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没有意义了,姬昭明还是让弟弟们重新核算过所有的试卷。
三小只批卷子批的头昏脑涨,每隔一个时辰起身放松时,身边没别的东西,就好奇地尝试解题,也算一算自己能得多少分。
这些题目只看思维逻辑,与背书无关,所以,经常是他们三个人有三个答案,偏偏一个对的都没有。凑在一起讨论,还各执己见,都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幸好姬昭明早早叮嘱过他们,出了这间房就不许多说一个字,不然他们晚上回去定能吵到整个知园都听得见。
等到全都判完,他们也都把题目做过了一遍,三兄弟的分数,加起来也离一百五十分有些差距,难免有些挫败。
姬云琅先感慨道:“以往做功课时不觉得有多难,还以为是自己天生聪慧,现在才知,都是拖了家世的福气,若非家里倾力辅导,怕是只能算作朽木了。”
姬云琊心有同感,一唱一和的:“怪不得爹爹总是嫌弃我们,原来大姐姐不只比我们用功刻苦,天赋也比我们好了太多。想要赶上大姐姐,怕是得每日学上十个时辰,至少十年后再说。”
姬云琅还要给弟弟泼冷水:“还想追上大姐姐?凭我的五十三分,还是凭你的四十一分?十年时间,咱们能赶上国子监的师兄们就不错了。”
姬云琊跳脚:“哥!大姐姐说了,不许议论预科卷子相关的任何事情。”
“在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可以说。”姬云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勇敢面对吧,以后日日苦读,不可以给姬家丢人。”
姬云琊抖抖肩:“咱家不丢人的标准可不低。大堂兄已经是秀才,且今年秋闱就要下场一试,柳家的先生们都说他此次十拿九稳,只看名次如何了。咱们可是被大姐姐带进了国子监的,总不能差的太多吧?”
有杜家帮忙搭线,姬家二房的男孩儿都去了柳家的私塾读书。柳家有好几位在国子监教书的先生,私塾的教学水平在洛阳都很有名。
柳家的先生说姬云瑾只看名次如何,大概就是说他有争解元之力。
别的省府中,解元的竞争就十分激烈。上京洛阳的乡试,激烈程度更甚十倍、百倍。毕竟这儿是权利中心,大家族对下一代的培养总是倾尽全力的,所以洛阳这儿的学子竞争也是最激烈的。
举国上下,也就只有富庶且学风盛极的江南可以一比。
姬云瑾能得到先生这么高的评价,可以说,他的科举之路,大概保底是个“姬景行”。
思及此,姬云琅转头看向姬云瑞:“瑞哥儿,二叔对你有什么安排吗?我们俩明年要去考院试,我娘说如果我们考不过,就把我们的床拆了烧掉,让我们俩睡在书房里。”
姬云瑞正沉浸在怀疑人生的情绪中,被哥哥们问起,还有些迷茫:“我娘没说,爹爹最近很忙,大概他们没时间商量我的事情吧。凭我这颗三十六分的脑袋,大概做什么都是给姬家丢人。”
他这是被打击到了。元宵夜问了姐姐一夜的问题后,姬云瑞对姐姐就心服口服了。
他和哥哥们日日在这个小房间里算了这么多天,早就知道了卷子有多难、得高分的人多稀少,陈青青的91分有多么不易,他也有了清晰的认知。
正因如此,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次给姐姐惹了麻烦。
三十六分,自己大概就是个蠢人,一事无成,还要添乱。
姬云瑞的语气太沮丧了,和以前充满活力的样子区别太大,姬云琅和姬云琊赶紧围过来安慰他。
“瑞哥儿不用着急,你年纪小,二伯可能是心疼你,所以愿意让你再放松几年。”
“对呀。而且这卷子只是考察逻辑,有的人擅长这个,有的人不擅长,分数只是说明你现在不习惯用这个方式思考。大姐姐也说过,咱们年纪小、见识少,思维不够开阔是正常的。”
姬云瑞却还是瘪着嘴:“那个一百一十七分的,是个姓郑的小女孩,和我们差不多大。”
卖水的郑家,草窝里出了金凤凰。郑家小女先是在街上被二公主相中带走做事,又好像入了祝家小姐的眼,现在还中了预科,包吃包住包学,甚至有机会给司空大人做弟子。
去年预科结果出来后,郑家小女的事迹就在洛阳传遍了。多少普通百姓都在眼酸:生儿不如女,郑老五真是捞着了。
同龄人的差距特别打击人,尤其是对方家境远不如自己的时候。
姬云琅叹了口气:“人和人不能比啊。咱们要是和王侍郎比、和大姐姐比,怕是一辈子都要当个废物了。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我们不能因此自怨自艾。”
“老天爷要赏她饭吃,咱们羡慕不来。”姬云琊这点倒是看得开,转念一想,突发奇想道:“我的脑子是肯定比不了郑家小女了,干脆让大姐做媒,我把她娶进门吧。儿媳妇够厉害,娘亲对我是不是就能放松些?”
别说姬云琅了,姬云瑞都一脸嫌弃的看着姬云琊。
“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能想着靠女人?而且你才十岁,竟然就开始想着娶亲了!”
姬云琊理直气壮:“我这叫早做打算。要是能娶到厉害媳妇,那也是我的本事。再说了,咱们现在不就是在靠着大姐姐么,有什么不一样?”
一室沉默。
这个天,被姬云琊彻底聊死了。
经过这次的批卷,哥儿仨的性子都有了些长进,少年人的浮躁少了很多,都能坐得住椅子了。学习也比以往刻苦,自己给自己加的压力,都化作了白天黑夜的动力。
祝氏私底下还和嫂子狠夸过姬昭明,言说:不知道明姐儿怎么□□的弟弟们,才半个月,泥猴都能脱胎换骨,不需要催就能乖乖起来上早课,还真有些明年考秀才的样子。
善于□□人的姬昭明,在全身心投入教育科研事业以前,先和陈青青聊了很久。
“预科的主考官是我,因为一些原因,希望这件事能就此放下。我可以给你一个新身份,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先学着,等以后理化加恩科了再考,到时候就是正经的恩科出身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尽量满足你。”
陈青青对这个结果非常意外。想了很久,问出自己执念最深的那件事:“求大人给奴一句准话,奴到底考过没有?”
“我确有疏漏。一题之差,该入选的。”
听到这句肯定,陈青青突然就哭了。没有嚎啕的哭声,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淌,几息之间就哭红了眼睛。
姬昭明有些慌,她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拿出手帕递给陈青青,想了想,又重复道:“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说说看,我会考虑。”
“够了。”陈青青流着泪在笑:“奴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大人肯为奴查,奴便很开心了。是贱籍从良的陈青青考不过,不是奴考不过,奴死而无憾!”
哪怕是压线考过,陈青青的智商也是万里挑一的。在风月场中能自己攒钱熬出头,她的情商比智商还要高许多。看人眼色、窥一点而知全貌,这都是她安身立命的看家本事,只看姬昭明的态度,她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一日为□□,终身难从良,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能让善良公正的大人退让,这是谁的态度不言自明。
已经是想象不到的好梦了,不知大人付出了什么代价,不知以后要如何报恩才好。
“新身份啊,是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的良家子吗?”
姬昭明点点头:“有几个身份给你选,你喜欢哪个都行,或者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我尽量为你安排。”
想了很久,陈青青才答道:“飞云庄是大人的产业,奴想做那里的农奴。大人来庄子里研制新农具,才第一次见到了打下手的奴,然后因为用着顺手,收了奴在身边伺候。至于姓名,青娘命贱,求大人赏名赐福。”
这个意思是,新身份要做飞云庄的农奴。如何名正言顺地跟在姬昭明身边,陈青青也想好了,就这么不起眼地跟在姬昭明身边,名字都想让姬昭明帮忙取。
姬昭明面色复杂:“你先听听准备好的这几个身份?都是良籍,你若想要亲人,也可以有。喜欢飞云庄的话,庄子里正好有一户姓陈的佃农,你可以去做他家的姊妹。”
佃农有自己的编户,是良民。好不容易有官方配合做新身份,不需要为了隐蔽而继续留在贱籍。农奴出身,也容易被人瞧不上。据姬昭明所知,国子监中现在还有人私下议论小雪的出身,只是不想闹大了,姬昭明才没有收拾他们。
陈青青却不想领情:“奴本就是贱籍,能洗干净就很好了,不用其他。生如蝼蚁,能得天恩有一丝福气就是难得,奴得惜福,不敢一下用掉太多。而且,伺候大人、做大人的奴婢,奴觉得很心安,求大人成全。”
有姬小雪这个贴身丫鬟变女状元的例子在,陈青青相信自己也不会差。跟在司空大人身边,正好一边报恩一边学习,也不怕圣人恼火翻旧账。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在她一飞冲天之前,谁若想难为她,也得先考虑一下司空大人的面子。
得不到姬昭明的回应,陈青青有些急:“奴毕竟没法真的重画面皮,跟在大人身边才能安心些。奴知道大人帮了奴很多,求求大人再怜惜奴婢一次,庇护奴婢!”
姬昭明刚才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好好的良民不做,偏想做自己的奴隶,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自己这个招牌是有些威慑力的,这么一来,陈青青的生活确实能少些麻烦。
“你不必急着做决定,这是其他几个身份,你先仔细看看。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想好了再来答复我。还有,如果想跟着我做事,先把动不动就跪的毛病改了,还有一口一个奴的,我不喜欢这样。”
陈青青感激得想要跪拜,对上姬昭明的眼神,又站直了膝盖:“谢谢司空大人。”
三日后,姬昭明身后多了位干练的管事娘子,名唤“启蛰”。
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姬昭明劝了她好几遍:“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命,你自己的决定的新生,就自己做主吧。”
因着姬昭明之前的贴身丫鬟是小雪,这位新提拔的管事娘子便给自己取名为启蛰,姓雷。
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姬昭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软的人会给自己起个这么刚硬的名字,还忍不住暗示来着:“惊蛰的意象不错,春和景明,桃红梨白,黄鹂鸣,燕飞来,很是明媚柔和。”
启蛰听懂了暗示,却笑着坚持:“春雷响,万物长。三十载丝萝无乔木可附,终于不用做花儿、鸟儿,与人逗闷解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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