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季屿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小孩的人,他亲情淡薄,甚至觉得那些跳来跳去的小不点都很聒噪。
至于那些成了“女儿奴”的商界精英——他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只是这一刻,年仅4岁的简安安以一己之力将陆季屿过往的观念连根拔起。
陆季屿冷静下来后,当然知道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且不论他对简樱的亏欠,仅仅是作为一名生身父亲,他也有太多事想要为简安安去做。
头等大事,当然是帮简安安上学。
只是目前以简樱对他的防备,他不能主动去说。
——他想要简樱自己对他说。
痛苦之后窥见一线天光,纵是跋山涉水,承受狂风暴雨,他也要踮脚去够一够。
第二天到名图影业之后,他先向前台确认简樱已经到工位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开始给简樱发消息:“我想告诉你当年发那条信息的原因。你工作不忙的时候来找我吧。”
当年那条信息,很显然,是离婚之后他威胁简樱的那一条。
——“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会让你失去最重要的人。”
那也是陆季屿心头的一根刺。
这一刻的陆季屿放下了所有试探心思,他是虔诚的,做好了剖开自己的准备。
他一直等到快下班,办公室的门才被敲响。
他对自己的预感深信不疑,是简樱来找他了。
“请进。”他说。
门被推开,风闯进来。
简樱看见陆季屿侧身坐在办公桌上,目光落在窗外,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朦胧和……落寞。
本来经历了昨天那样的事,她不太想来见陆季屿。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名图影业了,她打算走得悄无声息。
但简樱心里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当年的陆季屿要发给她那样的消息。
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若有机会,她也想对过去有一个交代。哪怕……他承认是因为恨她,她也可以接受。
简樱转身关上门时,陆季屿从桌上下来,走向沙发区。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你,说吧。”简樱先开口。
“我当时受骗了。”陆季屿深吸一口气,说。
受骗?
简樱眉头微蹙:“怎么回事?谁骗你了?”
“抱歉,具体过程我不想说。有些事我希望你不要知道具体细节,这算是我的一个请求。至于相关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
“离婚以后我一直有头疼的症状,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生病了。那次受骗对我冲击很大,我以为……”
陆季屿声音不平静,几次哽咽。
“那条威胁你的消息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还是那样发给你了,对不起,樱樱,我对不起你。”
鲜少见到陆季屿这样脆弱又心如刀绞的一面,简樱捂着心口,问:“你说你生病了,到底是什么病?”
或许是这份关怀照亮了陆季屿的希望,他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垂下眼。
“是躁郁症。”
简樱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也知道躁郁症是一种抑郁与躁狂交替发作的病。
一瞬间,重逢之后陆季屿种种带着疯狂的表现,似乎都有了解释。
在她的怔愣里,陆季屿仍然垂着眼,担心从简樱的脸上看到嫌弃的神情。
——也就没有看到,她眼中明显泛起的心疼。
简樱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病好了吗?”
陆季屿摇了下头。
“有配合治疗吗?”
陆季屿不说话。
简樱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听医生的话啊。”她轻声。
陆季屿没有告诉她,医生不是没有提出方案,但首先需要解决他的心理障碍。他知道,简樱如果不回到他身边,他便永远跨不过心理那一关。
他好不了了。
门外响起职工们陆续下班的嘈杂声。
终于,陆季屿冲简樱笑笑:“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你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如果她愿意承认简安安是他的女儿,别说是上学这种小问题,他现在就可以把心窝子掏出来给她们母女。
然而简樱只是摇摇头:“大致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足够了。”
陆季屿闭了闭眼,难掩失望。
但他知道这个时间简樱要去接女儿,他不能抓着人不放。
简樱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开口:“对了,的确有件事……”
陆季屿“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满含期待地看向她,喉头紧张地滚了滚:“嗯,你说。”
简樱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那个,陆总,手头这个项目我参与的部分结束了,相当于下周起我就离职了。”
她又喊他陆总了,并且提到了离职的问题。这让他堵在喉咙口的那句“我什么都答应你”一时说不出口。
他心痛,但还是笑着说:“你是自由的。”
简樱离开后,陆季屿看了看手心,就算是在做极具冒险性的商业决策时,手心也没有这样被冷汗浸湿过。
他想要简樱一步一步重新接纳他,就要藏起自己卑劣的妄念。
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不介意显示出所有的贪婪,贪婪地跟踪她,顺便去看孩子。
一连几天之后,在暗处的陆季屿已经摸清了母女俩的行动规律。
有时候他坐在车里,有时候则借着一些遮挡物尽力靠近她们。
这天上午,天空飘着雨,整个视野都灰蒙蒙的。
失学儿童简安安要去姜阿姨家里玩,姜阿姨很喜欢小粉团子,特意过来接她。
小区门口,简安安一手牵着姜阿姨,一手向简樱挥舞着告别:“妈妈晚上见!”
等简樱回公寓后,姜阿姨撑着把大花伞,牵着简安安一路往公交车站走去。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默默跟随。
简安安穿着天蓝色的衣裳,整个人小小的,却是陆季屿视野中唯一明亮的颜色。
他撑着一把大黑伞,伞沿压得很低,也走到公交站牌边上,站在简安安的斜后方。
公交车站人有点多,小女孩明显胆子小,紧紧跟着姜阿姨,小手攥着她的衣角:“奶奶,我们坐哪一路车呀?”
“坐23路、26路都行。”
简安安认得阿拉伯数字和一部分汉字,她一只手还攥在姜阿姨身上,身子半侧过来,仰头去望公交站牌。
这个角度,陆季屿刚好看到她完整的脸。
他呼吸一窒,每回看到那张软萌又灵动的脸,他都要愣住。
这张脸上,有他和简樱的影子。
有这一张脸,那就是真的不用什么证明,也知道是他的女儿了。
想到自己女儿连学都上不了,他更加心酸。
他要创造机会,让简樱尽早意识到孩子爸爸就在身边,不使唤白不使唤。
傍晚,简樱打车去了姜阿姨那里,把简安安领走。回到小区后,母女俩又一起去了一趟超市。
结账出来后,雨势有点大,简樱带着简安安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行人匆匆,雨声哗哗。
一个男人走到超市门口,收起黑伞时,和简樱的目光猝不及防对上。
下一秒,男人面露窘迫,转身想走。
简樱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开口:“等等!”
陆季屿顿住脚步,嘴角浅浅勾了勾,回头之后又是怯怯的模样,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简樱,落在简安安身上。
简安安看见这个陌生人叔叔有点发怵,躲到了妈妈身后,小手拽着妈妈的衣服,只露出半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陆季屿。
简樱喊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和陆季屿面对面。
“你……”她看看陆季屿,又看看简安安,感觉这个秘密是捂不住了。
陆季屿将伞靠在墙边,走到简安安面前蹲下,与她视线齐平,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简安安更紧张了,两只手抱紧妈妈的腿,看了妈妈一眼,才把脑袋完整露出来,奶声奶气但颇有礼貌地回答:“大名简安然,小名简安安。”
“好名字。”
陆季屿很想摸一摸她的小脑袋,但是又怕惊了孩子。女儿这么胆小,一定是因为没能上学,没有小伙伴一起玩耍的原因,他一定要让女儿有一天也能骄傲恣意,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陆季屿一时沉浸在自我满足当中,没注意到简樱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你,你怎么在这里?”终于,简樱把话问出口。
她已经预感到陆季屿就是冲着简安安过来的,他应该已经知道她是他亲生女儿了。
若是他认定了,那她也没什么好再隐瞒。只不过,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她不会把她让给陆家人。
陆季屿听到她说话,才起身:“忘了说,我也住这里。”
在她吃惊的目光中,他一手接过简樱手里的购物袋,一手拿起靠在墙边的伞:“你们住哪里?我送你们。”
“不用。”简樱拒绝。
但是简安安扒拉了她两下,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对这位叔叔很感兴趣。
“走吧。现在刚好雨小了,等下又会变大。”陆季屿先打开伞,进入雨幕中。
简樱只好也撑起伞,带着简安安一起走出屋檐。
母女俩走在前面,陆季屿就跟在他们后方一两米处,不远不近。简安安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每一次都会迎上陆季屿有些讨好的笑容,她大大的眼睛若有所思。
到了小区楼下,收起伞,简樱正要道谢并拿走购物袋,陆季屿却先一步按了电梯,在电梯里等她。
她抿了下唇,只好牵着简安安一起进电梯。
电梯抵达楼层,陆季屿在电梯门口将购物袋交给简樱:“我就送到这儿,你们进去吧。”
简樱正在发愁要不要让他进屋喝杯水,此时发现陆季屿没有要黏上来的意思,倒是松了一口气:“谢谢。”
她拿出钥匙开门,见到简安安虽然贴在自己身上,但时不时就要扭头去偷看一眼陆季屿。她犹豫了下,对简安安说:“安安,跟叔叔说再见。”
简安安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和鼓励,挥动起白软的小手:“叔叔再见。”
陆季屿也不自觉挥手:“再见。”
母女俩终于顺利进门,关门。
简樱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接着,她找来一条干毛巾,让简安安换好拖鞋以后坐到沙发上,把她小手小脚上有些潮湿的地方都擦干,然后放她自己去玩玩具。
简樱则来到厨房,开始处理买到的菜。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
简樱想到只有物业才有可能过来敲门,于是洗了洗手就往外走,没有多问就开了门。
门外,站着陆季屿。
他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身上没有了雨水打湿的痕迹。
简樱张了张嘴:“你……”
陆季屿立刻说:“我就住在隔壁,刚搬过来,家里没有厨具,可以让我过来吃一顿晚饭吗?”
简樱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被“就住在隔壁”雷得更重,还是被他蹭饭的理直气壮雷得更重。
她怔愣间,陆季屿可怜巴巴地摸了下肚子,眼睛还往屋里瞟:“我饿了。”
简樱挡住他的视线:“你不能叫外卖吗?”
陆季屿瘪了下嘴:“我胃不好,不能吃外卖。”
简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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