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雪为人挑剔,在业内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但他对简樱还算满意。
遇到中意的人选,他就不喜欢搞走形式那一套,直接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说明天助手会约她试稿。
简樱知道这就是通过了面试,进入下一轮考察的意思。
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今天不回c市,她离开名图影业后,就近去了一家快捷酒店过夜。
她进入酒店大堂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五十米远的距离。车里,陆季屿戴上口罩。
李解从副驾驶上回头看他:“陆总,你这是……”
不会是要跟踪人家吧。
“住酒店。”陆季屿言简意赅。
李解撇嘴,果然是要跟踪人家,就不怕被当成变态吗?
他作为首席助理,有必要劝一劝。
“陆总,这种快捷酒店条件很一般,也不知道被套干不干净……”李解话还没说完,陆季屿就干脆利落地开门下去,留给他一个响亮的关车门声。
快捷酒店的电梯半新不旧。
简樱办理好入住后迈入电梯里,刷卡后按下楼层数字。
红色的“8”亮起,她忍不住眨了两下眼,回忆起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是五年前的记忆,她和陆季屿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她大四即将毕业,租住在校外的一栋公寓楼里。
那天雨下得很急,她冒着雨匆匆跑到公寓楼大门时已经淋湿了。电梯在她前头几米处快要合上,又打开。
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在替她按住开门键。
她失魂落魄地进了电梯,按了自己出租屋所在的8楼,然后捂着手臂瑟瑟发抖。
从电梯的镜子里看,她身上的改良旗袍连衣裙已经湿透了,发丝粘在耳畔,脸色发白,微微喘气。因为雨水的冲刷,她伤心的痕迹已经看不大明显,只留下满身的狼狈。
那天本来是她保研答辩的日子,旗袍是表姐买错尺码穿不下转手送给她的,是她当时最好的衣服,穿起来清雅得体,远远不是被淋湿之后的这副模样。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离开答辩教室之后她嘴角还扬着喜悦的笑意,辅导员却将她拉到一旁,说学院里关于她的流言已经传开了,为避免影响到学校的声誉,奖学金和保研名额她只能选一个。
可那些流言,明明就是子虚乌有。
就因为她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兼职,还与名导演有过工作联络,她的两名室友就对外散播她在从事“不正当”的职业。
收入高,导演,不正当,加上她长得漂亮——那不就是靠潜规则上位吗?
所有人都开始那样想,并且传开。
她不想与人争辩,很快搬出宿舍,却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更放任了流言的传播。
辅导员哪怕听了她的解释也没办法,学校领导看重的是声誉,最怕被人举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奖学金和保研名额二选一,这还是辅导员扛住压力替她争取到的。
但凡是家庭条件好一些的学生,都能选保研。但简樱那时候已经是孤儿,她不仅自己生活需要钱,还要还亲戚的抚养费。
她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最后咬着牙说要奖学金。
回公寓的路上,大雨倾盆,她却在雨中走了好一阵子才发觉被淋湿。
那天在电梯里,失魂落魄的简樱之所以会注意到陆季屿,是因为电梯楼层按键。
她进去时,陆季屿还没来得及按楼层。
她按了8层后,他有一阵子没动。
这让她有点警觉。
年轻的单身女性独自住在外头,又是治安一般的老旧公寓,潜意识里都会提防被跟踪尾随。
那时电梯里的灯光柔暖,陆季屿抬目看去,女孩苍白的脸庞和手臂被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眉目清灵,只是眸底有隐隐的愤怒和失望。是他熟悉的一种情绪,却莫名觉得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样的人身上。
很快,那些情绪又变成了一股警觉。
陆季屿轻轻扯了下唇。他只是看她被淋湿了,现在大概急着回去洗澡,所以没有按他所在的7楼,打算等她出电梯了再按,帮她节约一点时间,减少一分感冒的概率。
他从来不是体贴的人,那时候这么想,完全就是鬼使神差。
难得他做好人,她还好心当成驴肝肺,以为他别有所图。
他抬手,将好心进行到底,按了9楼。
这样她不会再害怕,也能尽早回去洗澡换衣服。
简樱看到他终于按下楼层键,的确暗中松了口气。8楼到,她出了电梯,取出钥匙开门,脱掉湿透的衣物和鞋子走进浴室。
淋浴洒下来的时候,她终于呜咽起来,到最后放声大哭。
人生中,有很多不得不妥协的时刻。
她的力量有限,生活总没有那么理想——从父母双双意外去世开始,她就明白了这个属于她的人生定律。
保研资格没了,她也只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大哭一顿,然后继续自己的人生。
那天之后,简樱发现她和那个电梯里男人偶遇的次数越来越多。
有时候是下楼丢垃圾,有时候是在附近的小吃店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任何交谈,仅仅是一次次不经意的眼神相撞,她居然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悸动。
而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她和陆季屿其实是不该相交的两种人生。
陆季屿是不可一世的豪门少爷,就为了和家人对着干,以体验生活的名义离家出走,才会住在那一栋破旧的楼里,与她有了交集。
他任性而行,她则进退不由自己。
两人关系的巨大进展,是陆季屿在一个周末上楼来敲门,说他挂在阳台的风筝被吹走了,卡在她的阳台上。他问她,方不方便他进去找一找。
她那时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其实住在7楼,而不是9楼。
可是有谁会那么离奇,在阳台放风筝?她隐约懂了他来敲门的潜台词。
她伸手按住怦怦跳的胸口,没有戳穿他那些蹩脚的说辞。
那一次他们加了微信,她头一回知道了他的名字:陆季屿。
那件旗袍连衣裙后来简樱又穿过一次,那时候他们已经是可以互相串门的关系,甚至更近一步。
他们并肩坐在出租屋的布艺沙发上,沙发很小,两个人挨在一起,她主动凑到他身边。他原本端坐着,难受地移开视线,一分钟内五次拿起茶几上的水杯。
她那天胆子格外大,手心覆上他的肩膀时,他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她松了手。没想到他反而更加气鼓鼓,像一只发怒的金鱼。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他问。
她被他逗乐,笑盈盈地看他。
“当成男朋友,可以吗?”
她不是特别大胆的人,但是那个年纪里,面对从未体验的情窦初开,她有了一种格外可贵的真诚和勇气。
在他面前她仿佛变了个人,变得张扬而自由。
那个黄昏发生了该发生的事,嘴唇被咬破了,旗袍被扯裂了,只不过在堪堪进行最后一步时,陆季屿艰难刹住车:“我们先领证。”
她还在巨大情潮的冲击之下,一时惘然。
他以为她犹豫了,垂着头,十足委屈的模样,像铩羽而归又不甘心的大猫。
简樱意识聚起,心里大喊糟糕。她真的受不了他这个样子。
他这样,他这样……她什么都会答应他!
她和他的世界紧紧相接,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催化剂,将他们的人生进度条拉快,拉到极速。
第二天,他们就去领了证,还用手头不多的钱买了一对素净的戒指。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无人知晓的新婚期里,他们每天一起买菜做饭,拉上窗帘疯狂滚床单——在事后他从后面抱她,戒指抵着戒指,手指互相摩挲。
简樱的厨艺稀巴烂,她负责洗菜切菜,他来炒菜。趁他炒菜的时候她会偷偷吻他。他情动又无奈,怕油溅到她,只能用手臂挡着让她出去——当然之后会在别处变本加厉讨回来。
简樱从来没有主动问他的家庭情况,她对这个话题是有一些害怕的。她自己是孤儿,在亲戚家寄住多年,是别人眼中没什么资格获得美满婚姻的那种条件。
陆季屿说得也不多,只提到他不喜欢自己家人,不想回家,今后有她在的地方才是家。
她那时候只希望时间能停留,让他们的这个小家不会有变质的可能。
但时间是不会停留的。
如今已是五年后,他们早就离婚,物是人非。
简樱刷卡进了酒店房间,强行让自己不去回忆往昔。
她揉揉眉心,打开窗户,歪倒在狭小房间的床上。
陆季屿跟前台要了简樱隔壁的房间。
虽然他的要求听起来很像变态,但谁让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前台昧着良心没有拒绝。
这家便捷酒店条件不好,此刻却是方便了陆季屿。他一进房间便知道这里隔音很差,也就意味着他今晚有许多机会能听到简樱那边的动静。
果然,他守株待兔了一段时间后,隐约听到了墙壁另一边的手机铃声。
简樱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看到是保姆徐阿姨的电话,便立刻接了起来。为了让信号更通畅,她走到窗边。
电话里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咪!我有乖乖吃饭哦。”
简樱嘴角漾起温柔的笑。
陆季屿只是贴着墙壁,听见简樱若有若无的声音,耳根子就发烫。
这一刻偷来的亲密,让他肺腑发疼。
想把她重新据为己有,让她只能留在他身边。
五年前是他太蠢,现在的他不一样了,不会再轻易被谁误导,更不会放她离开。
他们是夫妻,那一对戒指如今还在他的左手上,彼此相抵,从来没有分开过。
他如今看似拥有了一切,其实却是什么都不剩——只余下把她找回来这一簇星火依然滚烫着,灼烧他的心。
冷不丁地,陆季屿听见简樱对着电话那头喊了一声“宝贝”。
他瞬间怔住。
宝……什么贝?她在和谁说话……
一定,一定是他听错了。
下一句偷听来的话,更是仿佛在对他用刑。
简樱不知道是在对谁笑着说:“有没有想我呀?”
陆季屿眼里的光,一下子尽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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