生命,将这样连一点波澜都搅不起来地死去。少年的我一直以为有永远的理想主义,我深深地期盼自己能够过着那种乌托邦一样的生活,可惜我的心死了,被亲近的人杀死了。我猜测所有人都一定会被亲近的人杀死一次,不止一次,于是最后只能剩下空带着他们期盼的目光,拼着命却不知为何拼命的躯壳,再全无心地活着。
但我依旧要祝愿你:美丽、独立、强大、自由、感性、理性、深刻、坚韧,不被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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