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二十三年正月初五,休完年假的师生们又回到了国子监。
新年后的国子监熟悉又陌生,屋舍、同学都还是熟悉的样子,但国子监的六个学院却扩充到了八个。所谓六学,即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教学内容和目的略有不同,各学院群聚在一处,组成了国子监。
如果说弘文馆是皇家的顶级的私人学堂,国子监就是公立的最高学府。
如今添上了物理和化学两门,物理学院还和旧学在一处,只是在库房附近腾出了一个大院子,好给物理科以后做实验用,也放置教具和模型。
化学这门却被发配到了“边疆”——国子监外围扩建出的新校区。去年实验室做出银镜后,圣人就同意姬昭明一次性开设理化两科了,因为姬昭明坚称化学实验有危险性,所以提前安排了校区的扩建事宜。
这边的安保也要特别管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学子们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怕人误入毁了实验室。
圣人最初还觉得姬昭明是小题大做,后来见识了□□,也就是tnt的威力,圣人还追加了一笔预算给化学院。仗着有钱,姬昭明把教学楼的设计图都改了:加固地基,然后用钢筋混凝土盖起了五层“高”楼。
不仅如此,姬昭明还公然夹带私货,她在新校区里的南北两处各盖了一栋宽敞明亮的“高级公寓楼”。南边那栋守在新老校区的交接处,做男生宿舍楼用,理化两个学院的学生都被安排住在这里。
国子监的学生,除非有特批,不然都要寄读。
至于休假,则是大体上和官员相同,官员上五休一,他们也是如此。节日假、特殊庆典假也都会跟着休。再就是每年五月麦子丰收的季节,会有专门的田假。还有每年九月,由暖转凉之时,为度过寒冬准备衣物而特设授衣假。
只有一两日的短假,外地的学子是没办法回家的。只有田假和授衣假这样的,长达半个月的假期,才能支持他们赶回家看看。若有路程特别远的,倒是可以适当增加路途时间,不必计入假期。
除此以外,如果学生有特殊事故,也可以请事假。但如果事假超过百天,或者亲人病假超过两百天,还是会被开除学籍。
总的来说,国子监学生的假期还是比较宽绰的,所以,在校的时间就不可以乱跑了。
新学员的学习和研究内容,都可能涉及“知识产权”机密,所以学生们并没有混入旧学院的学生宿舍区。
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国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培养他们,产出的成果可不是给他们随便泄露的。钱财利益的事情暂且不说,谁要是把炸药制取办法卖给敌国。边境好不容易才全部连接完成的混凝土长城,少说也得失掉两分威慑力。
然而,这些良苦用心学子们并不知晓。大家都以为这个安排只是因为老校舍不够住,就干脆统一让新生挤一挤。
为此,老六学的学生们还很是心疼物理院的学生。
物理院中有好几个人原先都是算学的,所以六学的人看他们本来就亲切。虽然有人私下里觉得这是个“工匠学科”,但想想小司空牵头做的东西,也没人敢在面上瞧不起他们。
尤其是有化学院做对比,和一群道士、戏法艺人相比,这些看起来“正经”的物理院同学就亲切顺眼多了。
因着对化学院同学出身的怨念,老六学的学子们接受物理院同学的速度非常快,宛如努力接受失散多年的亲人。而面对化学院的同学,则像小姑子看“处心积虑用手段嫁进来的”新嫂子,就差没举个牌子写“化学院的莫挨过来”了。
这种无形的排挤,在听说北宿舍楼住进女学生后达到了顶峰。
入学国子监很难。
若不是先帝下旨,把弘文馆从贵族学校变成了皇室自家的私塾、把皇子王子们从国子学中抽了出来,国子监就该是藜国教育行业的唯一金字塔。因为先帝的诏令,国子监才委委屈屈和弘文馆成为了双雄。
单说国子学,仅有三品及以上官员、国公之子,或者从二品以上曾孙,才有入学的机会。现在告诉他们,以后可能要唤女子为同学,他们都很难接受。
其他学院或许因为政策稍有放宽,但也还是很严格的。而且国子监中每旬都有考试,每年还有大考,成绩太差的也要退学。
可想而知,这群骄傲的学子,看见一群道士和变戏法的跟自己同为国子监学生,会有多么抗拒。没有做出过激行动抗议,都算是他们尊重小司空了。
如此,倒是给新校区的安防设置省了很大力气。学生都躲着化学院的人走,这会儿要是有人主动靠近示好,十有八九就是别有居心,稍微查一查就可以打报告请人来喝茶。头三天就抓了两个人,没用一个时辰就审完了,一点儿都不冤枉。
化学院的学生们对自己的境遇接受得很好,该吃吃、该喝喝、该上课上课、该研究研究。听课时根本不会关注后排的女旁听生,要交流合作时也没有因为性别有什么不自然的,氛围十分和谐。
变戏法的艺人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小时候跟着师父学手艺才叫吃苦,多年走街串巷才能体会到冷漠。能坐到教室里的艺人,都是兼备天赋和韧性的,也是最尊重女孩子们的——从前表演时,若是碰到女同学这样的观众,自己都不用多说吉祥话就能拿到赏钱,还总能收获赞叹的目光。
艺人们看见这样的小姑娘,心情都能放松一分。不止不会为难她们,还要友善地和她们交流呢。
化学院的学生主力,是各派的道士,这群人心态也不差。甭管是艺人还是女人,那都是施主,好端端的他们怎么可能对施主无礼?他们还想通过自己的能力让人折服,把施主变成“信士”甚至是“居士”呢。
能在一屋子道士里脱颖而出才是“真得道”。
这一屋子的同学,最有可能跟道士产生矛盾的,大概就是其他派别的道士了。
姬昭明可不打算让化学课变成他们的法术辩论会,跟大家简单了解之后,就让旁听生带着他们熟悉实验室之前做过的试验和总结的内容了。
还有那么多矿石没有被折腾到“渣都不剩”,还有很多现有元素的属性尚未挖掘完全……姬昭明可是等着多积累些“规律”就带着他们“总结归纳”元素周期表呢。这是需要大量基础观察记录做基础的,一个班的苦力,不用白不用,这也是先带他们上实践课了。
化学院里是一片和谐的共同学习景象。物理院则是边上课边集体做设计。
去年那一张小考卷,考不出他们到底会多少知识,只是查漏补缺,让姬昭明知道大家的学习能力在什么水平罢了。不得不说,这样掐尖挑出来的十几号人,天赋显然都是落在了一等一的好。
上课那点内容,在他们回去翻来覆去研究试卷时,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最让他们感兴趣的,还得是“蒸汽发动机”。
用燃料给水加热,水开后沸腾产生大量的水蒸气。如果善加利用,蒸汽膨胀推动活塞,以水蒸气的力量带动力臂做功,可以将蒸汽的能量转换为机械功。
这就是蒸汽机,一种往复式动力机械。
虽说藜国境内现在已经开始大量使用水利设备作为动力来源,但这种靠天吃饭的方式,到底比较局限。不只局限于工厂的选址,还要看天吃饭。而如果能研制成功蒸气发动机,这个好处可不仅仅是跟圣人玩笑的那句日行千里之车。
如果能让工厂选址不再受限,藜国就能迎来真正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了。
他们的目的和方向很明确,蒸汽发动机的雏形很快就设计好了,试验、改进,再做模型、试验、改进……
越来越接近正确的方向,他们接连做出了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绝热层、活塞润滑油、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压力计……
将气缸与凝结缸通过一个阀门分开,能够大大提高蒸汽机的效率。
在汽缸外壁加装夹层,用蒸汽加热汽缸壁,能减少冷凝损失。
……
理论上,发动机的效率受水在普通大气压下比较低的沸腾温度限制,使用高温高压的蒸汽,给蒸汽机的效率带来了巨大的提高。却也带来了更高的危险——锅炉和机器会更容易爆炸,造成重大安全事故。
安全阀在这里起到了很重要的左右,在压力过高的情况下,需及时对安全阀进行放气减压。
蒸汽机还没有完善制作,安全生产的概念先散布到每个人心中。很快,初版蒸汽发动机被打磨完成了。
姬昭明往新样品中添了几铲子煤,众人在汽笛声中看着高速转动的□□,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再把□□跟一旁准备好的织布机连接起来,这架织布机开始依靠除水力、风力、人力外的第四种力量运转起来。这回的飞梭真的飞出了残影,众人的眼睛都忍不住黏在上面,看得大家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姬昭明拍拍手:“恭喜我们,我宣布,蒸汽发动机初版研制成功!今天给大家放个假,大家在食堂的吃喝费用我买单,好好庆祝一下!”
众人欢呼,齐声道“谢谢姬司业!”
姬昭明给完甜枣,还要布置新任务:“以热能做动力,实际应用中能做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大家回去也都想一想,明天咱们再继续讨论,多开发些用途。好了,今日可以好好放松下,只是别睡得太晚,明天谁若是迟到,还是一样要重罚的。”
一片笑声中,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陆陆续续告别姬司业然后离开了。
国子监原来有祭酒一人,从四品,相当于校长,还有两位司业,从四品下,算是副校长。
圣人让姬昭明来国子监开物理、化学两科,给国子监多加一个司业的名额,安在了姬昭明的头上。虽然姬昭明的品级比祭酒还高,但在国子监中行教学管理之事,还得顶个名头才名正言顺。
在国子监内,姬昭明让别人一律称自己为司业,论职务时也只以司业计。姬昭明给祭酒足够的面子和尊重,祭酒也给她大开绿灯,在理化两院学子的教学和生活上,别人都不会横加干涉,姬昭明就是最高领导。
所以放个假、加个餐这样的事情,姬昭明只要吩咐一声就可以了,事后补个文书给祭酒,并不需要去申请。当然,花费的钱财还是要姬昭明自己买单的。姬·富婆·司业表示:有钱任性,只要学生们做事效率高,这就都是小钱,科学技术的进步才是最重要的。
学生们回去放松了,姬昭明还得先写个报告呈给圣人,她自己懒得来回跑路折腾,就只让小雪带着报告和样品送去宫中了。
圣人背着手绕着蒸汽发动机和织布机转了三圈,又亲自添了几锹煤,眼睛追着飞梭看,直看得眼睛都要酸了,才边擦手边坐回去。
刚想说要重赏,圣人看着下方神色淡然的小雪,又想到姬昭明都懒得亲自来……圣人决定先把赏赐放一放。以他对昭明的了解,这绝对是因为后面还有大惊喜。昭明现在只是跟自己汇报一下进度,等到做出她自己满意的成果了,她就该亲自抬着东西来讨赏了。
圣人简单地夸奖了两句,让御膳房做了一整套席面给小雪带了回去,算是他给学生们庆功。至于更多的赏赐,还是攒着看看,等姬昭明自己来献宝的时候再给。
打发小雪离开,圣人才喜笑颜开地站起来继续绕圈:“今儿是什么日子?还没有两个月呢,这就是蒸汽机,这就成了!昭明确实从不说大话。”
圣人越看蒸汽机越高兴,蒸汽机的噪音在他耳中犹如仙乐一般,完全不带嫌弃的。
指挥刘公公再添了一铲子煤:“君无戏言。庆喜,我大藜怕是要有一位十二岁的三公了!”
三公,论道之官也。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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